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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坐着轮椅的瘦弱身影忽然闯入视线。
    沈慕洲眸光一凝，下意识‘腾’的站起身来。
    只见姜遥推着轮椅径直来到双杠下，她扶着杆子缓缓站了起来，颤抖的身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尽管眸中满是不忍，沈慕洲还是强忍着没有上前。
    复健的过程，谁也帮不了她，更不能伤害她的尊严和信心。
    姜遥的膝盖弯曲着，根本无法直立，她双手攀上横杠，一寸一寸的平行挪步。
    因为双腿早就失去了知觉，所以她每一步都迈的很谨慎。
    看着她如蜗牛般缓慢移动，沈慕洲不自主攥紧了双拳。
    等到姜遥挪到双杠的另一端，他早已看得满身是汗。
    就算是用艰难这两个字用来形容她，都是轻飘飘的，不切实的。
    她弯腰钻进了双杠中间，双手一个撑起，身体瞬间腾空而上，停在空中。
    尽管动作微乎其微，沈慕洲还是看出她在做悬垂蹬腿。
    姜遥对身体核心的掌控力，以及正常女生无法达到的臂力，沈慕洲几乎可以确认……
    她之前接受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比如救援队。
    无论长相和姓名如何改变，凭借乔栖身体的本能和习惯，他依然能认出她！
    沈慕洲缓缓走向乔栖，深邃的双眸仿佛盛满化不开的浓墨。
    不知是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还是失去知觉的双腿影响了重心。
    乔栖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向前倾倒！
    在她摔下来的瞬间，沈慕洲箭步冲上前，一把将她接在了怀中。
    “谢谢你。”低着头的乔栖没有认出沈慕洲，她语气中满是自卑与沮丧。
    沈慕洲的心像是在被人拉扯着，一下又一下，生疼。
    于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颤抖的嗓音中带着浓浓鼻音：“乔栖，我终于找到你了……”
    乔栖的身体猛然僵住，随即不安的扭动起来，想要从沈慕洲身边逃开。
    “你认错人了，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帮了我。”
    她嗓音淡而清冷，仿佛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沈慕洲心口一阵阵闷疼，像是被人挖了个洞，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知道乔栖不想认他，沈慕洲也没再这件事上坚持，只是温柔的蹲下身：“你的身体到极限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还是你想到处走走？”
    乔栖垂下眸，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藏：“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
    一个‘您’字，仿佛刀刃般直直插入沈慕洲的心脏。
    尽管知道乔栖不想见他，却不曾想到，再见时分明两人近在咫尺，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沈慕洲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哪怕乔栖还活着，他仍然会失去她，永远失去的那种。
    这种痛与无助蚕食着他的理智，汹涌的爱意再也掩藏不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慕洲？你一整晚都在楼下守着我吗？”
    竟然会遇到苏语漾！
    沈慕洲背脊一僵，猛地抬头去看乔栖。
    却见她清浅地勾起抹淡淡笑意，带着凉意，淡得几乎一晃而过。
    不怪乔栖误会，昨天苏语漾才闹到跳楼，他今天大早就满身带露含霜的出现在这里，恐怕是个人都会理解成他在保护苏语漾吧。
    “乔栖，你听……”
    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沈慕洲下意识就想消除她心里的误会。
    苏语漾见势不对，猛然冲过来将他挽住：“什么乔栖？她是谁？”
    乔栖清了清嗓子，字字铿锵：“别误会，我们不认识，他看我是个残疾人，所以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没想到乔栖会揭开自己的伤疤来和他划清界限，沈慕洲深沉的双眸中情绪起伏不断，犹如汹涌的潮水。
