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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楼下传来了脚步声，是伪人。
没办法捉弄他了，真可惜。
「就是这个味儿，地道。」我拉开门，看见了耷拉着脸的江寒。
江寒进了屋呈大字型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和江寒平安度过了几天时光。
我的手机又响了，是许韵打来的。
谢天谢地，我的好姐妹没有发生意外。
我轻松地点开了通话，想必许韵有什么内幕消息要告诉我。
「暖暖，我要跟你说个消息，你保证要控制住情绪。」
我听得一头雾水。

「江寒死了，节哀。」

开什么玩笑，江寒死了，那在我屋里的是谁？
我笑得有些勉强道：「暖暖，别闹，江寒几天前才从研究所里冲回来了。」
「你确定回来的还是他吗？」
我扭头看了一眼在厨房笨手笨脚的江寒，画面是如此地温馨。
「当然了，他一点也不像伪人。」
我十分地笃定，毕竟哪有伪人会给自己煮泡面？
「四天前，我的上级派了装备齐全的五人小队，去青田研究所展开救援。」
许韵顿了顿又道：「抱歉，暖暖，幸存者跟我说江寒在研究所内搜寻食物的过程中失踪了。」
我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许韵口中的那一字一句，就像刀一样扎进我的心窝。
我的男朋友很有可能死了，而我现在和杀死他的伪人同居一室，举止亲密。
「所以你把他放了进来？你忘记了伪人应对手册第五条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温暖，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现在隔着手机我都能感受到许韵的气急败坏。
我再想要说什么，发现许韵又主动结束了通话。
伪人应对手册第五条，上面说的是……「幽灵」。
我想到那只杀死大妈的伪人，它伪装成大妈前，面部还没有五官，但杀死大妈后，再次模仿，就有了清晰的面部五官。
这应该就是伪人不断成长的过程，进食得越多，伪装得越完美。
如果江寒，是成熟期的伪人「幽灵」。
那他或者说是它，成长至今，捕食了该有多少人类。
我一想就不寒而栗，说不定下一刻死的就是我。
一双手突然抱住了我，我浑身猛地一颤。能这么抱住我的只有江寒，但是江寒在之前从不会主动地跟我发生肢体接触。
我在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江寒的脸，那双眸子充满了柔情，是他归来前我鲜少见过的那种。
我太清楚我的男朋友了，他是典型的浪漫过敏。
被江寒抱住的我手脚冰冷，这个拥抱在我心里就像蟒蛇的缠绕一样。
我生怕他下一秒直接变脸，露出伪人的真面目。
江寒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状态，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是没有在意。
他的头离我很近，我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被吓到了吧，我刚才抱过来的时候感觉你身体都僵住了。」
江寒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怕什么，我不是屋外的伪人。」
呵呵，你确实不是屋外的伪人，你是屋内的。
6
镜子中我的黑眼圈格外明显，气色也很差，往日红润的脸色也不见了踪影。
以往乌黑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仔细观察，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白头发。
自从许韵告诉我江寒是伪人后，我就开始活在了恐惧中。
三天内，每一晚我都要和伪人相拥而眠，每一次闭眼都像是与世界进行道别。
谁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暖暖，你这些天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我看见江寒脸上的关切，心中泛起一阵冷意。
「没什么，就是，最近心情不太好。」
「暖暖，我们是情侣，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分担。」江寒贴近了我，单手搂着我的肩膀。
这一次，我没兴趣闪躲了，也不想克制自己内心的厌恶。
伪人应对手册中提到过，顺从「幽灵」的戏弄会活得久一点。
毕竟玩具的存在价值就是带来快乐。
江寒还在耳边喋喋不休，他又将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左手，这些天从未看见过他用右手。」我下意识地默默判断着。
而真正的江寒从来不是左撇子。
也许是这些天身体到达了极限，没办法再接着负荷的缘故。
我的脑中已经嗡嗡作响，理智像堤坝一样崩塌了，恐惧、绝望、痛苦随着交织而来。
我想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想到了喧嚣的闹市，我想到了和曾经的江寒在长江边私订终身。
压倒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眼泪不争气地从脸上滑落，我对着江寒大喊了一声：「滚。」
