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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白安安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看着昨夜还什么都没有的将军府门庭，在一夜之间挂满了素缟。
她的目光落回到一身铠甲站在门口的程毅身上。
爹爹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白安安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一整日，前来程府吊唁的人屈指可数。
天色渐暗，白安安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若自己与爹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或许哥哥就不会被俘，也就不会死……
可自己却因为宁渊留在了京，甚至大婚那日被他折辱，丢尽了程家的颜面！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程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她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
白安安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执拗着最后一点点程家人的骨气。
夜幕，她看着程毅被柳馥兰搀扶进了府，才转身离去。
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替程云韬点了盏长明灯。
她不能进去将军府，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祈求来世再与程云韬做兄妹。
白安安缓缓起身，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一心勒马向前去,难渡江头独木桥。”
下下签。
白安安紧攥着，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背影在烛火映照下不断拉长，而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一早，白安安踏入邵太傅的院子时，宁渊刚好请安出来。
他看着白安安身上如同在程家时的素衣劲装，心中莫名升起丝不悦，冷冷看了她一眼径直离开。
白安安苦笑一声，径直踏入邵太傅的书房，然后跪了下来。
“程家女儿白安安，自请下堂。”
闻言，邵太傅明显一怔，却很快敛了情绪，说出的话，让人心凉。
“邵家从来，只有亡妻！”
窗外风很大，吹得窗纸嗡嗡作响。
白安安直愣愣的看着邵太傅。
却听他继续说：“你既是不愿再为邵家妇，我便为循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邵家香火。”
邵太傅说这话时干脆利落，像是早就算计好了说辞。
这一刻，白安安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程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她站起身:“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邵太傅没有再说话，白安安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她转身离开，却不知为何想到了踏入书房前，宁渊那冰冷一眼。
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白安安不敢再想。
只是她已丢尽了程家颜面，又怎能继续让程府蒙尘。

宁渊若真要娶平妻，自己便只做程家的女儿。

白安安寻至宁渊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白安安却是再也迈不开腿。
只见中庭里，宁渊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天造地设！
而这时，宁渊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白安安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对着宁渊说:“我同意你娶平妻。只要你休了我！”
宁渊呆了一下，继而愤怒:“白安安，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我何时有胡闹的资格？”白安安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就像个棋子一样任你们摆布，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霎时，宁渊的脸立刻黑了:“当初求着皇上下圣旨赐婚的，是你！”
白安安眸色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是自己求婚。
可明明那次进宫，她是担心爹和哥哥去请缨出战的。
却没料到被皇上拒绝，反而下了赐婚圣旨，也让宁渊误会自己到了现在！
“若我说，我那是……”
“够了！你走吧，别扰了这清静之地。”宁渊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下了逐客令，转头与那女子继续饮茶闲谈。
白安安站在园中，被人忽视。
良久，她才转身回了太傅府。
可没想到，刚到太傅府门口，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柳馥兰。
白安安忙迎上前，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她：“嫂子，你怎么来了？可是爹爹让你来寻我？”
她问着，眼中蒙着层光。
可柳馥兰却摇了摇头，反而是说：“突厥又犯边境，朝中只能爹爹能领军，可上次归来，他老人家受的伤还未好，如何能再让他奔赴战场！”
白安安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白安安立时回了将军府。
程毅看着突至的白安安，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女儿跟您一起去。”
程毅望向在她身后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知晓白安安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白安安见程毅没有玩笑之意，顿时欣喜。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白安安将十六岁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指尖摩挲着，复又拿过兵器细心擦拭。
一日后。
白安安收拾好所有东西，坐在练武场前发呆。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邵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程家功高盖主了。
那时，宁渊是会为自己的死伤心，还是欣喜终于摆脱她了呢？
白安安不知道，也不愿再深想，起身朝着太傅府而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她便再未见过他。
太傅府书房。
宁渊听闻脚步声抬头，看见白安安，眼神骤冷：“你又来作甚？”
白安安看着宁渊始终都未有她的眼，藏于袖中的手微抖：“我来是想问你，十二年了，你当真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但宁渊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可他出口的话轻描淡写，却伤的白安安一颗心百孔千疮。
“从未有过。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光透过窗缝，洒在宁渊脸上，夺人心魄。
可白安安看着他，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瞬间轰然坍塌。
她再也不敢看他，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宁渊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持书的手慢慢收紧。
他重新将视线投在书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白安安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
西城门外却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的白安安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怔然发愣。
“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听着守门将士的话，白安安内心五味杂陈。
爹……骗了她！
她不知是怎么回的城，只记得街上百姓的目光奇怪至极，一如她出嫁那日。
可不知为何，白安安却觉今日的自己更加狼狈。
“白安安！”
她眼睫一颤，抬头望去，就瞧见宁渊站在太傅府的大门前，一脸怒气。
白安安看着他，却不知要说什么，而宁渊则是一把扯住她手腕，往府内走去。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身前宁渊的墨发随风吹飞舞着。
一路被扯回房间，白安安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红印。
“白安安，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宁渊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宁渊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出府就会遇见一身戎装的白安安。
白安安见他如此，心却意外的平静：“你可是觉得我丢了你们邵家的脸？可宁渊，在你心里，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人这个称呼吗。”
白安安表情如常，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宁渊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任你配不配得上，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白安安上了战场，却和程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剩阻止她的念头。
白安安看着他，疲惫不堪：“你知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我爹年迈带伤出征，他的身体如何能扛住？你不知我有多想去帮他！”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可你明明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邵家的颜面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白安安的声音并不大，可句句如惊雷让宁渊说不出话。
这一刻，宁渊竟不敢去看她。
可白安安却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我真的好累，十二年了，我真的追不动了，家人是我唯一的希望了！”白安安噙着泪，声嘶力竭，“宁渊！”
一声呼喊，他的名姓，承载了白安安这十二年来所有的悲喜，所有的情深。
而听着这一声，宁渊差点无力栽倒。
他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的不安惶恐，连声音都在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说完，宁渊转身出了屋子。
不像以前那般从容，反倒像落荒而逃。
白安安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
她脱力的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指泛着青白。
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白安安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外面的光被厚厚的木板慢慢遮挡，直到再不露半点缝隙。
宁渊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白安安，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才能稍稍心安。
四周寂静，听着屋内传出的微小哽咽，他却还是感觉心头发闷，喘不过气。
屋里黑暗一片，不分昼夜。
不知过了多久，白安安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程将军他出事了。”
得知程毅被困风云关数日，白安安心中惶恐至极。
她再顾不得许多，穿上盔甲，猛地撞向房门。
一下又一下，当房门被撞开，光重新照在身上，白安安只感觉眼前发黑。
她忙去寻宁渊，想要知道关于父亲的更多消息。
却不想，刚到泉音诗社，就听到他对面那女子问：“你当真厌她？”
宁渊沉默的饮着酒，并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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