    乔栖推着轮椅转身离开，沈慕洲的脚步却像灌了铅般，只怔怔站在原地，凝视着她背影远去。
    是不是真如龚越泽所说，没有他的打扰，乔栖以后的生活才会安稳快乐？
    这一刻，沈慕洲坚定的心已经开始动摇。
    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现会再次伤害到乔栖，甚至刺激到她以自伤来逃避。
    “慕洲，她究竟是谁？”观察他许久的苏语漾怒目圆睁，愤恨的外表下，掩藏着害怕失去的懦弱与恐惧。
    面对他直勾勾的视线与紧抿的双唇，苏语漾眸色逐渐疯狂：“你不要再看她了！我不允许你的注意力全在别的女人身上！”
    沈慕洲被苏语漾的怒吼声唤回理智，他知道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心软，否则只会让她沉浸在这份对他的依赖之中。
    他冷漠的口吻不带一丝感情：“与你无关，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跟你说清楚了。”
    “与我无关？”苏语漾微微一怔，随即冷声笑了：“那你在整晚在楼下守着的人是谁？是她吗？！”
    “她只是个坐轮椅的残废，凭什么跟我抢你？！”
    沈慕洲猛地侧眸，淬了冰的眸光冷冷盯住苏语漾：“我警告你，这句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沈慕洲的语气仿若一把小刀，刺得苏语漾缩了缩。
    被震慑后，她终于沉默了，沈慕洲眉宇松了松，挣开她大步离开。
    却不曾察觉苏语漾眸中闪过的阴戾，以及逐渐扭曲的面部。
    沈慕洲才回到救援队，却被一脸不善的龚越泽拦住。
    “你的盲肠割好了？”龚越泽面色铁青，说话时狠狠磨着后槽牙。
    闻言，沈慕洲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昨晚信口胡诌的瞎话，煞有其事的回答：“嗯，医生说只是吃撑了消化不好，吃点健胃消食片就好了。”
    说完，他还冲着龚越泽笑出八颗大白牙：“谢谢你的关心啊。”
    龚越泽气得连连发笑：“装，继续装，听说你整晚都在星海小区看病，还在花园里住了一晚院？”
    沈慕洲顿了顿，面上露出古怪而尴尬的笑容，随即举起拳头锤了下龚越泽的肩：“是啊！你看你，都是兄弟，有话直说就好了，带着我兜什么圈子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龚越泽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么，总之以后不要出现在我女朋友面前！”
    回想起乔栖自揭伤疤和他划清界限，那道声音撞击着沈慕洲的耳膜。
    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诉他，乔栖和他，已经是不该再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心尖上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渐渐疼得像要失去知觉。
    看着满脸痛色的沈慕洲，龚越泽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另一边，乔栖坐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心中满是难以言说的怅然。
    四年前她有多竭尽全力奔向沈慕洲，现在就有多不留余地的从他世界里消失。
    为什么……
    再次看见他和苏语漾亲密恩爱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感到阵阵苦涩与抽痛？
    “叮咚”。
    忽如其来的门铃声将乔栖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推着轮椅来到门边，却没有直接开门：“哪位？”
    如今行动不便的双腿让乔栖被迫成为弱势群体，她对外界的东西也生成一种天然的防备。
    “您好，我是昨天跳楼的那位，特地亲手做了些甜品来感谢你！”
    听见苏语漾的声音，乔栖的表情有片刻凝固。
    “举手之劳，不必了。”她顿了顿，还是想了个更委婉的说辞，“心意我受到了，只是我行动不便，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吃吧。”
    门那头片刻寂静，随即传来苏语漾哽咽的声音：“我昨天的行为确实有些疯狂，像我们这种情绪不稳定的病人，你会抵触我也能理解，打扰了。”
    乔栖闻言一滞，还是伸出手打开了门。
    “请进。”
