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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沈云舟。”
这时连九月穿着一身孝从军帐里出来，这厮哭得双目通红，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二公子，节哀。”一名将士安慰道。
连九月摇头叹气：“我只有这么一个大哥，怎么能不伤心。”
这名将士抹着泪，狠狠瞪了完月妍她们一眼，无奈的走了。
连九月背过身，面向她们，眼泪一下就收了，嘴角勾出笑意。
“二位受苦了，等那边木柴堆好了，把你们架上去，一把火烧起来，不会痛苦太久的。”
完月妍咬牙，“杀了我们，你们别想再拿到粮食！”
连九月啧了一声，“几车粮食顶个屁用，我喜欢抢，烧杀抢掠一番，你们镇北关的那帮窝囊废能奈我何？”
“你不怕大荣和北金开战？”
“呵，也就你们大荣人蠢，真以为北金打算和你们和平相处？不过是现在和西越打起来了，分身无暇，等收拾了西越，也就轮到你们大荣了。但我想，你们朝廷不是看不清，就是怂，不敢打。呵，大荣无男儿，各个都是窝囊废！”
日头偏西，夕阳的余晖将茫茫沙漠染红。
完月妍和曲墨染被架到了木柴堆上，所有将士站在前面，各个悲愤至极，而连九月手拿火把，看向完月妍，还有些惋惜。
“你们大将军不是我们杀的，是这个人，他杀了他亲哥哥！”曲墨染忍不住大喊，但没人信她的话。
完月妍呼出一口气，只能说这个连九月演的太好了，好弟弟的形象深入人心。
“曲姐姐，别白费力气了。”
“可……”曲墨染摇头，“可我怕，真的怕。”
面对死亡，谁能不怕呢。
完月妍也怕，她抬头望向远方，大漠空远，看不到一个人影。


第一百七十八章他一定会来
连九月举着火把，转身面向众将士。
“待我们烧死这两个女人，便夜闯镇北关，杀光他们的士兵，杀光他们的百姓，告诉大荣朝廷，我们北金一条命，必定要他们千倍万倍偿还！”
连九月高喊一声，将士们举着手中长矛呼应。
“杀进镇北关，为大将军报仇！”
“夺女人，抢粮食！”
“今晚让他们血债血偿！”
完月妍咬牙，杀大将军，连九月绝对是看到他双目失明，临时起意的，但他杀心早就有了，只等这个机会。
在众将士的注目下，连九月将火把扔到木柴堆上。
火，腾的一下烧起来了。
热气熏蒸，完月妍没有往下看，仍注视着远处。
他会来的！
一定会！
但阎承瑾，你能不能快点，再晚只能给我收尸了！
终于在余晖之下，她看到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那北金众将士不妨，愣了好一会儿，连九月才仓皇指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迎敌！”
所有人赶紧转身，你碰我我碰你，哪还有什么队形，乱七八糟的迎了上去。
连九月镇定下来，大声喝问：“领兵的是谁？”
“回将军，是阎承瑾！”
“是他？”连九月瞪大眼睛，“他不是已经被调去镇守朔西了，怎么会……他不怕大荣朝廷降罪？”
“或许是为了救这些女人。”那将士道。

“只为了这些个女人？”

然，不等他想不明白，双方已经交战。
大荣将士心里都憋着火，此战英勇无比，而北金将士甚至都还没回过神儿来，被迫打了起来，再加上没有前线指挥，打得七零八落。
这边火越烧越旺，完月妍呼吸困难，再看曲墨染，已经昏沉过去了。
她正着急，突然一人飞身而至，割断她身上的绳子，将她带离火堆。
“曲姐姐……咳咳，快救她！”
“还有别人？”
“快！”
“天皇老子在这儿，也得先救你！”
完月妍抬头看向阎承瑾，火光照耀下，他的面容更好看了。
这时火架子塌了，完月妍正惊慌时，乞丐将曲墨染抱了出来。
四面都在厮杀，阎承瑾将她二人交给乞丐，而后提刀冲了进去。
“连山，你在哪儿，老子取你狗头来了！”
完月妍四下望了一圈，没有看到连九月，眼下也顾不上他，“我们快去那边营帐里救人！”
来到那边营帐，那些女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瑟缩的挤在一起，直到完月妍他们过来，将她们带了出来。
北金后方还有援军，阎承瑾带出来的将士不多，不敢恋战，当下护送这些女人们赶紧撤回了镇北关。
但这一战，仍是重挫了北金大军，伤亡上千。
镇北关城楼上，从这里还能看到远处北金大营的火光，半边天都染红了。
沈云舟长叹一声，假模假样道：“阎承瑾，你太冲动了。”
