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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笙眼里满是萧瑟，心痛和追念深刻似海。
挑选了几天墓地之后，她最终决定将奶奶葬在妈妈的旁边。
入土时，沈慕笙没有告诉祁商。
医院里的同事祭拜后，便都离开。
只有沈慕笙一个人跪在两座墓碑前，陪着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人。
她深切的明白，往后几十年，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一样爱自己了……
翌日。
沈慕笙顶着发红的眼眶回到医院上班，换上白大褂正准备查房。
刚走到病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议论声。
“你们知道那个温医生吗？听说她爸是杀人犯！我有点儿不放心让我爸在她这治，想换个医生。”
“温医生？她人很好的，之前我妈做不起手术，是她帮忙垫付的医药费……”
“假好心呗！杀人犯的女儿就不配当医生！”
沈慕笙听着，心上传来阵阵钝痛。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几个字她一直刻在心里，自认问心无愧。
可没想到在患者眼里，她连做医生的资格都没有。
“温医生，主任有事找你！”向萌萌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嗯。”沈慕笙应下，转身去了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
主任将好几封信推到沈慕笙面前，神情凝重：“这都是患者投诉你的信。小温，你父亲的事情，对医院影响很大。”
沈慕笙听懂了主任的潜台词。
她捏紧了白大褂，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从无法握紧手术刀的那天，她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
她将辞职信推到主任面前：“很抱歉给医院带来了麻烦，我……辞职。”
主任叹了口气，却将信推到了一??????旁：“共事多年，你是个优秀的医生，不该就此埋没。”
“南城发生地震，情况危险，急需医护，你愿意去吗？”
沈慕笙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应下：“我去。”
于沈慕笙而言，在哪里做医生都无所谓，都是救死扶伤。
主任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愣了下说：“后天早上八点，在医院门口集合，别迟到。”
“是。”沈慕笙郑重点头，转身出门。
不想刚出门口，就和迎面走来的祁商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他眸色深沉：“我们谈谈。”

第9章
初秋的太阳火辣辣的。
沈慕笙靠着窗台，直视着祁商：“你想说什么？”
祁商剑眉紧拧：“为什么搬走！”
沈慕笙看着眼前眉眼帅气的男人，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还和记忆里那个少年一样。
只可惜，他们之间变了，也回不去了。
她按下心头的痛，答非所问：“桌上的离婚协议你记得签，有时间我们去把手续办了。”
祁商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没想……”离婚。
话没说完，就被沈慕笙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沈慕笙掏出一看，是警局的电话，她立刻接起——
“沈慕笙女士吗？您的父亲温世民已经被抓获，麻烦您过来一趟。”
听见温世民三个字，沈慕笙握着手机的指骨发白：“好，我现在过去。”
祁商听见对话，果断开口：“我陪你。”
但沈慕笙却拒绝了：“不用。”
说完，绕过他径直离去。
祁商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后知后觉，原来那个满心依靠自己的沈慕笙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这时，主任从办公室内走出来，看见祁商失魂落魄的站在过道里。
“景枭，你怎么还在这儿？刚刚京都医院的人打电话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祁商是得知了温奶奶的事情后特地请假赶回来的，就是为了陪沈慕笙，却没想到两人间还是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想到刚刚她孤身离去的单薄身影，他思考了一下回答：“后天。”
