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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正要离开的两人脚步一顿，回过头。
谢骆直直看向厉墨宸，眉梢上扬：“和我？我和厉律似乎不熟，厉律想和我聊什么？”
“你觉得我和你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聊？”厉墨宸反问。
谢骆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程念念，眸色稍沉。
紧接着，他说：“好啊，厉律，我们去哪里聊？”
“谢骆！”程念念眉心一蹙，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答应。
“没事的。”谢骆侧眸对她淡淡笑了下，“不过就是聊聊天。”
厉墨宸面无表情地别开眼，竭力地想让自己忽视掉眼前的这一幕。
太刺眼。
谢骆将车钥匙留给了程念念，嘱咐她回到家一定要给自己发消息，才抬步走向厉墨宸。
他勾了勾唇角：“厉律，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还不错的咖啡厅，去那儿吧。”
厉墨宸点头：“可以。”
眼见两人先后动身，在一边站了很久，神情瞬息万变的夏穗连忙上前：“师哥……”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厉墨宸冷冷地丢下这句，看都没看她一眼。
在刚才的这段时间里，他看她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清。
夏穗狠狠一怔，差点没站稳。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她？！
她恶狠狠的目光一转，落在已经坐上车准备离开的程念念身上。
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程念念，厉墨宸怎么会这么对自己！
然而程念念丝毫没有察觉到夏穗的眼神，直接绝尘而去。
另一边，咖啡厅。
坐在位置上点好咖啡之后，谢骆抱起双臂好以整暇地看向对面的厉墨宸：“厉律想说什么，直接一点吧。”
厉墨宸也没打算绕弯子。
他直视着谢骆：“你和念念没有在一起。”
谢骆怔了怔，神情似乎僵了一瞬。
但他很快便勾起抹淡笑：“我们在没在一起，厉律好像比我还确定。”
“她撒谎的时候会攥手，上次在法院，她说你是她男朋友时就紧紧攥着手。”厉墨宸不慌不忙地说着，像是胜券在握。
听着他谈起程念念的小习惯，谢骆心底浮上一抹浮躁。
“如果厉律是来跟我炫耀你有多了解小念的，那么大可不必。”他眉宇微冷，“而且厉律和小念分开三年，以前的习惯已经不能用来判定现在的她，不是吗？”
厉墨宸没回答，却是嗓音凉淡地问：“你喜欢她什么？”
谢骆沉默了瞬。
而后他敛起笑，神色认真地回答：“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但厉律一定想知道的话……她心地善良、对工作认真负责，有时候为了案子可以几天几夜不好好休息。”
“我想不到她有什么是不值得喜欢的。”
闻言，厉墨宸眼睫狠狠一颤。
从前的程念念……正如谢骆所说那样。
但他把这样的她弄丢了。
他咽下喉间涩意：“你觉得自己能喜欢她多久？”
谢骆微眯起眼，不掩眸底讥讽：“厉律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吧？”
厉墨宸无声地捏紧了手：“七年之痒，十年之痛，你怎么就能保证你会一直喜欢她？”
“我就是能保证会一直喜欢她。”谢骆神情冷然，“对我来说，小念就是最好的。得到了最好的，我为什么还要去看其他人？”
“或许我现在的确无法证明这一点，但是我会用时间证明给小念看。至于厉律相不相信，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说完，谢骆再没了跟厉墨宸周旋下去的心思。
他站起身，礼貌一笑：“很晚了，我先走了厉律，下次见。”
厉墨宸紧盯着谢骆离开的背影，心脏越来越疼。
倏地，他抬声开口——
“谢骆，别太自信……我会让她回心转意的。”
谢骆身形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厉墨宸，笑意冰冷：“那我拭目以待了，厉律。”
咖啡厅的服务员在这时送上了刚才两人点的咖啡。
谢骆看了眼厉墨宸面前的那杯摩卡，眸底倏地划过抹像是讽刺的笑。
“厉律，你知道两个习惯不同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在一起生活吗？”
厉墨宸皱起眉：“什么意思？”
谢骆笑了笑：“小念不喜欢喝甜咖啡。”
他只说了这一句，厉墨宸的脸色却骤然一僵。
程念念不喜欢喝甜咖啡？
可她从前在家里，分明都是做摩卡给他……
等等，给他？！
厉墨宸浑身震住，过往的那些记忆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每次程念念做的摩卡咖啡，她自己都没喝过。
而他有一次问起的时候，她回答：“我怕晚上睡不着，就不喝了。”
看着厉墨宸明显怔楞的神情，谢骆忍不住讥讽开口：“连她的喜好都不了解，我真好奇厉律说的爱体现在哪里。”
说完，谢骆再没停留，转身推开咖啡厅的门离开。
厉墨宸眉宇却渐渐冷峭。
透过落地玻璃，他看见谢骆站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
不知怎么，厉墨宸鬼使神差的起身走出咖啡厅，然后坐上自己的车，干净利落的打火，变道跟了上去。
那辆出租车驶进了市中心一处高级住宅的小区，最后停在一栋楼门前。
而一道身影赫然站在楼下——
是程念念。
她穿着件单薄的睡衣，肩上却披着一件明显是男性的外套。
谢骆下车后，对程念念温柔地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就一起走进了楼里。
厉墨宸将车停在阴影里，眼神平静得可怕，整个人要被阴郁的情绪给吞噬。
他走下车，站在车旁，抬眼搜寻着符合程念念他们上楼时间亮起灯的楼层。
的确有一楼才差不多的时间亮起了灯。
冷空气灌进了厉墨宸的鼻息里，他解开衬衫上边的两颗衣扣，平日里的从容温和荡然无存。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怀念往事和企图复合的迹象，就会遭到程念念厌弃的神情。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厉墨宸望着上方，灯久久未灭，谢骆也没再下来过。
他仰着头，像怨气缠身的一缕魂魄，如果想要恢复活人的呼吸和生机，就需要谢骆立即，立刻，现在，离开那层楼。
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厉墨宸拿出手机，拨通了程念念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起，但传来的声音不是她的。