阎承瑾哼了一声，“老子不冲动，你的女人就被烧死了！”
沈云舟噎了一下，“可此一战，等于公然破坏了两国的合盟，朝廷必定会怪罪的。”
“老子顶着，你怕甚。”
“哎！”
“你我都知道，北金和我们大荣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两国迟早有一战。”阎承瑾眯眼，“晚打不如早打。”
沈云舟默了片刻，道：“我这就上书朝廷，将此事详尽的说清楚，我不会透露苏氏掺和其中的事。”
阎承瑾笑，“沈兄脑子还是清醒的。”
“但我拦过你，是你不听劝，冒然出兵，所以这事我半分责任都没有。”
阎承瑾摆手，“随便。”
沈云舟转身下了城楼，正巧碰上完月妍上来。
沈云舟双手抱拳向完月妍行了个大礼，“多谢夫人救我内子。”
完月妍叹了口气，“曲姐姐受伤挺严重的，沈大人好好照顾她吧。”
说完，完月妍侧过身上楼去了。
一走出楼梯口，冷风扑面而来，完月妍看着站在城楼上的阎承瑾。
即便她不知道他爱她多少，但当她决定带着粮食去北金大营的时候，她是笃定他会去救她的，即便豁出自己的命。
甚至她都不需要去想，他冒然出兵救她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无需她想，因为在那一刻，他自己都没有想过。
完月妍走过去，陪着他望向远处。
“那年我八岁，父亲奉命镇守镇北关，出征前一晚，我抱着父亲大腿不放，说要跟着他一起去军营，一起打仗。当时我就是舍不得他，故意耍赖而已，但没想到父亲真的带我来了镇北关。那一年里，父亲命我跟着将士们操练，每日早起，一把冰凉的水泼脸上，带着沉重的铠甲，开始晨跑，打拳，双人对战。哪一日我想偷懒，父亲就拿鞭子抽我，说是我要跟来的，我自己的选择，没有退路，必须咬牙坚持下来。有一天，他带我来到城楼，指着远处的战场说将士们以死在战场上为荣，以苟且偷生为耻。”
完月妍头歪着靠向阎承瑾的肩膀，他从未跟她提起过父母，像是易碎的泡沫，谁都不能触碰，他自己都不可以。
“可他落得什么下场，幸好我不似他一般，我没家国大义，也不想抛头颅洒热血。”
完月妍叹了口气，“但你救了那些女人，镇北关和雁归城的百姓都很感激你。”
“呵，倒也不用！”
此一战后，北金往镇北关这边增派了军力，两方再次紧张起来。
一个月后，朝廷果然下召斥责了镇北军，罚俸禄，缩减粮饷。
“本帅下的令，所有的罪责本帅承担，罚你们的俸禄，本帅补上。缩减的粮饷，本帅想办法筹集。”
阎承瑾这一句话，众将士对他十分拥护。
而关于阎承瑾，因为局势紧张，朝廷没敢冒然收回他的军权，斥责了几句，降品秩，罚俸禄，不痛不痒的。
同时，大荣派使臣出访北金，带去黄金数万两当做赔罪。
北金要求和亲，最终以大荣九公主嫁给北金三皇子为侧妃这个结果，此事才算善了。
可这个消息传到镇北军，众将士气愤至极。
“我们流血尚不怕，他们安于庙堂居然先跪下了！”
然事已至此，谁也没法。
不等开春，九公主的送亲队便到了。
完月妍这才后知后觉，这位九公主不就是那年邀她一同游画舫的飞羽公主。
在皇家这些皇子和公主中，阎承瑾唯一亲近的便是这位九公主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和亲
“这个三皇子喜欢折磨女人，手段极其变态，嫁进他府中的女人，多半活不过半年，死的时候尸体不全，面目全非……呜呜，七哥，我好怕！”
完月妍走到西屋门口，正听九公主哭得凄惨。
“他的正妃病了，时日无多，等她病逝就将我扶正，可我母妃着人打听，这才知道三皇子妃哪是病了，而是被这三皇子折磨的疯了，日日寻死。”
九公主越说哭得越急，最后都哭没音了。
“我们和北金打了多少年，我嫁过去，等于是给他们泄恨的。”
“父皇是要把我推进火坑里，朝廷那些大臣要逼死我！七哥，你也要我死么，不若我现在就自裁，好歹能埋于故土。”
这一句句，声声滴血。
完月妍听着心里难受极了，如果这一战，大荣败了，败到不剩一兵一卒，为了保天下百姓，和亲是无奈之举。可这一战，大荣明明胜了，却还要牺牲一个女子。
“门是开着的，你若是要走，没人敢拦你。”
许久，阎承瑾语气沉重的说了这句话。
这话音一落，西屋当下冲出一个人，差点与完月妍撞上。
正是九公主秦飞羽，哭得双目红肿，跑的慌里慌张。
“苏……苏姐姐？”秦飞羽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完月妍深吸一口气，拉着她往外走，一直拉到马厩，又从怀里拿出荷包塞给她。