京都医院的病例会本来就很急，自己和沈慕笙之间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也需要时间。
等忙完京都的事回来再和她解释吧……
而此时，警局内。6
签完笔录的沈慕笙坐在探视窗口，看着对面痛哭流涕的男人，眼神藏着深深浅浅的恨意。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她会死，我绝对不会推那一下。”温世民坐在里面，声泪俱下，“予予你会原谅爸爸吧，爸爸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爸爸发誓，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之后我一定好好做人，做一个称职的爸爸，你赶紧给爸爸签谅解书吧！”
“不可能。”沈慕笙语气平静又坚定。
她最爱的两个人都被温世民害死，他又有什么脸面求自己原谅？
温世民愣住，伪装出来的忏悔和没达成目的的不甘僵在脸上。
滑稽又恶心。
沈慕笙神色淡淡的凝视着他：“我永远不会写谅解书，我要你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
丢下这句话，她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去，将温世民的咒骂抛诸脑后。
离开警局后，沈慕笙带了束白百合，去探望妈妈和奶奶。
她跪在坟前，忍不住想，如果早点把钱给温世民，说不定奶奶……
可世间因果，从不给人留做选择的余地。
沈慕笙忍着鼻间的酸涩，哑声告知：“妈，奶奶，温世民被抓了，听警察说他刚出来就犯事，量刑很重，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再出狱了。”
之后，她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包括和祁商离婚，后天出发去赈灾的事。
“这次真的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你们放心，我会努力忘记过去，开心的活下去。”
话落，一片寂静。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慕笙回头，看见甘棠拿着一束白色菊花走来，将花放在了墓碑前。
祭拜后，她看向沈慕笙：“方便的话，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沈慕笙本不想，她以为自己和甘棠早就无话可说。
但想到朋友一场，就当是最后的告别，便又同意了。
陵园外。
甘棠倚靠在车边，语气奇怪：“那天在火葬场你说要离婚的事，是认真的吗？”
沈慕笙面无表情的和她对视：“是。”
得到答案，甘棠却沉默了。
半响后她才说了句：“如果没有祁商，我们应该会是很好的朋友。”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更何况……
“如果没有祁商，你也不会来认识我。”沈慕笙不想去考虑不会发生的假设，直言问，“你想要的答案我给你了，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你要去赈灾的事我听说了，这次来是跟你道别的。至于景枭……我会照顾好他。”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别再找他，打扰我们的生活。”
沈慕笙看着一副正宫派头的甘棠，突然觉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第三者。
“甘棠，你是在害怕什么？”沈慕笙反问着，也没等甘棠回答，便径直离开。
她原本打算走之前和祁商告别。
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
去往灾区的汽车上，沈慕笙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医院的大门，眼里闪过不舍。
这里承载了她从工作以来的所有时光，在这儿，她和祁商一起做了数不清的手术，救了数不清的人。
随着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响，医院的牌匾渐渐缩小到看不清。
沈慕笙收回视线，翻看着这些年和祁商所有的聊天记录，从过去的亲密无间，到后来的只言片语。
十五年陪伴，到如今只剩下形同陌路。
想到这，沈慕笙的灵魂都像被人撕扯着一样疼。
犹豫再三，她还是给祁商发了条：“祝你幸福”后，将对话框和人一起删除。
一切，都结束了。

第10章
收到沈慕笙的短信时，祁商刚到京都。
机场内行人匆匆。
祁商握着手机，目光紧凝在“祝你幸福”四个字上，心无端发涩。
他下意识的给沈慕笙打去了电话，然而等到只有一声‘无法接通’！
祁商薄唇紧抿，刚要再次回拨，京都医院的询问信息就发了过来。
犹豫间，他还是按灭了手机，坐上了去京都医院的车。
此时，沈慕笙已经到了灾区。