“厉律，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找小念吗？”谢骆嗓音平淡。
厉墨宸压着心底的躁意：“你和她住在一起？”
谢骆语气坦然，甚至带着几分挑衅：“是啊，不行吗？”
厉墨宸太阳穴突突地跳，再听不下去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忍了半天，心中的火还是直窜脑门。
他深吸了口气，走进楼里两三步踏上台阶，而后叩响房门。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在门开的那一刹那，厉墨宸伸手抵住了门框！
谢骆拧起眉：“厉律？你知道私闯他人住宅是犯法的吧。”
知道，但他现在思考不了这些。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身后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程念念的声音：“谢骆，是谁来了吗？”
谢骆看着厉墨宸，脸上露出抹恶劣的笑。
“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厉墨宸眼底一片阴霾。
但谢骆毫不在意地又笑了笑，接着说：“深更半夜不回自己家，跑到别人家门口，我有说错什么吗？”
程念念在这时走出房间，语气带着疑惑：“什么流浪狗？”
话音在看见厉墨宸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而她的脸色也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厉墨宸，你为什么在这？”
谢骆不再抵着门，向后退了步抱起双臂：“刚才在路上我就觉得后面那辆车有点眼熟，跟踪加私闯民宅，厉律是打算一晚上就给自己判个刑？”
厉墨宸终于开口：“别的难说，但这个你恐怕做不到。”
那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得谢骆心底一阵窝火。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程念念却转眸看向他说：“谢骆，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闻言，谢骆将嘴边的话咽下去，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厉墨宸。

而后转身走进了书房。
程念念径直越过厉墨宸往客厅走，没看他：“把门关上，过来坐吧。”
厉墨宸照做，却在跟着她坐到沙发后缓缓皱起了眉。
他有一种来到别人家作客，被女主人招待的诡异感觉。
尽管女主人连水都没有给他倒一杯。
刚才卡住门框的时候，谢骆用的力气不小，厉墨宸的手臂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很明显的一道红印，程念念没法看不见。
而当她的视线落在那红紫上面，心中莫名一紧。
她知道她不该担心，也不该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是那一刹那，她还是差点下意识起身去拿医药箱给他擦药。
厉墨宸发现了程念念的目光，低沉的声音里细听竟有一丝委屈：“很疼。”
程念念一顿，别开眼，语调漫不经心：“告诉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担心，何况是你自己活该。”
“你是我的妻子，你不担心该是谁担心？”厉墨宸心底一刺。
“夏穗会担心你的。”程念念神情淡淡，“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
再一次听见夏穗的名字，厉墨宸心中的烦躁更甚。
他抿紧唇，竭力压住起伏的情绪，才缓缓开口：“我不喜欢她，从始至终都没喜欢过。”
“我和她也什么关系都没有。”
厉墨宸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笃定，可程念念听了却只觉得好笑。
“怎么听起来好像我冤枉了你一样？”她冷冷地往沙发上一靠，开始去撕自己心上的伤疤，“当初你为了她跟我吵了多少回，需要我帮你回想吗？”
厉墨宸眉心紧皱着开口：“我说的都是真的！同学聚会那次我只是想帮她积累些人脉，至于婚戒……那天我真的不知道婚戒怎么会从手上掉了。”
“那段时间我也在为律所的事情焦头烂额，才会脾气不好，而且我觉得你会懂我，没有必要解释。”
厉墨宸一字一句说完，心弦紧绷。
然而程念念神色根本没有一丝松动。
“厉墨宸，你现在说这些，才是没有必要。”她站起身，送客的态度很明显，“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那就离开吧。”
厉墨宸却没动，只是静静看着她，试图在她脸上看到些许的破绽。
但是没有。
他攥了攥手，终是站起身往外走。
却在门口停住，转身看向程念念：“这房子是你买的？”
“不是，是谢骆的。”程念念语气很自然，仿佛她和谢骆住在一起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
短短一句话化成实质的刀子扎在身上，厉墨宸回味过来，身上被扎得全是血，嘴里心里却全是苦涩的。
他将苦涩咽下去，长睫掩盖住眼底的阴霾：“念念，我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买一套房子……别和他住在一起行不行，这对你不好。”
可程念念的语调十分平淡：“我想你搞错了，和他住在一起，是我要求的。”
厉墨宸狠狠一怔，四肢好像被不知哪来的宸意冻僵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你要求的？”
可程念念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却好像根本看不见他的痛苦。
“我现在离不开他的意思。”
她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像是怕他听不清，又或是落下一个字。
厉墨宸感觉身体的温度渐渐抽离了，呆在冰天雪地的极川，被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夜已深。
皎洁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屋子，映下一片寂寥。
而门口的两个人就那样静默地站着，谁都没说话。卧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厉墨宸声音沙哑。
“念念。”
程念念没应声。
但厉墨宸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很后悔。”
