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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怎么了？你醒醒！”
耳畔传来一声声稚嫩的呼唤，眼前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叶双屿，她和叶凛的孩子。
颜漫撑着坐起身，将他抱进怀里：“小屿不怕，妈妈没事。”
叶双屿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却盈着泪：“我不要爸爸妈妈吵架。”
颜漫一僵，她以为他睡着了不会听见的。
“爸爸妈妈没有吵架。”
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可此刻颜漫真的想不到别的话来安抚。
就在这时，叶双屿抬手搂上了她脖颈。
“我不想做没人要的小孩，我想要爸爸妈妈一起一直陪着我。”
颜漫眼睫一颤，心里一阵阵酸涩：“好，妈妈答应你。”
短短几个字，说出来却无比的困难。
颜漫知道这是假话，即使她想，叶凛也不愿意。
更何况，现在她得了病，没剩多少时间了。
想到这儿，颜漫眸间漫上层苦涩。
她手摸着叶双屿的头，撑起抹笑问：“明天还要去幼稚园，妈妈带小屿去睡觉好不好？”
见他点头，颜漫就这么抱着他站起身，走进了儿童房。
一整夜。
她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叶双屿，满眼疼爱与不舍。
翌日。
颜漫目送着叶双屿进了幼稚园，打车前往花朝酒店。
三天前，中学时期的班长打电话过来说要组织场同学聚会，说有时间的都必须过来。
花朝酒店。
颜漫按着地址刚推开包厢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叶凛。
她没想到他会过来，有些发怔。
这时，以前玩得好的同学瞧见颜漫，直接将人拉了进来。
“就差你了！”
颜漫顺着她力气坐在了叶凛的对面，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他有如实线的厌恶目光。
酒过几轮，自然少不了说起当年糗事和如今八卦。
“颜漫，我记得你当年不是喜欢叶凛吗？后来你们又同一所大学，就没发生点儿什么？”
身旁女同学声音不小，桌子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颜漫下意识的看向叶凛，只见他投过来的漠然目光。
连要说出口的他们已经结婚了的话都生生的哽在了喉咙里。
“我……”
颜漫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紧，脸上的笑变得牵强尴尬。
三年前两人结婚，除了双方父母之外，叶凛没有邀请任何一个两人共同认识的人。
许是看出了她的难堪，班长忙开口解围：“颜漫脸皮薄，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问叶凛呀！”
这话一出，落在颜漫身上的目光少了很多，她松了口气。
叶凛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底讥讽更浓：“想问什么？”
当年叶凛算是高岭之花，谁也不理。
现在见他竟然主动搭茬，周围人不免有些兴奋。
“你手上的戒指我盯半天了，无名指，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听到这话，颜漫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叶凛的手。
左手无名指上，那一圈素银在灯光下泛着光。
那是他们的婚戒，三年来叶凛一直带着，也成为了颜漫坚持这么多年的勇气。
视线上瞟，四目相对。
颜漫心里漏了一拍，却见他将戒指摘了下来，然后扔进了酒杯。
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叶凛嘴角勾起抹嘲讽的弧度：“我，未婚！”
叶凛否认了他们的婚姻。
颜漫不意外，只是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
而叶凛眼里的故意像刀一样，戳着她的心。
颜漫再待不下去：“我去下洗手间，你们聊。”
说完，她起身就往出走，脚步匆疾。
背后，叶凛看着她背影，推掉了班长的敬酒：“我出去一下。”
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洗手间。
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让人不得不清醒。
颜漫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面容，脑海里慢慢都是叶凛说他未婚时的画面。
她有些喘不过气，连带着头里像针扎般的痛。
颜漫知道自己又发病了，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止痛药，就往嘴里塞。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颜漫。”
她下意识的抬头——镜中，叶凛面无表情。
颜漫心一慌，手一抖，掌心的药尽数掉在了洗手池里。
白白的几粒，和白色的池底融为一体。
她慌忙的转身看向他。
颜漫不知道叶凛有没有看见，整个人紧绷的如同拉满的弓。
叶凛根本不在意她在做什么。
见她不说话，再度开口：“这里没人，你装可怜给谁看？”
他的恶言恶语在耳畔乍响，刺的颜漫头更疼了。
“你非要这样说我吗？”
颜漫眼里满是悲哀：“叶凛，三年了。我也是人，也会伤心的。”