    门开的瞬间，苏语漾梨花带雨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乔栖轻叹一声。
    连她都无法抗拒这种我见犹怜的美女，更何况沈慕洲。
    苏语漾十分热情主动，带上门后推着乔栖来到餐桌边：“尝尝我的手艺吧，平时我都是给老公做菜多，甜品还没做过几次呢。”
    听到“老公”两字，乔栖连呼吸都快要凝结成了冰。
    对上她苍白的面色，苏语漾嘴角扬起一抹恶毒而得逞的笑意，随即眸光闪了闪，将带来的蛋挞和小蛋糕码在乔栖面前：“快试试味道怎么样！”
    乔栖木然的拿起叉子，舀下一勺小蛋糕放在嘴里。
    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却压不住她心底的苦涩。
    苏语漾满意的笑了，她也拿起小叉子，优雅的往嘴里送了一口蛋糕。
    可很快，她眉头微微皱起，难受的捂住唇做干呕状。
    “你没事吧？需要去医院吗？”
    话刚出口，乔栖就讪讪闭上了嘴，以她自己目前的状况，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错了，更别提送苏语漾去医院。
    苏语漾捂着心口，泪光点点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因为生病特别害怕医院……”
    “而我老公平时很忙，抽不出时间陪我去检查，所以就一直拖着了。”
    乔栖了然的点点头，救援队一年休假的时间简直少的可怜。
    “我在星城没什么朋友，你可以陪我去吗？”苏语漾忽然抬头，满眼希冀的看向乔栖，“我可以推着你，就当给我做个伴，可以吗？”
    对上苏语漾水光盈盈的双眼，乔栖默默点了头。
    正好医生叫她这两天抽时间去复查，反正也顺路。
    星城第一人民医院。

    苏语漾将乔栖交给护士后，便自己去做检查了。

    乔栖拿着新照的CT去找医生，对方接过查看，良久才屏息放下CT照片。
    医生看着乔栖，语气低沉而认真：“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放弃站起来，并且在为此做出很大的努力，但是欲速则不达，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是道理的。”
    “你刚做完手术不到一个月，不要这样勉强自己，会影响到后阶段恢复。”森ོ晚ོ小ོ宝ོ贝ོ
    乔栖被医生说的有些羞愧，却还是攥紧了掌心：“医生，我以后真的还有希望站起来吗？”
    医生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你被送来的时候，整个下肢几乎都被砸断了，尽管及时采取了手术，但骨裂和碎骨的影响是不可逆的，你明白吗？”
    坐轮椅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乔栖，她现在是个残废。
    想到以后每天都要活在炼狱之中，她眼底晕开一阵浓到化不开的悲痛与绝望。
    “咳咳。”医生见状清了清嗓音，“任何奇迹的发生，都和患者本人的意志有关，作为医生，我必须把实际情况以最严谨的方式告知你，但不乐观……”
    “不代表不可能。”
    听完医生的话，乔栖灰败的眸子再次亮起微弱的光芒。
    当初她要考救援队，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能坚持，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可能通过。
    可是乔栖做到了！并且做的不比其他男队员差。
    为了沈慕洲，她能够突破自己，那么为了自己，凭什么不能创造一个奇迹？！
    乔栖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在站起来这件事上，她绝不放弃！
    护士将乔栖送到门诊大厅，刚取完报告的苏语漾笑着快步向她走来：“你好快啊，我刚拿完结果，陪我一起去找医生看看吧！”
    感受到周遭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乔栖一路垂着头，丝毫没注意苏语漾将她带到了什么科室。
    苏语漾推着她走进一间诊疗室。
    “家属请在外……”
    看到乔栖的瞬间，医生的话哽在喉头，默许了她的存在。
    而这份特殊对待，更是犹如一根刺深深扎进乔栖逐渐自卑的心脏。
    苏语漾递上检查报告：“医生，结果出来了。”
    医生结果报告一边翻看一边开口：“恭喜你啊，怀孕两个多月了，孩子发育的很好。”
    乔栖紧攥成拳的五指隐隐发白，几乎是瞬间被抽走了浑身的体温。
    心口犹如在刀锋上滚过，带来细细麻麻的痛楚。
    “那太好了，我老公很喜欢孩子！”
