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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你，是你赖着他不放！」
真是疯了，刚才还得意扬扬地说我被甩了，现在又自相矛盾地骂我赖着他。
看来这段时间，她没少受刺激，连说话的逻辑都难以自洽。
「你该死！周楠，你该死！」
她赤红着眼睛，伸出手来推我。
我一时不防，失去平衡，直向后面栽去。
后面，是长长的楼梯。
「楠楠！」
栽下去那一瞬间，我听到顾子然焦急的声音。
然后，就彻底没了意识。
7
再次醒来时，沈婷守在床边。

「楠楠，你醒了？」

「谢天谢地，医生说你伤到了脑袋，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大事呢。还好醒了。」
我费力地撑起身体，「顾子然呢？」
他送我来医院的，他人去哪儿了？
「提起这个我就生气，当时我去接你，结果就看到他抱着你急冲冲地下来，后面还跟着曾因，我当时就报警了。」
「可是在警察面前，他却一直帮曾因说话。说什么只是误伤，还说要等你醒来再做口供。」
「妈的，那种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跟曾因有关系好嘛？」
她越说越生气，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用力捏紧床单，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
说实话，她推我下来那一瞬间，我是有机会可以抓住楼梯上的栏杆的，但我没有，我想赌一把。
如果一个小三的名声，不足以让她付出代价，那么故意伤人罪呢？
更何况，还有顾子然这个证人。
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顾子然对她的偏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婷婷，我想见顾子然，他在哪里？」
我虚弱的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见他干什么呀？那个贱人。」
「你帮我带他进来吧。」
「哎……好吧。」见我坚持，她叹了一口气，妥协地拖着步子走了出去。
8
顾子然看起来比我还虚弱，眼底一片乌青，脸色也白得吓人，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休息。
他眼里一片干涸，一点神采都没有，却在踏进门那一刻亮了一瞬。
而后，他便冲过来查看我的伤势。
「楠楠，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手，神色冰冷。
「顾子然，推我的是曾因，你看到了吧？」
他颤抖着睫毛，心虚的垂下头。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包庇她嘛？」我喑哑着嗓子，卑微地抱着最后一点奢望问他。
「楠楠，我知道你不喜欢曾因，但她真的不是一个坏人，这次的事情也是她气急了，毕竟你之前毁了她那么多事业，要不是我，她现在已经被网暴逼死了。」
「我知道你生性善良，只是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我做这些不仅是为她，更是为了你，我怕你以后想起来会后悔。」
「后悔？」
「顾子然，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
「倒是你，希望你不会后悔你今天说的话。」
9
之前是小试牛刀，但是这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
我坚持要起诉曾因，闹得满城风雨。
另外，我还挖出了曾家这些年偷税漏税的证据，一举把他们送上了法庭。
正当所有人都好奇我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的时候，许城回来了。
他带着一份受害者联名书，还有一些霸凌视频。
全部发到了网上。
由此，彻底引爆了舆论。
曾因这次，数罪并发，生物学和社会学上双重意义上，她都已经岌岌可危。
也许是事情太大，顾子然也帮不了她的忙，她竟然病急乱投医地来找到了我。
倒是也能屈能伸，竟然一进来就跪在了我的病床前。
我看见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尖利的指甲刺得掌心流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看起来很是吓人。
曾经不可一世地睥睨我的人，现在却不得不来求我放她一马，想必一定很屈辱吧。
否则怎么会，连嘴唇都咬出了血。
「求你，放过我们曾家。」
她死死地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往外挤，痛苦得像是一个受刑的犯人。
「凭什么？」
我坐在病床上，冷冷地看着她。
「曾因，你跪的姿势不对啊。」
「你忘了嘛？跪的时候，膝盖下面要放点东西的。」
她脸色一白，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我神情不变，非常随意地拿起床头柜的陶瓷水杯，刷的一下，摔在地上。
陶瓷经不起摔，一摔就是四分五裂。
「跪吧。」
我说。
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木呆呆地看着我，白净的脸越皱越深。
一如当年的我。
那个时候她还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学生妹，嚣张地抱着拳，指使人把我按下，跪在她摔碎的碎瓷片上。
到现在我都记得我是怎么一瘸一拐地走回家里，又是怎么换下了那条血迹斑斑的裤子，一点一点给它刷干净的。
直到现在，我的膝盖都还会比别人脆弱很多，稍微磕碰一下就疼的要命。
「跪啊。」
见她不动，我开口催促。
她眼含热泪，委屈地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挪动着身体，把那些碎瓷片堆在一起，然后重重地跪了下去。
顿时鲜血淋漓。
她所有的骄傲和不甘，通通被碾碎。
「求你，放过曾家。」
她执拗地低着头，苍白的脸上尽是冷汗。
我不说话，坐在床上看了她好一会儿，地上的血慢慢蜿蜒，在她膝下汇集。
我这才掀开被子，大步走到她跟前，轻轻弯下腰，附在她耳边。
「不、可、能。」
现在是该乞求放过的时候吧？
那当年，她又何曾想过放过我呢？
仅仅只是因为我成绩比她好，抢了她的风头，她就可以带头霸凌我整整两年。
仅仅只是因为她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爸爸，她就可以把学校里的监控视频压下去这么多年。
凭什么现在，我要轻易放过她？！
「曾因，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爆出来，你还想得起我嘛？还想得起那些被你霸凌的人嘛？」
在这之前，她甚至还单纯地把我当成情敌。
真是可笑，要只是一个男人，让给她就让给她了，我至于那么激动吗。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从今天开始，做好下地狱的准备吧。」
我拍拍她的肩膀，走出病房。
10
顾子然是在晚上到来的。
我本来都做好了无语的准备，谁料这一回，他竟然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质问我。