叶凛眼神闪了闪：“所以呢？”
“所以。”
颜漫背在身后拄着洗手台的手紧扣着池壁，声音沙哑：“……我们彼此放过吧。”
再度听到这四个字，叶凛呼吸一紧。
但只是一瞬，他便又恢复了平常：“狼来了的把戏你还要玩多久？”
叶凛还是不信。
颜漫意识到这一点，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承认婚姻的是你，不离婚的也是你，叶凛，你还要我怎样？”
她声音很轻，可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叶凛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冷：“你做的那些事，只是三年，太便宜你了。”
颜漫一怔，耳畔一阵嗡鸣。
叶凛眼中的恨厌真切，她此刻后知后觉：自己奉若至宝，珍之重之的婚姻，在叶凛眼中原来竟是折磨她，报复她的工具！
颜漫手脚冰凉，如至冰窟。
眼前男人的面容依旧俊朗，让人心生爱慕。
可此刻她看着，却害怕的想要逃离。
“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不惜以婚姻为牢，连同着自己一起折磨！
颜漫每说一个字，声音就颤一下。
她紧盯着叶凛的眼，等待着他的回答。
叶凛眸色深沉：“是。”
一个字，如同定刑。
颜漫再无话可说。
突然，一道悦耳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叶凛？”
颜漫看去，就见到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朝叶凛走去。
而叶凛的眼里满是她不曾见过的惊喜与动容。
紧接着，就听叶凛说：“叶雅？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名字闯进耳朵，颜漫震惊在当场！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叶凛的嘴里！
在三年前那错误的一天！
叶凛和叶雅聊的很专心，旁若无人。
颜漫看着这一幕，喉咙像被堵住般说不出话。
直到叶凛就要和叶雅谈笑离去的时候，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叶凛。”
叶凛转回头看她，眉眼间尽是不耐。
而一旁叶雅看着颜漫，眼底闪过抹什么：“叶凛，她是？”
“一个心机女。”
叶凛的话简练，也难听至极。
颜漫痛到麻木，只能感觉到血管一突一突的蹦，再次失音。
只能看着他们两个人，相携远去……
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了同学聚会的续场，颜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回的家。
偌大的别墅中寂静的让人心慌。
她站在门厅，看着客厅中四散的儿童玩具，才堪堪找回了一点温暖。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是她的主治医生温郁。
“颜女士，您的病情很严重，最好尽快住院治疗。”
颜漫却是问：“脑癌晚期是治不好的吧？”
温郁沉默了瞬才回答：“我会尽力。”
他的话很委婉，但颜漫查过资料，知道脑癌晚期就算医治也不过是白受罪，多拖几天而已。
颜漫看着手里刚捡起的玩具，想起昨天叶双屿的话，眼中一片黯淡。
如果治疗的话，她就不能陪着他了。
想到这儿，颜漫再度开口：“温医生，谢谢您，但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颜漫一直认为，人只要忙起来就不会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可直到她将别墅打扫了个遍，脑海里叶凛见到叶雅时眼中不加掩饰的欢喜，还是钉在那儿，怎么都忘不掉！
天色渐黑。
颜漫将叶双屿接回来的时候，叶凛还没有回来。
门厅。
叶双屿光着脚，仰头望着颜漫：“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颜漫给他换鞋的动作一顿，眼神有些复杂。
她沉默了很久，蹲下身平视着他：“小屿，妈妈要和你说一件事。”
颜漫在心里措辞了很久，小心翼翼的将决定离婚的事告诉了他。
他从小聪慧，即使瞒也瞒不了多久，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告诉他。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他会哭着让她不要离婚的准备。
可叶双屿却只是眼含着泪问：“那我以后还能见爸爸吗？”
颜漫既心疼又自责，她从来不想因为大人的事让孩子难过。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也没有办法。
颜漫忍着鼻腔的酸涩，揉了揉他的头：“当然能了，只要小屿想见，妈妈就让爸爸来接你。”
叶双屿点了点头，整个人扑进她怀中：“小屿听妈妈的。”
他的泪浸透了衣服，烫灼着颜漫的心。
将孩子哄睡之后，颜漫回到了客厅，亲手写下了离婚协议书。
大概意思就是财产全部归叶凛，她只要孩子。
然后在左下角签下了她的名字，也等着叶凛回来。
可整整一夜，直到天泛起鱼肚白，也不见他的身影。
颜漫沉默的将离婚协议放在了茶几上，撑着僵硬麻木的身子收拾好所有东西，带着孩子出了门。
然后给叶凛发了条短信。
“离婚协议书我签好字放在茶几上了，小屿我带走，叶凛，你自由了。”
看着已发送的提醒，颜漫苦涩的收回视线，牵起叶双屿的手，迎着朝阳慢慢走远……
叶凛收到短信时，正在和叶雅吃饭。
叶雅看着他紧皱的眉心，眼底闪过抹什么：“谁啊？”