“自你离开后，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之前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做……我没找到答案，也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弥补，但是我知道自己太过分，也想要挽回。”
“这三年我从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可我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最后，我只能在梦里才能和你见上一面。”
“在梦里我无数次和你道歉，然而你从没理会过我，脸上的神情就和现在你脸上的一模一样。我每天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应该要千刀万剐，这样才对得起你。”
“到后来，我连梦都不敢做了，只因为害怕看见你失望冷漠的样子……但现在能再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
“对不起。”
话落，厉墨宸便推门走了出去。
走下楼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
厉墨宸站在深宸露重的黑夜中，突然就弯下腰大口地呼吸起来。
仿佛溺水的人爬上岸。
程念念悄然无声地驻扎进他的身体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所以离开的时候才像是用刀把那一部分血淋淋地砍了下来。
厉墨宸痛了，才知道自己早就离不开对方。
他爱她。
可偏偏要痛了才知道。
就像绝症病人，只有在得知自己生命仅剩一个月时，才会发觉生命的可贵。
因为各种事情而感到后悔不已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是其中一个。
厉墨宸漆黑的瞳孔里布满血丝。
楼上的灯还没熄灭，他最后看了一眼，抬脚上车，驶离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而另一边。
程念念看着在眼前被关上的门，耳边却还回响着厉墨宸刚才说的那些话。
突然，她浑身一震，紧接着就抬手捂住了头。
这痛来得又急又块，程念念承受不住，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
“小念！”
听到关门声就走出来的谢骆神色骤变。
但他没有先去扶她，而是冲进她的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瓶药。
回到客厅，谢骆忙扶着程念念坐起来，然后把数好的药放进她嘴里。
来不及喝水，就那样生咽下去，像一把刀子在喉咙里割下。
等药效完全发作，疼痛渐渐消退，程念念背后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双眼黯淡地看向谢骆，发出的声音只剩气音：“谢谢……”
谢骆抿了抿唇，忽视了这句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念念却没有回答。
她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低喃道：“我必须……快点跟他离婚。”
厉墨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只记得从那里离开之后，他就如同身处冰天雪地一般。
四肢百骸僵硬，连血液似乎都凝固。
厉墨宸清晰地感觉到，程念念正在离开他的世界，也许是永远。
正晃着神，手机倏地响起。
看见屏幕上闪动的名字，厉墨宸眉心紧锁，随即挂断。
他身心俱疲地坐在沙发上，一抬眼，便看见客厅墙上他和程念念的婚纱照挂画。
那是在程念念离开后，他在家里好不容易找到的。
照片上的厉墨宸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羞涩美丽的程念念，而她也回看着他，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再无其他。
厉墨宸一瞬不瞬地看着，眼睛莫名开始发疼，脑袋更疼，但最疼的还是他的心。
他的心快要裂成两半了，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用一把利刃将它切开，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
曾几何时，他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离开他，程念念也不会离开。
于是他仗着有她的偏爱为所欲为，越来越不在乎她的感受，三番两次地与她争吵，自以为是可以解决好所有事情，最后却搞得一团糟。
早知道……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厉墨宸悔恨不已，终于明白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
亲手推开了自己最爱，也是最爱自己的人，这感觉实在痛苦。
没有程念念，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了。
要怎么做，她才会给他一个机会，原谅他？
……
在缓了许久之后，程念念才恢复力气。
她起身去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一走出浴室，便见客厅茶几上放着杯热气腾腾的水。
走过去摸了摸杯壁，果然是温的。
等谢骆从另一件浴室走出来时，程念念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百无聊赖的电视剧。
而玻璃杯里的水，被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隔着一块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不亲密，也不疏远。
谢骆正要开口，只听程念念声音轻淡：“今晚的事……抱歉。”
他顿了顿，眼底极快地划过抹复杂，脸上却扬起了温柔的笑。
“说什么呢，我们是正式的交往关系，情侣之间本就应该亲吻，不是吗？”
程念念默默地垂下眼帘，但没说话。
她和谢骆的确是男女朋友关系，可认真说，两人的相处更像是朋友。
他为了她算是放弃了一切，然而自己无以为报，除了这层关系，什么都再给不了他。
三年前，程念念离开北京，离开厉墨宸，彻底孑然一身。
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是真的没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