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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莱怔在原地，有一瞬觉得自己失聪了。
六年来，沈照第一次叫她“雨曦”，然而带来的却是“断了吧”。
江莱收紧手，努力扯开僵硬的嘴角：“好。”
她不记得是谁先挂了电话，只记得雪很大，风把她眼睛吹红了。
等回到别墅，江莱看见沈照正坐在沙发上，四周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在那淡漠的目光中，她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马上就走。”
“不用走。”沈照吐了个烟圈。
江莱步伐一滞。
沈照捻灭烟，将一张黑卡放在桌上：“这栋别墅已经转到你的名下，往后你一切的消费都由我负责，算是这些年对你的补偿。”
他停顿了瞬：“至于江氏是死是活，只能看你爸的能力。”
说完，沈照起身径直朝大门走去。
擦肩而过的冷漠让江莱心如锥刺。
她攥着手，指甲深陷掌心：“我从来没有把救江氏作为爱你的目的。”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这么死心塌地。
死寂中，沈照的声音无比清晰：“把心留着吧，给以后对的人。”
话落，他一步步离开。
风从门的开合中吹进来，差点把江莱扑倒。
她站了很久才有了力气上楼。
沈照的东西都还在，仿佛他下了班就会回来。
可江莱知道，这个充满了他们回忆的地方从今往后只剩她一个人了。
只是她没想到先离开的，竟然是沈照。
寂静冷夜。
江莱蜷缩在床边，浑身烫的像被火灼烧着。
恍惚中，她想起小时候发烧，江母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她忍着全身的痛拨通江母的电话，可响了几声后便被挂断。
江莱红着眼，倔强地一次次按下拨通建。
直到整个房间都环绕着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着不断重复的话，江莱的心一点点变冷，连同身体的痛苦都变得微不足道。
新年将至，外面已是一片喜庆。
江莱抱着毛毯坐在沙发上，嘴里衔着沈照经常抽的烟，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
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她眸色微微一亮，撑着身体去开门。
是沈照的助理。
他递出一张婚礼请柬：“陈董让我送来的。”
江莱僵僵接过，只觉这薄薄的纸重如千斤。
她看着请柬上亲吻的两个娃娃，又想起父母的冷漠，眼里顷刻爬上密密麻麻的血丝。
她从没觉得活着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望着漫天的雪花，江莱眼底最后的光芒渐渐熄灭。
天渐黑。
江莱坐在放满水的浴缸沿上，木讷地用打火机点燃婚礼请柬。
看着它烧完才拿过一旁的安定药，倒出一把淌进浴缸后塞进嘴死死吞下。
锋利的刀刃深深划过手腕，割裂的疼痛让江莱呼吸一窒。
但在这种痛苦中，她找到了解脱。
伴随着生命渐渐的流逝，泪水划过江莱惨白的脸。
下辈子，她希望最爱的人是自己……
医院，血液内科。
叶明辰刚准备下班，却见沈照站在门口。
沈照先声夺人：“你和江莱在一起了？”
闻言，叶明辰目光掠过丝诧异，只觉这问题荒唐可笑。
“先生，我想你误会了，她只是我的病人。”他蹙起眉，“另外，你作为她的家属，不该关心她流产甚至得了晚期血癌的事吗？”
听到这话，沈照一怔：“你说什么？”
流产？晚期血癌？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叶明辰脸色微变：“你不知道？她如果不接受治疗，可能连三个月都撑不过去。”
几乎是瞬间，沈照整个大脑都被江晴苍白的脸和那一句句无力话语充斥。
下一刻，他拿出手机拨通江莱的电话，匆匆离开医院。
然而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隐隐的，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恐慌占据了沈照的心。
他赶回别墅，当看到里面一片漆黑，他呼吸都慢慢僵住。
沈照跑上楼，可房间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是地上淌着很多水。
他心一悬，几步上前推开浴室的门。
当看见浴缸中浸泡在血水里的人时，沈照心脏骤然紧缩。
“江莱——！”
救护车的鸣笛声像是把利刃划破原本寂静的夜。
车刚停进医院，医生护士便将移动病床抬下来朝抢救室狂奔。
沈照紧紧握着江莱冰冷的手，猩红的双眼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直到抢救室门口，护士才费力地拉开他：“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手术灯也随之亮起。
沈照僵在原地，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畔所有声音也都消失。
他生硬地低下头，看着掌心的鲜红，双手一颤。
有那么瞬间，他已经感受到了江莱在自己怀里失去了心跳。
沈照挪步至墙边，这才让自己有了支撑。