叶凛回神看向她：“有件急事，我要先走。”
叶雅有些不悦，但还是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需要我帮忙吗？”
叶凛摇了摇头，将账单结了，起身离去。
叶雅看着窗外他驾车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慢慢落了下去。
另一边。
颜漫看着乖乖和护士离开的叶双屿，转身走进了脑科办公室。
温郁看着她，神情有些严肃：“你想好了？真的要放弃治疗？”
“是，我想多陪陪小屿。”颜漫说这话时，眼里满是母爱。
“那你更应该进行治疗。你要知道，这病越到后面越难熬，那种疼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看不见我他会害怕。”
颜漫朝他鞠了一躬：“今天我来是和您告别的，这些日子承蒙您照顾，谢谢您。”
温郁没说话，治病救人是他身为医生的天职。
可他不能替病人做决定，最后只能顺着颜漫的意思，给她开了一个月的止痛药。
目送着她和叶双屿进了电梯离去，温郁心里少有的发闷。
火车站。
颜漫看着窗口上方的电子屏，思绪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一旁叶双屿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发呆：“妈妈，我们是要去见外公外婆吗？”
颜漫回过神：“嗯，小屿有没有想他们？”
叶双屿没有丝毫犹豫：“想！”
闻言，颜漫揉了揉他头，心里却有些踟蹰。
结婚三年，父母只来看过她一次。
她还记得母亲离开时，拉着自己的手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非他不可呢？”
颜母几天就看出她和叶凛不会幸福，可她足足用了三年才清醒。
这时，叶双屿的问声再度响起：“可我们为什么要坐火车，不坐飞机呢？”
颜漫一怔，医院时温郁的劝告再次浮上脑海。
“止痛药不能治病，而且副作用明显，之后你会失去视力，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这儿，颜漫心里一阵苦涩：“因为妈妈想多点时间一个人陪着小屿啊。”
她清楚的知道，这之后自己可能再没有机会陪着孩子了。
所以她选择了这趟最慢的火车回家，给自己和孩子再多一点的时光。
突然，电话响起，是叶凛。
颜漫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心里五味杂陈。
三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她猜想，叶凛应该是看到了离婚协议。
“旅客朋友们注意了，开往栗城的619次列车已经进站，请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前往A3检票口检票上车。”
通知声在候车室响起。
颜漫低头看了眼再度亮起的手机屏，按下了挂断，然后牵着叶双屿走进了人潮。
而此时，叶凛手里拿着离婚协议，面若冰霜。
电话里长久的嘟声更是惹得他怒气翻涌。
叶凛甚至在想，等颜漫接起电话后，他要说哪些话来讥讽。
可不想，最后电话里只传来机械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火车到站，已经是十二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颜漫牵着叶双屿打车回到父母家。
站在门前，她一颗心不由得提紧。
这时，叶双屿的声音响起：“妈妈，你怎么不敲门？”
颜漫顿了一瞬，终是鼓足勇气敲响了门。
静默几秒后，门被打开：“谁啊？”
熟悉的女声传来，颜漫鼻腔忍不住发酸：“妈，是我。”
颜母看到她，愣了下：“小漫？”
母女两个人对视着，眼眶都有些泛红。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叶双屿拽了拽颜漫的衣角，有些不敢说话。
颜漫回过神，将他拉到身前：“妈，这是小屿。”
叶双屿嘴甜的喊道：“外婆好。”
颜母看着他，又看了看颜漫空无一人的身后，好像猜到了什么。
“先进来再说吧。”
然后接过颜漫手中的行李，带着人往屋里走。
沙发上，叶双屿紧紧的挨着颜漫，颜父颜母坐在另一侧
几人说了些话，话题不由自主拐到了颜漫和叶凛的婚姻上。
“我和叶凛离婚了。”颜漫说这话时，有些不敢看父母。
当初是她死活要嫁，现在走到离婚这一步，她怕他们会生气。
颜母叹了口气：“现在离了也好，趁我们还在，你也能有个家。”
颜漫一怔，心中涌上股酸涩。
看着父母两鬓不知何时花白的发，她才惊醒，原来不过三年时间，父母就已经老了这么多。
颜漫跪在地上，眼泪再忍不住落了下来.
“爸妈，是女儿不孝，我让你们操心了。”
颜母瞧着眼眶又是一红，忙将人拽起：“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她轻拍了拍她背，目光落在叶双屿身上：“你们离婚，小屿是跟你？”
颜漫想说是，可看着颜父颜母又说不出口。
她本来是在死后将小屿交给他们来带。
可现在看着苍老的他们，想到为自己操心了一辈子的他们，还要在承受丧女之痛后继续带孩子，颜漫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还没想好，我这次只是带他来看看你们。”
颜父颜母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你自己决定就好，爸妈永远支持你。”
就这样，颜漫和叶双屿在颜家住了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