放眼望去，桥梁坍塌，楼房倾倒，一片断壁残垣。
绝望的哭喊与哀嚎充斥在漫天的灰尘里，让人心情也跟着沉重。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沈慕笙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悲恸。
但只片刻，她便压下情绪，和其他同事开始了救援工作。
时间流逝，被救出来的伤员一个接一个送进了救治帐篷。
沈慕笙没时间休息，也不敢休息，她清楚的知道，每耽搁一分钟，就意味着会失去一条人命！
连续5天。
她只睡两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和死亡赛跑。
沈慕笙记不住救活了多少人，也记不住送走了多少人，她只记得每天结束时，自己的身上，手上都沾满了不同人的鲜血！
其他来救援的医生也是一样，争分夺秒，不敢怠慢。
但尽管如此，灾情并未怜悯任何人。
地震余震还在不停发生，每天有数不清的人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掩埋！
转眼，十天过去。
又一次大规模余震发生，通往外界唯一的道路被巨石堵塞，无法通行，通讯也断了。
与此同时，医疗队带来的药品和生存用品也几乎全部告罄！
救援帐篷里，每个医生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
谢铮给所有人发了纸笔：“还有什么想对家人说的，可以写下来。”
从决定赶赴灾区时，所有人就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此刻面临写遗书时，还是不免红了眼眶。
安静的帐篷里，只有唰唰的写字声，以及不时的啜泣。
沈慕笙看着那张纸，想了很久，只写下一句：“我是杀人犯的女儿，但我更是医生。”
这世上她早已没了亲人，唯一能写给的，只有自己了。
一旁，谢铮看见她的遗书，霎时哑然。
许久后，才说出一句：“被你救过的人，都会记得你是一个好医生！”
闻言，沈慕笙露出抹满足的笑：“嗯！”
这样，就足够了！
沈慕笙心想着，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呼救声：“医生！医生快来救人！”
谢铮和沈慕笙同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0
沈慕笙却抬手拦住他：“你写吧，我过去。”
说完提起手术箱走出帐篷。
见她出来，来人立即跑上前：“有个孕妇被压在房子下，腿被石头压住了，救不出……”
沈慕笙的心紧了紧：“快带我去！”
村民边点头，边带着沈慕笙一路小跑。
十分钟后，远远的就听见有嘶哑的声音传来：“一、二、三！”
沈慕笙走近一看，消防员们正喊着口号用棍子翘起石块，在废墟上撑起一个狭小的入口。
下面传来女人微弱的哭声：“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沈慕笙没有任何迟疑，躬身进去，就看到最里面的狭窄角落里，一个女人蜷缩着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双腿被石块压住，鲜血流了一地。
唯有一双手，紧紧护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见到沈慕笙，女人艰难的伸手，抓住她的白大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她脸色惨白，嘴唇干裂，额头上满是冷汗。
沈慕笙大致诊断了一下她的情况，眉头紧皱：“你现在已经失血过多，而且腿被压住，没办法顺产，只能剖腹。不过……”
说到这儿，沈慕笙有些迟疑，“不过这里不是无菌环境，药品也不齐全。如果剖腹的话，你不一定能熬的过去……”
女人却只是紧紧抓着她的白大褂：“你也说了，我失血过多，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我的孩子，他还没来的及看这个世界，我不能放弃他……”
沈慕笙还想再劝，她却说：“剖吧，我受得了。”
轻飘飘的一句，却蕴藏了无限的勇气与母爱。
沈慕笙鼻间发酸，也做下了决定：“好。”
情况紧急，她立刻开始进行手术，可空间狭小，操作困难，沈慕笙每一个动作都要比平时更慎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慕笙的鼻尖凝出汗水，一直半蹲的腿脚开始发麻，发抖……
终于——孩子出来了！
沈慕笙用自己的白大褂将婴儿裹住，高兴的看向女人：“是个……”女儿！
下一秒，嗓音凝住。
只见女人就那么躺在那儿，了无生息。
沈慕笙颤着手去探她的脉搏和心跳，已经停了——
她一瞬间红了眼，低头看怀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轻轻将她放到女人脸庞。
靠近的一瞬间，婴儿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声声撕心裂肺！