    苏语漾喜极而泣，激动地转头看向乔栖，仿佛要和她分享喜悦。
    乔栖嘴角扯出一抹牵强而麻木的笑容，干巴巴的回了一句：“恭喜你们。”
    回去的一路犹如提线木偶般，乔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家。
    只隐约记得，苏语漾兴奋的一路喋喋不休，而她则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几句。
    乔栖不知不觉推着轮椅来到洗手间，却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
    她身形一滞，弯腰伸手打开龙头开关，给浴缸放起了水。
    希望泡个澡能洗去身心的疲惫与麻木。
    “恭喜你啊……”
    “怀孕两个多月了，孩子发育的很好……”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荡起医生对苏语漾的诊断结果。
    几乎是自虐般，乔栖幻想着那个孩子是男是女，究竟是会像父亲多些还是母亲多些？
    像沈慕洲那么冰冷严肃的人，对待自己的骨肉时，会不会也有旁人不能窥探的温情一面？
    面颊上湿凉一片，乔栖抬手抚上，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乔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放下沈慕洲这件事上……疼得像是从心口生生剜下一块肉。
    浴缸里的水在她发呆时已经放满，现在更是争先恐后的溢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的去关水龙头，撑在浴缸边的手忽然一滑……
    乔栖头朝下，猛地倒栽进满溢的水中！
    “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轮椅都被涌入地面的水流冲击的倒滑几步。
    她手脚并用的在水里划动，挣扎着想从浴缸里坐起来，可没来得及脱的棉衣棉裤此刻却成了巨大的负累！
    “咳咳……”
    呛了几口水进肺里后，乔栖只觉得窒息感蔓延了全身，力量在渐渐流失。
    身上的棉服被水浸透后如铁般沉重，压得乔栖起不来身。
    几串泡泡被吐上来，随即“嘣”的一声炸开。
    乔栖沉在水底，水面渐渐平静……
    意识涣散之际，她隐约看见一只手掌穿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恍惚中，眼前出现了沈慕洲恐惧到苍白的脸。
    “乔栖，醒醒乔栖！”
    沈慕洲低沉的嗓音空灵而悠远，仿若幻觉。
    温暖的触感从唇上传来，男人霸道的给她渡着气……
    “咳咳！”乔栖咳出一滩水后，迫切的大口呼吸着。
    等到肺部再次充盈起来，她的视线才渐渐明晰。
    沈慕洲定定跪在她面前，双眼激动地呈赤红色，浑身不住颤抖着：“乔栖，你，你没事吧？”
    “你，咳咳……怎么来了？”
    乔栖的眼神仍有些涣散，却没有排斥责怪的意味，甚至默认了乔栖这个名字。
    他语气又轻又慢：“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你说，所以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家的钥匙还藏在鞋垫下面。”
    沈慕洲尾音颤了颤：“幸好我鼓起勇气来了，差一点，就差一点……”
    尽管他没把话说完，乔栖却听懂了。
    “谢谢……”
    乔栖的道谢还没完整说出口，身体就被沈慕洲牢牢禁锢在怀中！
    忽如其来的熟悉拥抱使得乔栖有片刻恍惚。
    然而眼前猛地闪过苏语漾的彩超照……
    犹如遭受电击般，乔栖用尽全力挣开沈慕洲的怀抱，眸中闪着坚定与决绝：“忘了恭喜你，苏语漾今天确诊怀孕，你要做父亲了。”
    沈慕洲瞳孔一震：“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二单元的17楼——
    苏语漾紧紧握着手机，不安的在客厅来回踱步。
    终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点亮屏幕拔通了一个号码：“我怀孕了，手术加营养费，待会转两万过来。”
    对方默了一瞬：“生下来，我给你一百万。”
    “不可能！你想都别……”苏语漾咬着牙回绝。
    敲门声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苏语漾，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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