他木然地站在门口，脸颊凹陷，脸色泛灰，看起来像个幽灵。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更显得整个人都灰败颓丧，像一株失了水分的枯草。
他耷拉着脚步，一点一点地靠近我。
我这才发现，他竟然在哭。
哪怕是当初被骗走所有资金，哪怕是穷途末路的时候都没有流一滴眼泪的顾子然，他在哭。
他小心翼翼地眨着眼睛，生怕碰到我似的，连呼吸声都变得克制。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之前那么苦，我不知道她以前那么欺负你，对不起。」
他弓下身子，痛苦地低吼。
因为情绪太激动，他连声音都在发着颤，却还用力地忍着抽噎。
我突然就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候，他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疤，心疼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不想他难过，就说，没事，是小时候和同学一起玩不小心弄的。
他红着眼睛把我揽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发顶。
「我要是能早点出现在你身边就好了，我一定好好保护你，护着你平平安安地长大。」
可是顾子然啊，你从来就不是那个保护我的人。
当我疼痛时，你站在曾因那一边，替她递刀子。
一刀一刀，割得我血肉模糊。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他哭够了，慌乱的伸出手来拉我。
「顾子然，我们不可能了。」
「即使没有这几天的事情，可我只要想起，你曾经和她在一起，我就觉得恶心。」
「楠楠……」
「如果你对我，还有最后一点愧疚，就请你走吧。」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怕我会忍不住，一人给他们来上一刀。
11
几天以后，顾子然用一个陌生账号，给我发了几段视频。
第一个，是他被一群壮汉堵在墙角殴打的视频。视频里的他非常狼狈，明明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不停地嘶吼着：「来打我啊，你们往死里打啊！」
第二个，是曾因。
她被一群人按在地上跪着，扒光了身体，两边的脸高高肿起，带着非常明显的巴掌印。
视频很高清，还怕我看不清楚一样，放大了脸上的表情。
我就这样冷漠地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惊慌无助，到最后的麻木绝望。
我闭上眼睛，只觉得凄凉。
大鱼海棠里说：人永远无法还清欠下的。他们凭什么会认为，再来一遍同样的皮肉之苦，就能还清欠下我的呢？
我无罪而受苦，他们有罪想弥补。
我们连承受皮肉之苦的基础都不一样，再来一千次，我也不会觉得同情。
如果不是她当年在高考前一天砸伤我的右手，害我高考失利，妈妈也不至于含恨离世，也不至于在临终的那一晚还念着让我去复读。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没有她，我也许就能正常发挥，考上心仪的大学。
那么也许，我妈妈在临终之前念的，就是我们楠楠真厉害。
而不是哭着叮嘱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12
很快到了开庭那天。
顾子然虽然被打得奄奄一息，却还强撑着来法庭上作证。
至于他找人殴打曾因这件事，据说是几个混混扛下了罪名。
也难怪，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法官审判了几个小时，得出了最终结果，判决曾因七年有期徒刑。
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已足够给我们一个交代。
顾子然刚做完证就昏了过去，昏死之前还依依不舍地看着我的方向，仿佛是希望我能看他一眼似的。
但很可惜，今时今日，我看他的眼神，已经和看一条死狗没有区别。
出了法院，许城等在门口。
向来波澜不惊的他，今天倒很反常地含着热泪。
「恭喜你。」
他说。
「怎么这么激动啊？倒像是自己打赢了官司似的。」
我笑着调侃他。
……
为了庆祝，他买了好几罐啤酒，拉着我坐上了天台。
所谓登高望远，就是要登上来才知道，城市的夜景如此绚丽。
临近新年，天气冷得要命，我们两裹着大衣，一人一罐啤酒仰望天空。
「许城，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组织这个反霸凌协会嘛？」
喝到微醺，我偏过头问他。
「你还记得我大二的时候转入你们法学系嘛？」他不答反问。
我点点头。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法学，在我看来，那些条文枯燥又无味。」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女朋友，学法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只是我太笨了，到现在也还没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律师。」
他说着垂下头来，目光落寞。
「那你女朋友？」
「我女朋友，比我小一届。」他接过我的话头。
「我曾经答应过，要在长华等着她。可是大二那年，她却跳楼了。我疯了一样跑回去，怎么都不敢相信。」
「她明明，是那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高考前一个月突然自杀。」
「后来我看到她的日记，才知道，没有我的那一年，她每天都在被人霸凌。她们扇她巴掌，泼她热水，在她饭里放死蟑螂，带头孤立她。」
「她就那样，忍受了一年，直到那群人把她逼上天台，意图强奸，她才从楼上跳了下来。」
「事情闹大之后，那些人被抓进了监狱里，律师却说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判处不了死刑。」
「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理智，提着一把刀就往外冲。我妈妈死死地抱着我，不吃不喝地守了我三天，才让我冷静下来。」
「你知道嘛？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我都想跟着她一起去。可是不可以，我还有父母。」
「我还要替她照顾她的爸爸妈妈。」
「所以我不顾导师的劝阻，坚持要读法学。」
「我想替她实现，她没能来得及实现的梦想。」
「……」
「所以你才坚持要组织这个反霸凌协会？」
「是。」
「…你知道嘛？」
「我女朋友的名字也跟你一样，她也叫周楠。」
「只是我老爱叫她南瓜楠。」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幸福的回忆一样，浮起一丝感动的微笑。
「真好。」
我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眼窝温热。
忽然就想起那年图书馆初见，他俯身捡起我被撞落的书，怔愣许久，问「你叫周楠？」
我说是的。
他涩然一笑，夸我名字好听。
原来点点滴滴，都是对她的思念。
联想到自己，我又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人们高呼无爱者自由，却还是忍不住看向被爱者。
谁能不期待被爱呢？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