沈慕笙眼含着泪，将孩子放在一旁地上，给女人做好缝合，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你放心，这个孩子她一定会平安长大，好好去看这个世界！”
话落，她便重新抱起孩子，往外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脚下突然开始剧烈的颤动。
紧接着，就听外面消防员的大喊：“不好，是余震！”

“温医生，快出来！”

沈慕笙回答不了，头顶原本压在一起还算稳固的石头因为震动，开始不断掉落！
她慌忙躲避着，身上不知道被砸了多少次，护着婴儿的手臂却没有一刻的松开。
眼看着来时的入口被石头再次掩埋，光渐渐消失。
沈慕笙顾不上前方即将掉落的巨石，直直冲向前，将婴儿递了出去——
下一秒，石块无情的砸在她腿上！
剧烈的疼痛传来，沈慕笙脸色一白，用尽全力将孩子递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消防员看见这幕，不由惊呼：“温医生！”
沈慕笙脸色惨白，她强忍着疼痛：“我没事，快带孩子走！”
消防员接过孩子，沉声说：“等送完孩子，我就回来救你！”
说完，就朝安全区跑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原本就狭小的洞口骤然坍塌。
洞内，无数落石朝着沈慕笙轰然砸下——
……
另一边，祁商刚从京都回到深市。
下机的那刻，他兀的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
他想到很久没有联系的沈慕笙，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却打不通。
难道在忙？
祁商转念，打给了向萌萌。
“予念在医院吗？电话怎么打不通？”
向萌萌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吗？温医生去南城赈灾了，打不通估计是灾区信号不好吧。”
听到赈灾，祁商整个心都悬挂在空中。
“我知道了。”说完，他挂断电话，直接买了飞往南城的机票。
飞机上，他脑子里不断闪过以前和沈慕笙的过往，暗暗发誓：这次见面之后，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把他们俩之间的误会全部解开。
抵达南城时，天正下着雨。
外地不少的救援队伍已经准备回程，医护人员也来来回回，但却始终没看见沈慕笙的身影。
祁商顺着残破不堪的路深入灾区，便看见路边一具一具摆满了盖着白布逝去的人。
莫名的不安如同藤蔓缚住他的心脏，难以喘息。
下一秒，就见谢铮从一个帐篷里走出。
他立即上前：“谢铮！予念在哪儿？”
谢铮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祁商觉察到不对，心头狠跳，第一次情绪激动到失态：“说话！予念呢？”
“她……”谢铮默了会儿，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帐篷狭窄的入口。
祁商茫然望去，就见停在中央的平推车上盖着一块白布。
冰冷的雨从不断砸在雨衣上，冷意裹挟着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
他僵直的走进，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掀开白布。
白布下，赫然是沈慕笙的脸——

第11章
祁商心脏骤停，整个人愣在原地。
“沈慕笙？”他难以置信的喊道。
可手术台上的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祁商茫然的环顾四周，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他不知道沈慕笙经历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跟着我们深入灾区，一直到一个小村落里。”
谢铮说着，语气很轻，：“为了救人，她一天工作18个小时，片刻也不停歇。”
“在她身上，我能真实的感觉到手术刀的分量。”
“每一刀都要挽救生命，沉重如山。”
祁商听着，眼眶通红。
谢铮抬起手，遮住双眼。
“后来我们被困在了村里，物质只够坚持两天，但我们硬生生扛到了五天。”
“弹尽粮绝的那天，村里又发生了余震，她深入废墟，救下一个婴儿，自己却……却被埋在了下面。”
祁商听着伸手触碰沈慕笙的脸，尸体冰冷的触感从指尖钻进心里。
他只看见她身上青青紫紫，到处都是擦伤。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完好的地方，只有脸是干净的，就像是睡着一样。
“拿除颤仪来。”祁商冷声吩咐。6
谢铮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祁商忍不住怒吼：“给我拿除颤仪和起搏器！”
