伏在枝上的春散文
老屋门前一树柳,柳没有思绪,可是有土地的情,不觉得吗?柳枝上的春来了,是桃花妈妈的红上衣吸引来的,她属猴,猴子上树,这就有了绿叶和红花的相配。本命年,吉利的红,她瞅着初春的蓝天,瞅着门前的大柳树,心在这春天里,在瞳仁里放牧,眼光触及到了柳梢,她知道她已马上知天命,又是一个年龄的分水岭,绿是心意,何尝自己也青葱过,就昨天的昨天,骑着毛驴上在山路上的一次出行,从此她就变成了少妇。
冬去春来,枯枝会发芽,那么人呢?桃花妈妈只知道自己大了一岁,惊蛰过了,走出屋,看见残雪在阴洼的旮旯里挣扎,漫步踱上地头,几只蚂蚁开始行走,心想,莫非这一家子也刚刚出门。菊花妈妈这样想,可是蚂蚁不闻不问,只顾寻找,那怕零星半点苍蝇的尸骨,顺着这几只家伙的去路,菊花妈妈看见了,一棵像锥子一样钻出地面的冰草,心就马上暖了起来。
这山,这村,前几天家家户户的人,出出进进,有吵有闹。而现在都又出门去了,几天的功夫,就这般清静。籽还没有下地,树木照旧还是冬装,不过空气里不是那种凛冽的生硬,而是潮潮的,潮在心口。“春来嫩柳发几枝”,就这几枝,足够,起码这是信息,春天的到来。
还是栽棵柳,桃花妈妈心想,栽在大湾里的豁岘里,不让风进来,桃花就是在那豁岘里中风,二十三了,口歪着,头偏着,走路也是摇摇晃晃。以前不是,是十四那年,那年的二月初八,桃花和弟弟给爸爸和妈妈送干粮,蹦欢了,出汗了,路过豁岘,回到家觉得嘴角的肌肉总往左边撤。当爸爸妈妈回家,已经偏的厉害,叫人吹了五天,也没见成效,第六天去了县医院,住了二十天,钱花了,中风又把眼睛撤偏,只好回家,九年了,折腾了桃花的脸面,也折腾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心灵。
要是这棵柳活了,活上七年,也该是一棵能挡风的柳树了,“树大招风”,事实,风动柳枝摆,伤不了骨节,起码是招风,不是中风。
山里的风,人在你面前伤不起,更何必桃花那时还是一个少女,是一个含苞未放的花蕾。现在已到走出去的年龄,不得以还得留在妈妈身边。生命的姿态,都想活着,活成春天般的烂漫,活在自食其力的心安中,但有时的不得以,蛰伏在山里,山里的土屋里,把心煎熬着,煎熬着已经过去了的九个春天。
桃花有时奇想,毕竟心灵是健全的,母亲给自己起名“桃花”,可是这桃花是妩媚的,在山村里,桃花开的时节媚而不娇,野野的,那种白,粉粉的蕊里有触角,能闻到土地的乳香,接受风信子送来的传情。谁说桃花红,那红是少女般怀春的羞态,晕出来的笑靥,生物钟里的摇摆。
“惊蛰”,蛰伏了一季的万物可以苏醒。一般都是雷声催促。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桃花爸爸背着行李早早已经出门了,打工挣钱给桃花治病,是他唯一的想法。只有桃花妈,守住这家,家里的女儿桃花,她有时比桃花还憔悴,苦、累她不怕,早已借钱拉账,给女儿治病,从不见好转,这日子里的疼,将近五十的人,头发已成花白。
“桃花妈,把你女儿带上上街,今天内官营逢集,抓鸡娃走。”隔壁家的她王妈,大清早的抱着柴火,在场院边上吆喝着。桃花妈妈听到了,从院子里出来,望着天,还算晴好,春来了,该抓几只小鸡来养,但她还是答应着“不去,她王妈。”桃花也听到了,歪着身子出了大门,给她妈说:“去,和我王妈一起去,抓上七八只小鸡,我给咱家养。”妈妈笑了,笑得那么无奈,她知道自己的囊中羞涩,身无分文,还是给女儿说:“妈不去,今天天气好,我要把种子搬出来晒晒,晒干了,簸出秕子,等到惊蛰过了,就要种田了,闲了我再去。”一字不提没钱,她怕女儿伤心,伤心这不该有的病连累了母亲。可是桃花知道,知道母亲没钱,掏出身上的一张五十元说:“妈,我有钱,是弟弟去学校是偷偷给我的,你拿上给咱家上街去。”听到这,桃花妈妈颤抖了,这日子为何过成了一种说不出滋味的羞愧。
母女间对话的空气停了,瞬间的室息,桃花妈的眼睑湿润了。
她知道,这五十元,是桃花爸出门前,留给儿子在城里念高中住校吃饭的钱,给的时候她看见了,总共一百元,啥时候,儿子又给他姐给了五十元。此时,有一种没状的情感在桃花妈的喉结堵塞,只想放声哭出来,但不能,毕竟儿子也是为了姐姐,姐姐吃药治病。
“妈,不要,只是你弟给你吃药治病的钱。”“妈,我又不疼不痒,只是口偏,眼睛斜,这也不是一天半天,已经八九年了,慢慢会好的。”
看见女儿情真意切,桃花妈拿上了五十元,进门穿上了前天洗过了的上衣,还记得在包上头巾,提上一块饼子,给女儿把家里的一切安顿妥当,出门了。
过日子就是这麽简单,简单的日子里充斥着酸甜。好比老树,根在土地里,延伸了几十年,几百年,活在大山里的风里雨里,遇到冰雹的袭击,残枝满地,过了,又一个春天里发芽抽枝。但这样,不是一次半次,而是十次百次,才锤炼出粗壮、茂密。不容易,谁都不容易,只要活在这个世界里。
人从世俗的的生活里剥出来,意志往往被坚强激活。熬,是一种态度,情感里的不舍,爽然风雅,只能是诗意的。桃花,山里即将盛开的桃花,不,不会怀疑娇美的仙子,只是到来了,不是那种青涩,更不是所谓的桃夭,而是大气的凛然。
我生活在山里,赞赏那个护着桃花的人,她天天在桃花身边飘来飘去,有一种桃花的香气,山泉的味道,从冬的炊烟里撑起一个又一个春的信息,把清凉的水珠在桃花上泼洒,没有迷醉,只是默默地伏在枝上,慢慢绽开的绿。
春的阳光,一定会把漫山的桃林惹得清雅,不管山坡上的桃花粉红,只是想,到那时该是怎样一番景致呢?我会,拣出那朵白色的,是的,白色而不妖的那朵,静静地祝福,祝福你,可能就是前世佛前的那朵莲,在拐了几道弯以后,在磨难中苦修。
桃花妈,没有享受过女人的颜粉,只是把容貌无私的呈现,是一种天地间爱的载体。阳光给她绽放的能量和激情,她没有,她的条件不容许;雨水给她需要的养分,但她给了女儿,让女儿像她的名一样馨香;山泉滋润着她的肺腑,但她用春天般的温情将女儿呵护。她把生命的精华酿成灿烂,奉献在山村里,淡定、恬然、从容,那么坦荡,那么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有时,你会觉得,纯朴的美,竟不施粉饰,在心灵的,如桃花妈妈,不就是那伏在枝上的绿叶,静待春天的桃花,只灿不烂吗?是的,是一种本真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