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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慕也跟雷劈了似的，许久许久才说出话来，“我竟不知……他有这癖好。”
乞丐恍惚的点了点头，回过神儿又忙摇头，“不是，怎么可能，他他他……哎呀，你没发觉那杜婉儿说的是戏本里的故事？”
苏小慕想了想，这桥段确实够狗血，够烂大街。
“那她刚才耍我呢？”
“倒也不是。”
“分明就是！”苏小慕气道。
还一边说一边哭，演技够好的，她竟然真信了，心底生起一团怒火，恨不得跑到千里之外捅罗清扬几刀。
“他就是鬼医重明，为你配制九香丹的人。当时罗清扬派人给你寻名医解毒，找到这重明，但他不喜欢救人更喜欢制毒害人，不肯为你制解毒丸。罗清扬才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让他们把重明从北金掳到这里。他为你制成九香丸后没有回北金，还一直住在这里。前一阵子，他制毒，误食了一颗，然后就成这样了。”乞丐解释道。
“他把自己毒成疯子了？”苏小慕瞪大眼睛问。
乞丐耸肩，“而且还没人能解。”
“这人真是鬼医么，怎么听着不太聪明。”
“确实让人无语，而更无语的是，他这疯病还他娘的挺磨人。我上次来，他还是个壮志未酬，但满头白发的老将军，现在就成戏子了，性别都换了。”
“虽然是男人，但长得也太美了吧。”
“我第一眼看到他都看呆了。”
“所以罗清扬和他真没什么？”
乞丐翻了个白眼，“罗清扬要是知道重明这么编排他，肯定要杀了他的。”
乞丐话音刚落，门帘打开，重明端着茶点进来了。
他已经换下了戏服，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袍，墨发简单挽了个髻子，褪去薄粉，更是美得超凡脱俗。
“姐姐，我做的点心，特拿给您尝尝。”
这声‘姐姐’让苏小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可是个男人，但他嗓音这么柔这么媚，真跟女人无异。
什么毒啊，太神奇了。
“我不……”
苏小慕正要拒绝，那重明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还摇了摇，“姐姐，婉儿亲手做的，您就尝一块吧。”
他还撒娇！
苏小慕脸色青白，抬头看向乞丐。
乞丐浑身激灵了一下，转身逃走了。
“谢谢，我不饿。”苏小慕道。
重明红唇一抿，眼里立时有了泪水。
“我现在困得很，实在没有胃口，你先放着吧，我等会让再吃。”没办法，苏小慕又解释了一句。
“好。”重明甜甜笑了，“姐姐累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好。”
“姐姐莫要拘束，这里虽是我和崔郎的家，但也是姐姐的家。您是崔郎的夫人，我是他爱的人，您有名分，我有他对我的好，自此后咱们姐妹相称，便也是一家人了。”
苏小慕无语，这还怎么茶里茶气的。
“姐姐，您不会不喜欢婉儿吧？”
苏小慕嘴角抽了一下，“不会。”
“您为崔郎生儿育女，他不会抛弃您的，我也不许。”
“……”
他怎么这么像丽娘的翻版，但似乎比丽娘手段高明多了。
“姐姐……”
“我要休息了，请出去。”
重明扁扁嘴，往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
苏小慕真有股冲动，想上前抽他两巴掌，疯就疯了，能不能不恶心人？
“姐姐，崔郎好些日子不来了，他很忙吗？”
苏小慕看向重明，这男人一脸幽怨，泪盈于睫，她哼笑一声：“确实是挺忙的，他娶了侧夫人，新欢簇拥，估计早把你这个小戏子给忘了。”
大半夜的，苏小慕躺在床上，那凄婉的哭声时大时小，但一直没有断过，自她说了罗清扬已有新欢后哭到现在。
“崔郎！你何忍心负我！”
又一声凄厉的叫喊。
她怀里的小婴儿吓得打了个颤，小嘴撇了撇要哭，苏小慕赶忙安抚的拍她的背。小家伙往她怀里拱了拱，继续睡着了。
苏小慕无奈，起身披上大氅出门，但见乞丐一脸烦躁的在厅子里走来走去，见苏小慕出来，瞪了她一眼。
“你惹他做甚？”
苏小慕撇嘴，“谁让他在我跟前犯贱。”