“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跑，跑到一处就躲起来，这辈子都别再回盛京了。”
秦飞羽扑到完月妍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完月妍拍拍秦飞羽的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趁着送亲使喝醉了，你必须赶紧走。”
“我在宫里以死相逼，父皇用母妃的命威胁我，说我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北金。”
“不听他的。”
“他说我不嫁，北金和大荣就会开战，到时成千上万的将士战死，百姓流离失所，我就是大荣的罪人。”
“你信你七哥，真要打起来，咱们也不会输。”
秦飞羽抹了一把眼泪，退开一步看向完月妍，“可七哥把我放走了，父皇不会饶了他。”
完月妍叹了口气，“你七哥厉害着呢，他让你走，定是心里有主意，你不用替他担心，赶紧走吧。”
秦飞羽还是忐忑，完月妍便拉着一匹马出来，催着她赶紧上马。
“快走！错过今日，你就没有机会了！”
秦飞羽抓紧缰绳，再深深看了完月妍一眼，一咬牙催着马往外走去。
确定秦飞羽离开了驿馆，完月妍才回去，进屋见阎承瑾正倚在西窗喝酒。
“她走了。”完月妍走过去道。
“嗯。”他又仰头灌了一大口。
“其实你是故意灌醉送亲使的，本来就有意放九公主离开，对吧？”
阎承瑾嘴角扯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更趁着神色清冷。
外人都道他心硬如铁，可他的心也有软的地方，也有暖的时候。
他会带着千军万马去救她，也会顶着杀头之罪放九公主这个妹妹离开。
仔细想想，他的痛苦、疯狂、狠心，皆是源于他太重感情了吧。
“我想尝一口。”她小声道。
阎承瑾回头看她，用眼神问她想要什么。
完月妍指了指他手里的酒壶，“烈酒吗？”
阎承瑾嘴角勾起，将完月妍揽到怀里，而后将酒壶递到她嘴边，慢慢抬起，往她嘴里倒了一小口。
确实是烈酒，辣的完月妍直吐舌头。
阎承瑾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着，让完月妍心也跟着颤动不已。他的怀里很暖，还有她熟悉且贪婪的味道，她舍不得离开。
其实想想，好像是他一次次把她推开，而她又着魔似的一次次重新陷进去。
她小小叹了口气，转身趴到他怀里。
“怎么了？”
“醉了，都怪你让我喝酒。”
“完月妍，你什么时候学会耍赖了？”
他低低笑着，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顺着他嘴角流下，流到喉结，在那里润湿。
完月妍嗅着酒味，像是有馋虫蛊祸一般，仰头在那儿舔了一下。
他身子僵住，喉结滚动。
她踮脚吻住他唇角，两人呼吸交缠，越来越炙热……
然下一刻，他将头别开了。
她也一下清醒，慌乱的退开。
这时外面有宫女喊道：“不好，九公主不见了！”
当晚，驿馆闹翻了天。
接亲使指责阎承瑾把九公主放走，而阎承瑾一副喝的醉醺醺的样子，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人是在镇北关丢的，陆主帅，你以为你能逃脱责任？”那接亲使气得全身哆嗦。
阎承瑾冷呵了一声，“你回京报信，说我放走了九公主，责任都推我身上，你怕什么？”
“我……”接亲使咬牙，即便把事推给阎承瑾，他自己也难逃罪责，况他可没有阎承瑾的背景，“先找人，实在找不到，再给朝廷送信。”
当晚全城搜查，没有找到人，第二天出城找，更是了无音讯。
就在完月妍松了口气，以为九公主已经逃走的时候，她竟然又回来了。
那接亲使见到她那一刻，哭着跪下了。
“九公主，您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啊！”
当然，哭完以后，他立刻吩咐手下那些人寸步不离九公主。
西屋里，阎承瑾一脚踢在桌腿上。
“你脑子进水了，既然跑了，为什么要回来？”
完月妍也是不解，“九公主，我跟你说过，只那一次机会，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九公主低头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