江寒愣住了，我看到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意外，他也没想到猫鼠游戏会结束得这么快吧？
下一刻他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冰冷得可怕。
往常虚假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真好，我宁可他一直摆着这张没有表情的脸，也不想他用虚假的温柔亵渎我曾经的爱人。
懦弱的我选择了自我毁灭。
我没有小说中花里胡哨的超能力，也没有电影中主角的智慧和冷静。
城市沦陷前我只是一个三线小城市的白领，普普通通的大龄女青年。
没有智慧，也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我在怪物面前保持人类尊严的最好办法就是自我毁灭。
抱歉，姑奶奶我不玩了。
「你知道，人为什么是人吗？」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脱离了动物的界限，在生存之上，多了名为尊严的需求。」
「你疯了吗，温暖，你到底在说什么？」江寒一点一点逼近了我，压迫感拉满。
「你真的是疯了，开始说起胡话来了，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
眼前的江寒是如此地面目狰狞且不容置喙。
很好，这才像一头怪物。
我缓慢而坚定地，一字一顿地对着江寒道：「我的意思是，人之所以为人，生而有道。其非丧犬，摇尾求存。」
江寒被我怜悯的眼神激怒了，他薅起了我的头发。
「哦，你好像并不能理解，你的脑海中只有生存。」
江寒肉眼可见地破防了，看来就算是怪物也得拜倒在我的毒舌功力下。
「怎么，这就想杀了我啊？」我毫不留情地接着嘲讽道。
嘲讽的效果很好，因为江凡的手加大了力气，拽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扭到他眼前。
我晓得江寒眼神中的是杀意，小时候村里的屠夫要杀猪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然而现在我不怕了，我和自己和解了。
平凡二十多年的人生一定是为了这一刻。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和我的勇气并肩而立，面对着汹涌的整片海洋。
7
太阳下山了，黑暗如猛兽一般吞噬了屋内最后一丝光明。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会在此刻走向终点。
但是前一秒凶神恶煞的江寒，下一秒却痛哭流涕。
他狼狈地抱着头，低声地呜咽着。
「你知道了，你全都知道了。」
我故作镇定道：「是的，但我想听你亲口说。」
即使我也一头雾水，但我还是想着先诈一手。
江寒没有说话，但他颤抖着的身体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是研究所里唯一的生存者。」
「营救我的是许韵，但我抛下她一个人跑了。」
江寒将他从研究所逃生的经历娓娓道来。
一周前，伪人危机爆发，江寒和同事在研究所里孤立无援。
许韵带队进行救援，但是他们中藏匿了一头「幽灵」。
身边的同事一个接一个离奇死亡。
最后「幽灵」现身，他一个人抛下许韵通过应急通道走了。
而他临走前，亲眼看见许韵被杀。
我呆若木鸡，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如果江寒不是伪人的话，那么这些天一直跟我打电话的是……
但是不管怎么说，眼前的男人让我失望透顶。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江寒眼中的杀意是想，杀人灭口？
我走上去，给了江寒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为许韵打的。」
江寒眼神呆滞，哆哆嗦嗦的。
我见此气更不打一处来。又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我告诉你江寒，咱们之间结束了，分手，听得明白吗？」
我单方面和江寒提了分手，不想管他同不同意。
我宣泄完情绪后坐回沙发上，告诉他这些天许韵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江寒不可思议地看向我，但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朝他努努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江寒苦涩地笑了：「我最终还是躲不过。」
「给你打电话的许韵就是那头『幽灵』，它盯上咱们了。」
这个时候，我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我掏出来一看，豁，是许韵。
我立马选择接听。
「暖暖，一定不要让江寒知道你发现他的身份。」
我示意江寒先不要出声。
我打开免提，故作焦急地应付着许韵。
「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后天我就去你们小区进行搜救。」