“祁商，我们抢救了很久，她的心跳已经停了！”谢铮眼眶通红，声音嘶哑。
沈慕笙死了，他比谁都难过。
那天要不是他让沈慕笙一个人去救人，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祁商猛的上前，抓住谢铮的衣领。
“去拿！给我去拿！”
谢铮看着他崩溃的样子，泪水从眼角落下。
他挣脱祁商的桎梏，从隔壁的的帐篷里拿来的除颤仪和起搏器。
祁商接过自动体外除颤仪，通上电后，撕开电极片，放在沈慕笙的右锁骨下方，左侧电极片放在左胸下外侧。
等机器语音提示：“不要触摸患者，正在进行分析”时。
祁商退到一边，焦躁的握紧了自己的手。
除颤完成后，他开始给沈慕笙做心脏复苏按压。
可不管祁商按多少次，来回换机器。
躺在床上的沈慕笙始终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每次机器响，祁商都满含期望，但最终也只有失望。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折腾到筋疲力尽也不肯放弃。
看不下去的谢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祁商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下来，泪水止不住的砸落在掌心。
他颤着手，把沈慕笙的衣服合上，似是终于接受了挚爱死去的事实。
“别生气了……快醒过来好不好？”祁商拿起她的贴在脸边。
他的手颤抖着，说出话都不连贯：“我……不该让你等，我应该早就和你……解释甘棠的事。”
“如果……”我早点说清楚，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人总是喜欢假设，可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所有的人和事，都怕一个等字。
怕有空再说，怕回头再聚，因为通常等着等着，就了无音讯。
“我带你回家。”
祁商红着眼，一个正面都没给谢铮，
他将雨衣脱下，盖在沈慕笙的身上，奋力去拉直边边角角，尽量让她不被雨淋湿。
接着躬身拦腰抱起沈慕笙，朝着帐篷外走去。
偏偏此时，谢铮拦住了他：“你不能带走她。”

第12章
祁商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谢铮偏头，躲过他质问的目光：“她在大学时签订了遗体捐赠，器官要摘出来……”
这话如雷一般在祁商的耳边炸响。
他眼里的悲伤被怒气取代，手紧握成拳。
沈慕笙和自己夫妻一场，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连尸体都不能拥有。
南方的雨带着特有的湿冷，寒意直往祁商的骨头缝里钻。
谢铮深深叹息了一声，“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这是她的遗愿。”
“遗愿？”祁商眼角又渗出泪来。
他轻声反问：“那我呢？”
无人应答。
南城阴雨连绵，仿佛也在为这一城的人悼念。
帐篷外的风呼呼的响，祁商就站在沈慕笙身旁，可他却觉得这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祁商的表情有瞬间无法控制的崩溃，心痛的连气都踹不过来。
他又问谢铮：“她没有话留给我吗？”
谢铮对两个人的记忆还停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的祁商和沈慕笙还是学校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
所以他也很意外，为什么沈慕笙没有话留给祁商。
谢铮张了张口，谎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祁商顿了一瞬，而后泪流满面。
有时失望是比不爱了更可怕，更令人心如死灰的一件事。5
沈慕笙或许还爱祁商。
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她的爱早就在日复日的失望里消磨了。
祁商无从得知沈慕笙的想法，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沉寂间，谢铮抬手从内衬靠胸口的一边拿出张纸。
那纸叠的整整齐齐，递到祁商手上时，温热的烫手。
谢铮的珍视不言而喻。
祁商此刻没精力和他计较，他颤手打开。
入目是沈慕笙飘逸娟秀的字迹。
上面只有两行字：“我是杀人犯的女儿，但我更是医生——沈慕笙。”
一行写了沈慕笙的执念。
一写了沈慕笙的信仰。
没有祁商。
他兀的想起进医学院时，他们在国旗底下立下的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我宣誓：志愿献身医学，救死扶伤，不辞艰辛，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沈慕笙做到了，用生命捍卫承诺。