夜渐深，医院最后的喧嚣也归于平静。
寂静走廊尽头灯已灭的抢救室，只有个清冷孤寂的背影立着。
……
冬日暖阳透过窗落进病房中。
在各种医疗仪器的运作声里，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
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江莱恍惚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她……还活着？
江莱蹙起眉，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
细微的动作惊醒了一直趴在床沿的沈照。
他直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眸一亮：“你醒了。”
沙哑的声音让江莱心微微一窒。
她转眼望去，指间沈照坐在病床旁，他眼睑乌青，下巴满是胡渣，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
眼前的男人与平时那个冷傲矜贵的陈氏董事判若两人。
江莱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似是都哽在了喉咙说不出。
心绪挣扎中，她红了眼。
看着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沈照心不觉收紧
他拧着眉目，语气多了分怒意：“你是不是疯了？”
闻言，江莱眸光渐黯：“对不起……”
如果软弱是错，她的确是该道歉的那个，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机会。
听着这么无力的话语，沈照神色一凝，眼中掠过丝懊恼。
他紧绷着唇线，半晌才站起身：“先好好休息，所有事等你康复后再说。”
康复两字像是针刺进江莱疲惫的心。
她望着沈照的背影，扯着嘴角：“陈哥，我……”
“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你的血癌。”
听到这话，江莱浑身一怔。
“咔哒”的轻响，房门被关上。
她呼吸渐沉，眼眶中的泪水划过脸庞。
即便沈照不说，江莱也把那句话当做她对自己的补偿，毕竟她能从他哪里得到的也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没多久，一阵敲门声打破了病房中的宁静。
江莱转头望去，是叶明辰。
他走了进来，细看了她的脸色才开口：“医生和病人的缘分，总是在这儿。”
江莱苦笑：“我还能活多久？”

叶明辰沉默，目光中掠过丝不忍。

无言的回答好像已经给了江莱答案，她含泪扯出个笑容：“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叶明辰看着那抹苍白的笑，心微微发闷：“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也许对一个健康的人来说是不过十五天，可对江莱来说却如同十五年。
江莱望着天花板上暖黄色的灯光，好半天才哽咽着开口：“麻烦叶医生，能帮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吗？”
几天后。
临近除夕，漆黑的夜多了几道璀璨的烟花。
江莱站在窗前，遥遥望着不远处高楼的霓虹灯。
忽然间，身上多了件带着温度的大衣。
她怔了怔，转头望去，嘴里的“陈哥”在看到来人后咽了回去。
“谢谢你，叶医生。”江莱轻声道。
叶明辰看向她刚刚发愣的方向：“你身体不能受凉。”
一句关心让江莱心里淌过些许暖意。
“另外，房子我已经找好了，你随时可以搬过去。”叶明辰顿了顿，又问，“你确定不告诉他吗？”
闻言，江莱目光一凝。
她知道叶明辰说的是沈照。
这些天沈照来了几次，每次都会等她睡着才走。
但她也知道他快要和林雪瑶结婚了……
江莱突然道：“其实他不是我姐夫。”
“我知道。”叶明辰声音低沉。
从那天沈照来找他时，他就发觉他们关系并不简单。
只是他没想到江莱会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
“嘭！”
一声巨响，天空绽放起耀眼的烟花。
闪烁的光芒映照着江莱的脸，微红的眸子中除了难以言喻的思念便是无尽的迷惘。
叶明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掠过丝莫名的情绪。
眼前的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脆弱，就像个泡泡，一碰就碎……
细雪纷飞，路灯昏黄。
沈照依靠着车门，脚边的六个烟蒂渐渐被雪淹没。
他望着医院住院楼，手缓缓攥紧。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是林雪瑶。
沈照犹豫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有事吗？”
“你在哪儿？”林雪瑶问道。
他吐了个烟圈：“医院。”
林雪瑶迟疑了片刻后又问：“我们的婚礼……继续吗？”
听到这话，沈照心微微一沉，脑海中不觉闪过江莱的脸。
他扔掉烟，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的话。
沉默了十几秒后，林雪瑶率先挂断了电话。
