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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红枫满园。
太后正在园中赏景，嬷嬷缓步来报：“太后娘娘，时将军的女儿在宫外求见。”
“时衿？”太后愣了瞬，她是有些日子没见到那丫头。
“带她进来。”
嬷嬷应声而去，不过片刻，时衿便被带到了太后跟前。
她正欲行礼，太后就一把牵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不必行礼，一段时日不见，意意好像更瘦了。”
话中的关切，令时衿心头一热。
她勉力扯出一丝笑：“意意过得很好，劳太后挂心了。”
“那便好，意意今日怎么想起来看哀家了？”
太后同她说着话，又牵着她往一方凉亭走去。
时衿垂眸，默了半瞬。
她停住脚步，放开太后的手，身子堪堪站稳。
双腿一软，她便跪倒在太后面前。
太后霎时怔住，就听时衿恳求声音响起：“时衿想请太后赐婚。”
此话一出，太后恍然：“哀家竟忘了，我们意意也到了嫁娶的年纪，你且说倾心哪家公子，哀家定为你做主。”
时衿眼睫微颤，滞了瞬。
她强忍艰涩，从喉咙里挤出字句：“时衿不为自己，是想替锦衣卫指挥使段懿求娶海晏郡主，望太后成人之美。”
太后不解：“此人哀家倒是常听你提起，哀家还以为你心悦于他。”
时衿眸中划过一抹苦涩:“那不过是意意一厢情愿，海晏郡主才貌双全，阿段懿娶了她，才能真正欢喜。”
太后看着少女心意已决的模样，不禁想起自己从前，脑海一闪而过与时衿相似的男人脸庞。
“意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又怎知他对你无意？”
太后这话似是对时衿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她背过身去：“此事不急，日后你想好了再说不迟，你先过来陪哀家赏枫。”
话落，时衿被人扶起。
顺着太后的视线望去，满目红火，秋风扫过，红雨簌簌落下。
一片枫叶落在她肩上，她拈起，不由想起段懿五岁时送她的那片红枫。
待到时衿离宫，已是暮时。
太后疼爱她，赏完枫后还留她用了晚膳，才令宫人将她送出宫门。
小桃扶着她走过宣阳门，一转眼，一个穿着飞鱼服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
段懿正在此处当差，见到时衿，惊诧出声：“你今日进宫做什么？”
时衿怔然，望着他俊逸的面容，一时不知从何作答。
男人见她不语，眸光从她单薄的身姿上扫过，见她脸色憔悴，转身蹲在面前。
“上来，我背你。”
话落，不等时衿反应，段懿已将她背起，步伐稳健地朝长街走去。
两人一路无言。
行至半路，段懿才沉沉开口：“宫里规矩多，动不动要跪，以后无事少进宫。”
他突然给的关切，让时衿失了神。
愣神之际，就又听他带着些许愧疚的声音响起：“昨日之事是我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
时衿感受着男人熟悉的气息，以及这份久违的亲密。
此刻，她多希望这条长街没有尽头。
这样，阿段懿就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或是多留一刻，也好……
思绪翻涌，时衿眼眶发热。
她下意识搂紧段懿的脖子，鬼使神差开口：“阿段懿，如果我说我心悦于你，你信吗？”
闻言，男人的脚步倏然顿住，半晌后，他蹲下身子将时衿缓缓放下。
不等她站稳，就听他肃冷的声音传来：“意意，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始终只把你当做妹妹看待。”
时衿与段懿的这场对话，最终无疾而终。
半月转瞬即逝，天气愈发寒冷。
将军府。
厢房内的炭盆子烧得很旺，时衿面容憔悴，裹着狐皮大氅独坐窗前。
自那日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段懿。
可将军府跟段府，分明只有一墙之隔……
难道，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只到这儿了么？
时衿心头涌上苦涩，她缓缓闭眼，沉沉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桃的声音接踵而至。
“小姐，时将军来信了！”
父亲？
边疆路远，父亲不常写信，只有除夕前几日会托人带信来问候，可眼下还有两个多月才过节。
时衿睁开眼，就见小桃气喘吁吁地将信递到了她面前。
她接过打开，一行行看过，两道秀眉渐渐拧紧。
小桃见她脸色不好，不识字也斗胆凑过去看了眼：“小姐，这信上都写了什么？”
时衿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父亲说，他在边疆遇到了一位时游名医，专治心疾，不日他便会启奏圣上放我离京，望我早日启程前往……”
话落，小桃喜上眉梢：“小姐，这是好事！我们何时出发？”
时衿眸光暗淡，垂首默然。
从京州到边疆青门关，有足足三千里路。
且不说她的身子能否撑得住，此去一别……她与段懿，怕是终生不得见了。
想到这儿，时衿心底漫起不舍。
她将信放在了茶桌上，扭头吩咐小桃：“日后再议，先将今日的药拿来。”
小桃见事有转机，欢喜行礼告退了。
时衿愁绪翻飞，望着桌上茶水出神，房外却又传来小桃的惊诧。
“段大人您怎么来了？”
坐在窗前的时衿听到段大人三个字，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待她回眸，便见到了那个数日不见的身影。
段懿站在枯枝满园的庭院当中，脸色阴沉。
她缓缓起身，语带小心：“阿段懿……”
话未完，院子里的段懿却拱起了手：“时小姐。”
时衿怔在了原地，段懿从未如此客气的对待过她。
她没了血色的唇启合：“你这是何意？”
段懿恍若未闻，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太后命在下明日陪时小姐去烟花会，明日戌时在下来接您。”
这次，不等时衿回话，他便转过身去。
时衿正欲解释，他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意意，你明知我心悦半烟，却还让太后下此等懿旨，我对你，实在是失望。”
言罢，他拂袖而去。
院中的小桃看傻了眼：“小姐……您要去吗？”
时衿眼前阵阵发黑，望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直到人影消失视线，她才缓缓闭上酸涩发热的双眼。
哽塞的喉咙挤出一个字：“去。”
总归，是最后一回了……
翌日。
将军府外，时衿早早便在此地等候。
直到暮色四合，她才见到段懿——还有他身边的林半烟。
二人有说有笑的走近，林半烟见到她，眸中闪过一抹轻傲。
转瞬，她便上前亲热地搂住了时衿的手臂：“听说表妹今日也要去烟花会，那我们正好同去，表妹可别介意。”
时衿张嘴，还未说出话来，段懿便出了声：“这有什么好介意？顺路的事儿罢了。”
话落，他顺势给了时衿一个恳求的眼神。
时衿哑然，心底生出无奈叹息，终是一语未言。
一路上，段懿都与林半烟待在一处，连时衿被人流冲散都未发觉。
她茫然地走在长街上，手中捧着段懿小时候最爱吃的如意糕，不住地环顾四周。
约莫一盏茶后，她总算在首饰摊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下一喜，脚下的步子轻快了几分。
当她走近时，段懿已抬手将一支海棠玉簪插进林半烟发髻。
林半烟含羞低头，就听她羞赧的声音响起：“阿段懿，我爹爹准我嫁给你了。”
人潮拥挤，时衿的肩膀被人用力一撞，手中的如意糕倏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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