祁商一直都知道她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热忱，他原本以为自己对沈慕笙来说也很重要。
没想到她连只言片语也没留。
祁商捏着遗书的指骨发白，泪水砸在纸上，晕开无尽的悲伤。
“我想和她单独呆一会。”
谢铮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祁商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放声痛哭。
各异的情绪争先恐后的涌上心头，难以接受过后是无尽悲伤悔恨和愧疚。
痛他刚决定和沈慕笙重新来过，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悔他当初为什么为了升职抛下沈慕笙去了京都。
愧疚他如果坚守本心，两人的感情也不会分道扬镳。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失去的人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很残忍，但无论活着的人承不承认，事情都是这样。
天色渐暗，那束掉落在地的香槟玫瑰已经溅满了泥点。
祁商回过强忍身上的冷意起身，转了几个帐篷后找到谢铮。
“把予念要捐赠的所有手术安排都给我。”
谢铮看着他红肿的眼，轻声劝说：“你来的太晚了，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阻止。”
祁商的声音又哑又沉，整个人都没了来时的丰神如玉。
眼神也像蒙了尘，遮住了往日的光彩。
他哽了又哽，才说出一句：“我要主刀。”

第13章
淅沥沥的雨砸在石板上，小小的水坑里倒影着重建后的灾区。
谢铮答应了祁商。
沈慕笙所有的捐赠手术都由他主刀。
祁商留在了南城，这里的临时医院刚刚搭建好。
他加入了支援的队伍，给自己排了一个接一个的手术，不眠不休。
仿佛只要不停下，就能将麻痹自己，这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他没有去京都，沈慕笙也没去赈灾……
谢铮看着祁商眼底的淡青，忍不住出言劝说：“你这样下去，还不到予念捐献手术，人就垮了。”
祁商别过视线，绕过他往办公室走去：“我还要查房。”
谢铮立即上前，伸手将人拦住：“你今天已经查了两次房了。”
“让开。”祁商面无表情，声音却透着浓浓的疲惫，没什么威慑力。
“她那么爱你，要是看见你这样，一定会难过的。”
谢铮说着，拿过他手里的病理本：“再不休息，予念的捐献手术，我只能麻烦别人替你做了。”
闻言，祁商睨了他一眼。
但好在没再说拒绝的话，只是沉默的转身离开。9
太平间内。
祁商靠在墙边，眺望着沈慕笙躺着的地方。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但眼里的低落却快要溢出来。
失去爱人的痛苦并不是在得知死讯的那一刻。它会藏在时间的深处，当你某一刻意识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时，过去美好的记忆就会裹挟着刻骨铭心的痛意袭来，逼的人窒息。
恰如此时此刻。
祁商看了会，心里就涌上密密麻麻的痛，像被蚂蚁啃噬。
根本无法去想，余生没有了沈慕笙，他该怎么活下去。
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他的思绪：“景枭！”
甘棠站在太平间门口，轻声叫他：“我来找你做复诊了。”
祁商偏过头，神色莫名的看她一眼：“你为什么站在门口？”
“我……”甘棠支支吾吾，“里面又黑又冷，我害怕。”
祁商心情不好，神智却无比清醒。
他定定的凝视着甘棠：“你怎么找到这的？”
甘棠站在光下，一双眼如含秋水，纯洁又无辜：“我给医院打了电话，他们说你在南城，我就来了。”
祁商“哦”了一声，又问：“那他们没有和你说予念的事情吗？”
甘棠脸上的表情僵住，半响后才回答：“没……没有啊。”
只字不问沈慕笙。
祁商也没拆穿她的谎言，而是抬手指了指床上的沈慕笙：“她就在那儿，你不是她的闺蜜吗？应该进来看看吧。”
甘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里闪过心虚和恐惧。
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祁商全程都没挪过地，他目不转睛的审视着甘棠。
两人像是无声的对峙着。
良久之后，甘棠败下阵来，她攥紧了手指，走进太平间，一步一步走到沈慕笙面前。
纵使甘棠没把沈慕笙当朋友，此刻也骤然红了眼。
她捂住嘴，立即转过身，不断在心里默念：“对不起……对不起……”
可愧疚完之后，心里又忍不住冒出一丝庆幸。
她在心里劝慰自己：“予予，别怪我，你死了比活着更让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