“你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乞丐说完，感觉脊背有些发寒，回头见重明屋里出来一个丫鬟。那丫鬟束着高辫，面容清秀，眉目锋利，英气十足。
乞丐忙打哈哈，“重明神医病了，我们要体谅他，体谅他。”
那丫鬟叫花烛，似乎是因为有一种叫花烛的植物，它是有毒的。
此时花烛看向苏小慕，脸上的怒气毫不遮掩。
“要不……我去劝劝他？”苏小慕有些无奈道。
“求你了，赶紧去。”乞丐忙催促道。
花烛不说话，但把门口让了出来。
苏小慕深吸一口气，撩开门帘走进去，但见屋里方桌上点着一根蜡烛，而重明还穿着白日里的素袍爬在床上，哭得一颤一颤的。
听到动静，重明侧头看过来，一双美目都哭肿了。见是她，呜呜的哭得更急更悲切了。
“姐姐，他曾说过虽不能给我名分，但心里只有我一个。”
“这话……你信？”
“呜呜……”
得，哭得更大声了。
苏小慕揉揉额头，上前拍了那重明肩膀一下，“为了一个男人何必呢。”
“我爱他，我此生只爱他一人。”
“……”
“没有他，我宁愿去死。”
苏小慕挺想知道重明看了哪个戏本，回头她也看看，那负心汉最后有没有遭报应。
“你别哭了。”
“我不活了！”
苏小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个疯子，一咬牙道：“这样吧，姐姐给你做主，让罗清扬那狗东西把你娶进门！”
她这话一出，重明立时不哭了，还赶紧坐起身，用力擦了两把眼泪。
“真的？”
苏小慕当下有些牙疼，但为了耳根清净，只能点头道：“真的。”
“姐姐！”重明感动的扑到苏小慕怀里。
他比她高了半个头，到底是男人，这一下差点把她撞倒。
“姐姐，你真心待我，我也会真心待你的，往后我们俩伺候好崔郎，不让他再沾花惹草了。”
“好。”
从西屋出来，乞丐冲苏小慕合手拜了拜，“辛苦了辛苦了。”
苏小慕咬牙：“一开春，我们就走。”
“好，听夫人的。”
苏小慕要进屋，乞丐想起什么喊住她。
“对了，东厂为了掩盖你的行踪，将一具在大火中烧的面目全非的女人伪装成你了，这样咱们就不必东躲西藏了。”
苏小慕点头，“我知道了。”
乞丐说完，转身回厢房睡觉，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
“苏小慕已死这消息会不会传到罗清扬那儿？义父有没有给他传信解释？”
镇北关外五十里，大荣和北金对阵，这一战已经打了一个月，正是胶着的时候。
主帅帐中，几位将军拍桌子子，撂凳子，正讨论下一步如何作战，但看这架势，估计得吵上几天几夜。
罗清扬歪靠在一张铺着羊皮的椅子上，许是为躲避唾沫星子，离那几位老远。他手里把玩着一个草蚂蚱，思绪已经飘远。
张扬进来了，先顿了一顿，而后才朝罗清扬走过去。
“主子。”张扬弯下腰小声唤了一声。
罗清扬一下回神儿，抓着草蚂蚱的手紧了紧，“有消息了？”
“咱们的人传回来消息说夫人生的是女娃……”
罗清扬嘴角咧开，“女儿好，老子就喜欢女儿。”
张扬又动了一下嘴巴，但就是张不开。
“她可好？”
“夫人……”
罗清扬神色一肃，转头看向张扬，“她怎么了？”
张扬低下头，沉痛道：“夫人被烧死，小小姐不知所踪。”
罗清扬一把揉坏那草蚂蚱，呼吸陡然加重，“怎么回事？”
“城外一处祠堂走水，待火扑灭，发现一具女尸，东厂证实是夫人。”
“怎么证实？”
“有人亲眼看到夫人就在祠堂中，许是因为刚生产完，身子虚弱，所以没能逃出去。”
罗清扬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不是她。”
“主子……”
“她很聪明，绝不是她。”
张扬以为罗清扬听到这个消息会发狂，可此刻他却很冷静，过分的冷静。
这时一副将跑进军帐，禀报道：“崔帅，北金又在叫阵。”
这个时候，该是拿主意了，几位将军却不说话了，全都转头看向罗清扬。
这一仗打得畏手畏脚，说白了只敢守不敢攻，为什么呢，因为皇上怯战，朝中那些文官还做着天下太平的美梦。
罗清扬张开手，草蚂蚱掉在地上。
他眸光一厉，眼底隐隐泛着杀光，“传令下去，全军准备！”
一头发花白的将军瞪大眼睛吗，“崔帅，万万不可冲动……”
“怯战者，就地斩首！”
那老将军一下抿嘴嘴巴，不敢再说话。
其他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实这些日子，大家都憋着火呢，既然有罗清扬担责，他们也就没顾忌了。
“老子又不是狗，天天叫阵。”
