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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念一转，接着道:“瞧把我家阿婵委屈得人都清瘦了，一会儿我让枝子把那盒天云胭脂送来，给你好好提一提气色，好不好？”
每个妃嫔进宫时，皇上都会赏赐两件珍贵的物件，而我的便是一把白玉梳和一盒塞外进贡的天云胭脂。

方婵闻言抬头，“真的？”
我一笑，“真的。”
“那我原谅你了。”
波澜不惊的又过了三个月，转眼即将入冬。期间最让我不安的是皇后，虽然她再也没单独传召我，也没再为难我，但我总有一种淡淡的不安感。
这天一早，后宫中人如往常一样聚在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晚秋的风已经开始凉侵入骨，我一边听着她们说话，一边想着回去给方婵熬鸽子汤去去凉。
忽然听门外响起几声尖亮的传报:“皇上驾到。”
如同水落油锅，众妃瞬间躁动起来，迅速整理好妆容，然后用自认为最美的表情看向门口。
唯有皇后眸光一转，面色未动。
下一刻，门口出现一个身形挺立的男人，他穿着暗金色便服，袖口、领口绣着飞龙如云的纹样，低调大气。
倒不像戏本子里写的皇帝那般老态，也并非惊为天颜。三十多岁的男人，五官端正，举动间皆带威严。
他所过之处，人皆跪拜。
“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落上座，和气的开口:“都起来吧，快入冬了，天儿冷了不少，爱妃们可要注意保暖啊。特别是珺素，有了身子的人难免娇贵些，有六个月了吧？”
楚妃手抚上隆起的肚子，笑颜如花:“马上七个月了呢，这小家伙在臣妾的肚子里，白日睡觉，到了晚上闹腾个不停，可害得臣妾好苦呢。”
皇帝看向她的肚子，目光柔得能滴出水来，笑道:“皇额娘说朕在她肚子里时也闹腾，这孩子像极了朕。你既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每日的请安就免了吧，省的辛苦。”
楚妃微微一笑，答到:“多谢皇上关怀，臣妾眼下还能多走走，不能因为有了身孕就失了规矩。臣妾身在妃位，理应给诸位妹妹做好表率，待再过一两月，臣妾身子实在不便时再偷偷懒吧。”
一番话说到皇帝心坎里了，他抚掌大笑:“珺素啊珺素，朕向来只知你明事理，通琴棋，却没发现你还如此顾全大局，朕没看错你。待你产下皇儿，朕便封你为贵妃！”
在场大多数人面色瞬变，皇后却淡淡一笑，似不在乎的样子。
楚妃说了几句半推半就的话，眼底的欢喜却藏也藏不住。
皇帝又和一些妃嫔说了一些话，我听得心不在焉，反正我和方婵都坐在不起眼的地方，说的话也与我们无关。
直到听到皇后开口，她似不经意间道:“说到琵琶，臣妾记得虞贵人最擅琵琶……”
我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虞贵人？”皇帝听着似觉新鲜，饶有兴趣的扫视众人。
方婵只能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贵人虞氏，参见皇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黄色宫装，腕上带了一只水玉镯子，素雅秀静。

皇上眼前一亮，笑问到:“好一株清水芙蓉，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臣妾今年十八。”
“十八……真年轻啊，”皇帝看向楚妃，“朕记得你当年入王府时也是十八岁，转眼间八年过去了。”
楚妃尴尬的笑了笑，“皇上说的是。”
皇帝又看向方婵:“好好练琵琶，朕希望在除夕宫宴时听到你的琵琶声……好了，朕该回去批折子了。”
皇帝起身，在众人恭送声中悠悠念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手脚冰凉的行了礼，虽然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但心里还是千般不愿。

