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春咳散文
上帝说 / 你的一声轻咳 / 惊醒一朵花开 / 于是 / 我安床花树底 / 用一个清晨 / 唤醒一树樱花雪 / 用一个午后 / 惊笑一坡桃花霞 / 与月色一起 / 惊起一滩鸥鹭万朵柳絮
这是一种很诗意的说法,是我对我的春咳的诗意说法。实际上不是我这不停歇的咳嗽唤醒了春天,而是春天的花开唤醒了我的咳嗽。这种持续不断的翻江倒海的咳嗽让我对这春光的爱意大打折扣,明明看到花开,却不能靠近;明明陶醉在四溢的香气里,突如其来的咳嗽立马使我警觉起来。在咳嗽与春光相伴而至了很多年之后,现在我确信都是花开惹的祸!
很小的时候春天就爱咳嗽,那时候因为年龄小身体抵抗力差的原因,咳起来很吓人,撕心裂肺地咳嗽常常持续一两个星期,严重时会咳得鼻子流血。我上学较早,小时候又矮又胖,背着黄书包走几里路上小学。春天一咳嗽就需要打针吃药,乖巧的我总是上学前和放学后自己去医院打针,打针时据说是相当乖的,还引得医院院长后来对我爸妈赞不绝口。这些是题外话,现在的我已经不太相信记忆力和转述的话,不过,我还是很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因为当时的痛苦在回忆中变得很美好很可爱了,似乎还可以拿来给女儿做个榜样什么的,其实,女儿听这样的故事也就只是好奇:难道妈妈会曾经那么小吗?
记忆中有一件事却是确实值得炫耀的。我家姐妹多,但是爸妈却真是“一碗水端平”,五个女儿个个都是他们的宝贝,从没有什么偏爱。遇到有什么好吃的也是严禁我们“吃独食”,所以即使是姐姐上高中早晨起来享受的鸡蛋炒饭她也会留下一些给我们分享的。爸爸更是威严,不爱笑,极少跟我们亲热。他的大部分时间除了上班就是坐在桌前看书,大家对他是又爱又怕。但是有一年春天我咳嗽了,妈妈抱着我睡,将我夹在她的胳膊下焐后背——那时候,只当是受寒的缘故。那天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凉凉的手摸着我的额头,然后听到爸爸问妈妈:“今天发烧没有?”妈妈说:“没有,焐得出汗了。”接着听到窸窣的塑料袋的声音:“这袋冰糖给她吃。”那袋冰糖后来是我一个吃掉的还是跟大家分享掉的已经无稽可考了,但是当时那种感受到被爱的荣耀感光辉感可是牵动心底的神经的,以至于多年后我看着爸爸苍老的脸庞常常还会想起那在我幼小心灵里盛装起的感动。
妈妈在对付我的咳嗽上可以说是用尽了聪明才智。因为医生一直说是受寒引起的,妈妈一直从这个方面想办法。只要听到有相关的“单方”(民间秘方)立马行动,从不含糊。
最常用的方法是在大木桶里放个小板凳,让我泡脚。膝盖上再用围裙围住,为了稳住我,常常是让我一边看电视一边泡脚,而她就留意着往里面加热水,又怕我烫着。常常我泡得满头大汗,她忙得满头大汗。
听说焐后背管用,她用别人教的方法将米糠放锅里炒,炒热了用纱布包起来,然后放我后背焐。又担心我睡着了被热气烫着皮又担心温度太低了没有焐着反而冻着了,所以常常是我睡着了很久了她还就坐在边上用手不停地试。
听说油炸鸡蛋治咳嗽,她就跑去周围的村子里跟人家学怎么炸鸡蛋,然后再冒着被烫的危险实际操作,很快我就能吃上炸好的鸡蛋了。
难度比较高的方法是吃油炸老鹅的气管。因为需要十几根,所以要跑好几家,要在深秋的时候早早跟人家说好,这样初冬时别人家杀鹅的时候会将气管留下来,通知她去拿。后来炸了很多黄亮亮的酥酥的像油条一样的鹅气管,然后再哄着我吃下。
顶级难度的是鸡胆拌红糖。那真是太恶心了,我最后吃了没有,不记得了。但是,几个鸡胆在小碗里绿油油的晃来晃去的样子我至今也还记得,妈妈用开水先烫洗几遍然后用小勺子舀上一个裹上红糖,然后说:“来,吞下去,吞下去就好了。”后来读鲁迅先生的《药》时我就常浮现这样的镜头。
这样的方法用了很多,妈妈只要听到一个“单方”,就立即兴致饱满地采取行动。然后对下一个春天抱着极大的期待,接着在第二年春天花开的时候我的如约而至的咳嗽声中陷入新一轮的失望担忧,再重新鼓起勇气开始下一轮的战斗。
今天当我在回忆这些事情时,我不由地感慨民间智慧的浩瀚如海,在医学不发达的时代里,靠着口耳相传靠着对亲人的挚爱这些土方法在流传,肯定也治好了很多人,不过,这些方法对我的咳嗽却束手无策,只是随着长大,身体的抵抗能力增加了,咳嗽不像小时候那样剧烈,但是每一年都还是会光顾一下的。
结婚后,老公很自然地接过了爸妈手中的“枪”,开始时,他也如临大敌手足无措,只要我一咳嗽他就急得皱眉搓手,拖着我去看医生,婆家这边的医生是老公的表哥,在看了我几次咳嗽之后,他说我的咳嗽不是受寒的原因,而是一种过敏性咳嗽,可能是对一种或多种花粉过敏。这样一说,确实很对,因为总是在春天花开的时候咳嗽。他用了两种药,药到病轻。这是一个可喜可贺的事。那以后,我就不再害怕咳嗽了,因为一咳嗽我可以自己直接去药房买药了。老公也找到了对策,我咳嗽的警报一拉响,他就开始去买梨子和冰糖,常常还炖上浓香的鸡汤。
这么多年,咳嗽年年至也年年在治,已经不再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了。倒是爸爸妈妈,总还是会在春天时关切地问:“今年咳嗽了吗?”我知道,这样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成了我成长中每个春天他们必须要对抗的大事,所以几十年下来,一到春天就条件反射般地想起我的咳嗽。
今天,我坐在春光里,轻轻咳嗽,回忆着这些往事,觉得咳嗽虽不是一件好事,但它牵动的神经不管是春天的花朵还是亲人爱人的心都盛装着无穷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