“杀他娘的！”
“杀一个是本事，杀两个是赚了，杀三个，老子祖坟冒烟！”
这些日子，北金算是看出来了，大荣不敢打，连叫阵都不敢大声。他们现在就是在灭他们的气势，只等他们没了斗志后，再一鼓作气，攻下镇北关。
所以今日这叫阵，其实北金并没有作战的准备，在看到大荣突然战鼓齐鸣，大军全线压过来的时候，他们一下懵了，手忙脚乱了。
战场厮杀，踩着尸体，淌着血，转眼就是尸山血海。
张扬一边杀敌一边尽量保护罗清扬，但在战场上实在力所不能及。他就看到罗清扬做为主帅，率先冲进敌营，然后迅速淹没在刀光剑影中。
这一仗足足打了三天，北金伤亡惨重，主帅虽不甘但也只能鸣鼓退兵。
张扬满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此时北金仓皇北逃，他正要松口气，猛地想起罗清扬，忙四下搜寻。
“崔帅一个人追出去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这一声炸开了锅，众将士全都惊了。
张扬不由趔趄一下，震惊过后，忙举剑大喝：“快随我去保护崔帅！”
铅云厚重，北风呼啸。
到了夜里，终于下起了雪。
军帐里，张扬红着眼睛背罗清扬进来，将之放到羊皮毯上，血顺时将白净净的毯子染红。
张扬看着满身是血，已经昏沉过去的罗清扬，悲痛不已。
军医被两个将士架着急冲进来，看了一眼罗清扬，也是大惊失色，“快，先把主帅的铠甲脱了，衣服剪开。”
打了三天，有些地方的伤口都跟衣服粘起来了，脱下衣服扯出血肉。
凭是在战场上杀了几十年的老将军，此刻都不敢看。
待到铠甲和衣服都脱下来，再看一眼，全身血肉模糊，无数刀伤纵横交错。
军医一时不知该从哪儿下手，怔了片刻，才赶紧止血缝合伤口。
此时罗清扬陡然睁开眼睛，但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他嘴巴张合显然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张扬忙凑过去道：“主子，您单骑杀进敌军，将对方主帅的头砍了下来。北金大军一下乱了阵脚，死的死，逃的逃，我方还俘虏了上百人，多是军中大将。”
这一仗打得实在惊险，也实在漂亮，势必会重挫北金这些年以来嚣张的气焰。
然张扬说完，却见罗清扬瞪着眼睛，嘴唇都在颤抖。
他一下恍然，“主子，我这就派人回盛京调查，烧死的人定不是夫人，还有小小姐，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
得了这话，罗清扬才闭上眼睛。
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敬佩道：“这一月，他们多次挑衅，咱们都隐忍不发，让他们以为咱们怯战，放松警惕，然后突然出兵，主帅这一计，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是啊，对方掉以轻心，而我方全军上下憋着一股火，这一仗打得痛快。也让咱大荣百姓知道，纵是北金兵强马壮，咱们大荣也不屈服。”
“正是，不过朝廷那边……”
“咱们打了胜仗，皇上总不会降罪我们的。”
张扬看着罗清扬，微微叹了口气。
计谋是好计谋，但他家主子最后追出去，俨然是杀疯了，失去理智了。
若夫人真死了，他不敢想主子还会做什么疯狂的事。
进入腊月，天更冷了，滴水成冰。
乞丐蹲在西屋门口，脸上难掩愁容。
“听说镇北关一带闹寒疫，死了老多人了，疫病还传进军营，北金觉得是个好时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老七那儿，也不知能不能扛过去。”
天灾加上人祸，再有本事的人，也可能栽了。
苏小慕做着针线活儿，不时摇一摇身边的摇床。
行意小丫头躺在里面，因为奶水充足，养得肉嘟嘟的，此刻正吐着泡泡玩。
罗清扬说过，若是姑娘就叫崔行意，若是儿子就叫崔行知。
苏小慕看着小丫头，不免想起自己的儿子，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你就不担心老七？”乞丐问。
苏小慕微微叹了口气，“他这个祸害，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