我抬头看向皇后，她也在看着我，似笑非笑，眼里情绪深不见底。
我收回目光，几步上前，拉着僵在原地的方婵出了凤仪宫。
我们刚跨出凤仪宫宫门，便听后面传来楚妃的声音。
“虞贵人，请留步。”
回头便见在宫人簇拥下，挺着肚子走来的楚妃，我们行了个礼。
楚妃也没说免礼，一改方才在皇上面前温婉大方的模样，用手扶了扶发鬓，高高在上道:“虞贵人怎么走的这般着急？难道皇上夸你比本宫年轻许多，你就喜不自胜想回宫去庆祝了？”
方婵低着头答到:“娘娘错怪嫔妾了，嫔妾常听人说有福之人不会老，娘娘有皇上宠爱，又身怀皇嗣，可谓是除皇后娘娘外，六宫姐妹中最有福气之人。”
楚妃轻蔑一笑，眉头舒展了些，似乎气消了几分。
这时从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冷嘲:“娘娘确实错怪虞贵人了，她着急赶回去必定是为了苦练琵琶，这样才能在除夕宫宴艳压群芳，一举夺得皇上的欢心……”
孟贵人从我们身边走过，走到楚妃身旁，行了个便礼，然后笑盈盈的看着我们:“虞贵人的琵琶如同天外来音，若皇上听了必定念念不忘。”
楚妃的脸色瞬间又黑了几分，我沉静道:“孟贵人何时听过虞贵人弹琵琶？莫要为了做坐收渔利的人就凭空捏造。”
孟贵人被我一呛，有些心虚:“嫔妾，嫔妾是……”
“好了，”楚妃不耐的打断我们的对话，冷冷的看着方婵:“本宫近日信佛，但无奈身子不便，只能劳烦虞贵人每日替本宫抄一本佛经送到茗楚宫，不知虞贵人可愿意？”
每天抄一本佛经，哪还有时间去练琵琶，即便剩了时间，手也酸痛不已，拨不了琴弦。
方婵是家中独女，两个哥哥对她千般宠让，哪吃得下这气，当即就要反驳。
我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抢在她开口前道:“不知娘娘每天什么时候要。”
“什么时候都行，不过本宫时间多的很，有闲心慢慢翻看，若是字迹不一样，或者敷衍潦草的话……”她做了个警告的眼神，谁都明白她没说完的意思。
“好了，本宫可没功夫挺着肚子在这儿陪你们闲聊，来人，回宫。”
她气定神闲的在宫人的搀扶下上了步辇，孟贵人也连忙跟着她离开了。

我陪着方婵回她的宫殿，一路上看到的是没有尽头的宫墙，抬头是暗蓝色的四方的天空，她一路无话。
我轻声劝道:“阿婵，在宫里难免会受气，但我们本就不在乎皇上的恩宠，所以练不练琵琶都无所谓。抄佛经的事我可以帮你，别气着自己……”
我们是同一个女先生教出来的，写的都是传自女先生的簪花小楷，再加上我以前经常模仿方婵的字迹替她写功课，要骗过楚妃还是没问题的。
她沉默不答，没多久就走到争艳殿门口。
方婵抬头看向门匾上金色大气的“争艳殿”三个字，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爹送我进宫，是为了给家族争光。他若是知道我被人这样欺负，定会骂我丢家族的脸的。”

我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我们一直不争不抢，明哲保身，虽会受点气，但能安稳的活下去。”
方婵低落的嗯了一声。
转眼间又过了两个月，已进冬天，天高云淡，北风卷地。
当枝子捧着碧清宫里最后一朵凋谢的菊花惋惜时，我抄完了最后一本佛经。楚妃即将临盆，整日腰酸无力，许是要为胎儿积德，她停了对方婵的处罚。
而方婵依旧整日欢欢喜喜，今天抱来一束红梅，明天又提来一壶花酒，宫人们都很喜欢她，她在我宫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天如往常一样，她在我宫里待了一下午才离开。
从我宫里离开后不久，枝子就慌慌张张的跑来告诉我说，她出事了。
当时我正在练字，闻言笔一抖，洁白的纸上顿时多了个黑点:“什么！？”
“小、小主，奴婢听太监说，虞贵人对楚妃娘娘出言不逊，被……被关进慎刑司了……”
我登时脑袋一片空白，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阿婵说了什么？”
枝子颤抖着答到:“虞贵人在瀚生门碰见了楚妃，楚妃嘲笑虞贵人的娘死的早……虞贵人诅咒楚妃的孩子会和她一样，成、成为从小没娘的孩子……”
我险些站不稳，阿婵她娘生阿婵时难产去了，这是阿婵一生的痛，她什么都听得，就是听不得别人拿她娘亲取笑说事，我很理解她。
但如今楚妃独承恩宠，又身怀皇嗣，六宫都要让她三分，阿婵得罪了她，进了慎刑司恐怕不死也得剥层皮了。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
我捏了捏拳头，咬牙道:“走，去求皇后。”

凤仪宫门外，蟹兰守在宫门口。见我来了，她迎上来，冲我行了一礼:“杜贵人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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