江寒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我把手机挂了，这一次终于轮到我挂许韵的电话了。
江寒抓住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是这样，就是这样，它在戏耍咱俩，就像在研究所里那样。」
江寒病了，他得了一种没救的病。
这个病叫「伪人恐惧症」。
曾经的家在我眼中开始似是而非了起来。
江寒也变得似是而非。
他或许不是伪人，但他一定不是曾经的那个江寒了。
我把自己放纵于无边黑暗中，舒缓着肢体。
8
许韵带队过来的时候跟来了四个队友。
那天直升机的呼啸声整个小区都听见了。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一个楼一个楼地扫荡。
楼下的伪人也在物理打击下变为一摊摊血水。
眼下，他们到了我所在的楼层。
我和江寒大气也不敢喘。
江寒瘫软地扶着门框。
果然，这个男人是真的靠不住。
「暖暖，我来找你啦！」
人未到声先至，紧接着就是军靴特有的清脆脚步声。
逃是逃不过去的，该来的总会来。
我将大门打开。
许韵见面就给了我一个熊抱。
她穿着的迷彩外衣上带着强烈的血腥味。
我果断地搂紧了她。
松开我后，我偷偷地打量着她。
利落的短发，有些粗糙的脸庞，风风火火的气质。
外在看不出一丝破绽。
许韵满脸笑意地冲旁边的江寒打了招呼。
江寒强扯着嘴角笑得像刚出了丧。
「江寒是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许韵疑惑地捅了捅我。
我以江寒最近发烧了为由搪塞过去。
「一会儿我的战友他们也下来，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那我先给你们准备饭菜，你们正好在家里吃顿热乎的。」
我急忙扯着江寒进了厨房。
透过厨房的缝隙，我发现许韵饶有兴趣地四处扫视。
等我做好一桌饭菜的时候，许韵的战友也到了。
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
最壮的中年汉子叫刘队，眉清目秀的是瘦猴。
还有刚入伍的黑小子王粟。
但我不知道是谁，饭桌底下踢了个东西在我的脚边。
许韵就在我旁边给我夹菜，我不敢低头看。
大家吃饱喝足，我提议让他们留下来休息。
我和许韵一个房间，剩下四个男的一个房间。
刚进房间许韵扬起了手机，示意我接收消息。
「伪江寒现在有了警觉，击杀他十分困难。」
我打字回复道：「那怎么办？」
「我和队友提前沟通过了，我们会在今晚动手。」
我心脏快速地跳动着，他们今晚就要杀死江寒。
一个伪人，还想要兵不血刃地借刀杀人。
许韵给我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假借上厕所的名义回到客厅。
走到饭桌底下低头一看是根钢笔。
打开笔帽，里面有一张小纸条。
上面字迹清晰地写着：「许韵是『幽灵』。」
江寒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不会是他。
所以提醒我的是假许韵的战友？
9
「你在干什么呢？」
我猛地一惊，下意识回头发现刘队站在我的身后。
他将中指放到嘴唇上，嘘了一声。
我满腹狐疑地看着他。
他给了我一个跟他走的眼神。
我蹑手蹑脚地又进了江寒他们的房间。
推门进去，四个大男人之间气压很低。
相互之间就像笼罩着无形的气墙。
左边的王粟咬着牙红着眼，死死地看着江寒，那个眼神让人战栗。
刘队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声。
「小王，人死不能复生。」
王粟红着眼圈，将一枚戒指从口袋里甩了出来。
那枚戒指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上面有模糊的字迹，我看到了一个许字。
下一刻，王粟抓着江寒的衣领，双手青筋暴起。
我看见了江寒眼神闪躲，不敢正视王粟。
旁边的瘦猴脸色也不太好看。
「小王！纪律！」刘队皱着眉提高了声调。
王粟听后愤恨地甩开了手。
刘队转过头来跟我解释道：「小温同志，原谅王粟吧。他……一直暗恋许韵。」
我心中五感交集，看来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许韵已经死了。
我想到许韵的死因，冷冷地瞟了一眼江寒。
换作是我，现在江寒的脸已经被捶烂了。
刘队黑着脸坐在王粟的对面开口道：「小温，想必事情的真相你已经了解了。」
「一会儿我们会放空枪，营造出击杀江寒的假象。」
「我们需要你带许韵过来，为我们提供机会。」
「然后，我们会引爆手雷。」
这么窄小的屋子里引爆手雷的话……
旁边的瘦猴擦了擦枪，笑着跟我说：「高级伪人皮糙肉厚，对子弹有很强的免疫力。」
王粟也开口了：「都有这么一天的，我们早就做好了觉悟。」
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无从出口。
「到时候我们说跑，你就立刻关门，然后冲出家门。」
我红着眼圈缓缓地对他们敬了一个礼。
刘队看在眼里，洒脱地笑了一下，指着瘦猴和王粟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小姑娘敬得标准得很。」
瘦猴哈哈大笑，朝我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
刘队起身将我搀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