沈照仰头深吸了口气，却依旧无法平复心中的烦乱。
半晌，他拉开车门坐上去驰骋而去。
又下了一夜的雪，树枝上的冰柱在阳光下闪着粼粼光芒。
江莱坐进叶明辰的车里，拢了拢身上的棉袄：“麻烦你了。”
叶明辰也坐进车里，脸上带着抹浅笑：“别客气，说起来我该谢谢你。”
“谢我？”江莱愣了愣。
叶明辰发动车子：“让我有了休长假的理由。”
闻言，江莱眼中掠过丝疑惑。
“你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叶明辰看了眼后视镜中的人，“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这个临时邻居。”
听了这话，江莱立刻明白过了。
她低眉嗫嚅了一阵：“我会付你工资。”
“如果你这样做觉得心安的话，我就收下。”叶明辰道。
江莱靠着车窗，沉沉叹了口气。
或许远离了现在的一切，她在走的时候才会得到真正的平静吧……
车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与一辆黑色宾利擦身而过。
沈照将车停下后，步伐匆匆地朝江莱的病房走去。
可推开门，里面只有个正在整理被子的护士。
他瞬时愣住：“江莱呢？”
护士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后反问：“您是沈照先生？”
沈照点点头。
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江莱已经出院了，她托我把这封信给您。”
沈照看着手里的信，整颗心都像是被无数根针刺着，以至于拆开时，双手都有些发颤。
信很短，只有寥寥八字。
——千山万水，代我见你。——
他紧皱的眸子颤了颤，恍觉手里的纸重如千斤。
沈照立刻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江莱的电话。
然而对方却已经关机。
他眉目紧拧，又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
——你在哪儿？——
发送后，小小的红色感叹号像是把刀砍断了他心底紧绷的弦。
沈照抑着越渐艰难的呼吸，再次按下拨通建。
依旧关机。
沈照脚步一滞，攥着心信的手慢慢收紧。
凛冽的寒风像是灌进了他空荡的心里，尖锐的刺痛在身体中炸开。
他喘着粗气，微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手中的信。
下一刻，沈照给助理打去电话：“去找江莱，就算把整座城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她！”
午后的阳光找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江莱裹着毛毯坐在阳台，眯着眼昏昏欲睡。
叶明辰端着热水和药走过去，轻轻坐下：“把药吃了去床上睡吧。”
江莱睁开眼，呼出口气：“想多晒晒太阳，怕以后没机会了。”
闻言，叶明辰面色一凝。
江莱望向楼下的鸢尾花盆栽，思绪渐渐飘远。
叶明辰找的地方很好，一栋带小院的复式小楼，打扫干净的院子里栽种着精心培护的鸢尾花，宁静美好。
江莱接过药仰头吃下，语气多了分歉意：“这段时间都要麻烦你了。”
其实她和叶明辰不过是萍水相逢。
真要说起来，她还欠他两个人情。
叶明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给工资。”
江莱眼眶微微一涩，或许等自己走的那天，身边也只剩下他了。
忽然，她脸色一变，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江莱一躬身，吐出口血。
叶明辰心头不由一紧，慌忙拿纸帮她去擦嘴角的血。
江莱看着地上的血渍，泪意涌上双眼：“叶医生，血癌患者死的时候很痛苦吗？”
听了这话，叶明辰一噎。
半晌，他才放轻了声音回答：“不会。”
江莱似是放下了心，微微喘了几口气后靠着椅背慢慢睡去。
恍惚中，她又梦见了沈照，那个眼中只有她的人……
叶明辰看着即便睡着却还是蹙着眉的人，手不觉抬起想去触摸那张消瘦的脸。
可在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懊恼地攥紧了拳。
起风后，叶明辰俯身将熟睡的江莱轻轻抱起，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陈哥……”
细细的呓语让他眼神一滞。
叶明辰紧抿着唇，第一次选择放肆，抬手抚了抚江莱额前的碎发。
天盛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沈照靠着椅背，疲倦地捏着眉心。
已经一整天了，江莱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消息。
也许是周围过于安静，让他的心更加烦乱。
沈照再次拨通江莱的号码，依旧在通话中。
“叩叩！”
“进来。”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景远。”
沈照抬起头，当看见那张脸，眸色一亮，下意识地叫道：“江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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