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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后，简初的哑穴才解掉。
戚柏言跟丞相早就走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摇摇晃晃走出来的。
刚走到御花园，就看见几个太医匆匆忙忙地往后宫中去。
“您快点儿吧，贵妃娘娘的毒复发了！陛下正大发脾气呢！”
老太医气喘吁吁地跟在內侍身后，简初鬼使神差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她站在门外，听见老太医在屋中向戚柏言道：“陛下，娘娘的毒发作越发频繁，除非找戾王拿到解药，否则怕是熬不住了……”
简初看见戚柏言的神情紧绷，他俊俏的眉皱得死紧。
他看着萧灵珊的模样，就像在看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似的，心疼又专注。
可他不知道的是，站在门外的简初，与他有着同样的眼神。
那是她这辈子最最重要的殿下。
简初默默地，一个人回了她跟戚柏言长大的冷宫。
世事变迁，这里却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样的荒凉。
在那破旧的廊檐下，她跟殿下嬉闹追逐过；在那阴森的木床上，他们相互依偎过寒冬；在那屋檐上，他们一起赏过月……
这里处处都是他们曾经的留下的痕迹，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却最开心也最幸福。
现在他们看似什么都有了，可她却丢了戚柏言……
戚柏言看着萧灵珊的眼神历历在目，像是一根冷硬的铁钉，被凿进了她最柔嫩的心上。
她在冷宫呆坐到夜半，突然听见外头猛然一声，像是什么撞在了门上。
简初回头，竟然看见了醉酒的戚柏言！
“陛下！”
看戚柏言醉得站都站不稳了，她急忙上前搀扶住他，眼中满是心疼。
关心的话刚要出口，戚柏言却猛然甩开她。
简初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愤怒悔恨，还有深深的厌恶。
“为什么中毒的不是你！为什么要死的不是你！”
声声质问捶打在她的心上，这一刻，简初心里最后的温度也消失了。
她呆呆的站着。
月光洒在她身上，却比御花园那一晚的雪还冷。
“殿下，贵妃真的就这么好么？”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
戚柏言嗤鼻冷笑，语气带着深深的讽刺：“灵珊比你好千倍百倍！至少她不会骗我，不会背叛我！”
“殿下。”简初凑近他，眼里全是这个人，“简初真的没有骗你。”
戚柏言冷笑着一把推开简初，她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冰冷的石子割破了手心，流出鲜红的血来。
“你早就不是当初的简初了，从你灭太傅满门开始，你就变得满口胡言，谎话连篇！”
简初看着掌心的鲜血，忽然笑了起来。
良久，她慢慢地站起来，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戚柏言。
“殿下说得没错，我变了。早从为你杀的第一个人起，我就彻彻底底的变了，不是么？”
戚柏言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震。
寒风又吹，他还来不及细想，脑袋便剧烈的疼痛起来。
简初心中不忍，赶紧去搀扶着他回到屋中。
看着戚柏言睡梦中仍不安的模样，简初想也没想地将他抱在了怀里，就像他们小时候的那个模样。

简家获罪，男丁处死，女子充入掖庭。

最后却只活了一个她。
从进入冷宫那一天开始，她的世界就只有这个人了。
“殿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她喃喃说着，即使戚柏言听不见。
戚柏言已经醉倒在她怀里，简初抱着他，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胸口。
寒冬里头，她的热泪却滚烫无比，里头全是撕心裂肺的疼。
“谎话，该死……”戚柏言梦呓着。
简初听着听着，忽然笑了起来。
良久，她缓缓道。
“殿下说得也没错，我是恶毒之人。像我这样的人，的确不配苟活。”
而被简初搂着的戚柏言，却已经沉沉睡去。
在这么多的时日里，他在简初的怀里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简初看着戚柏言睡着后安静的面容，又望向了冷寂的新月。
“幸好，你的手一直是干净的。”


第七章 你会死得更快

翌日，简初独自去找李林。
他是神医传人，也只有他，是宫中唯一知道自己中了生死蛊的人。
“大掌司想问贵妃的毒，有没有其他办法可解？”
李林整理着药材，手下一顿，随即又恢复：“别无他法。”
简初却是道：“身中生死蛊之人，作用就是替母蛊操纵者替死。其中，就包括渡毒。”
李林停下手中的活计，皱眉看着她，只听她说。
“我要你，把萧贵妃身上的毒渡到我身上。”
李林闻言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简初：“你可知渡引了毒素之后，你只会死得比萧灵珊更快！”
“那又如何？”
简初神情冷漠，人命在她的眼里，早就不算什么了，哪怕是她自己的也不例外。
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如今只不过是时间上的差别而已。
此言一出，李林无奈至极：“那萧灵珊也配你不要命吗？！你死了要陛下怎么办？”
简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我对陛下，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棋子这种东西，没了换一个就好。
但戚柏言爱的萧灵珊却只有一人。
简初真挚地看着他：“算我求你。”
李林无法拒绝。
只因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春华殿。
萧灵珊正在宫女的服侍下用着燕窝，简初单独来找她。
“贵妃娘娘，微臣过来，是有一事要问。”
萧灵珊傲慢地朝宫女挥了挥手，神情居高临下地看着简初。
“幽宫一事，娘娘究竟为何要将废太子戾王放走？”
简初话音刚落，萧灵珊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急忙让所有宫女都退下去。
“你、你有什么证据！”
简初一看她的反应，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萧灵珊，赵晔一定告诉过你，他会把所有人处理完，不会留下破绽。可你不了解他，他就是个十足的疯子！”
说罢，简初将一条丝帕扔在萧灵珊的面前。
白色的帕子上绣着粉色的桃花，仔细一查便知道，这是出自宫中贵妃，萧灵珊！
萧灵珊大惊失色，她脸上神情变幻，片刻后，却突然笑了起来。
“就算你告诉陛下又如何？他压根不会信你。大掌司怕是还不知道吧，陛下说，等废太子死了，就送你去和他陪葬！”
简初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又恢复了平常。
她如今就是个残破之躯，五脏六腑早就被蛊虫蚕食，就算戚柏言什么都不做，她也是活不久的……
可她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她和殿下，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戚柏言，你总说简初骗你，可最大的骗子……难道不是你自己么？
“你难道没有想过，戾王离开之后，有可能会伤害陛下吗？”简初眉间闪过一丝悲怆。
萧灵珊的眼神微闪，露出几分心虚和担忧来。
“我、我也是被赵晔威胁了！之前的那个药瓶也是赵晔给我的，简初……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陛下的！”
简初看着她那急迫的模样，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比起自己受伤害，她更不愿意见到戚柏言被心爱之人所欺骗。
像殿下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一定会觉得很难过的吧……
“你把瓶子处理掉吧，不然陛下很快就会查出原委。”
听见她熟稔的语气，萧灵珊的眉间闪过一丝嫉妒。
“你们在做什么？”
简初猛然回头：“陛下？”
她没想到戚柏言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心里想着他将之前的话听了几分，神情间难免有些闪烁。
谁也没想到，萧灵珊却在这个时候大哭起来。
“陛下，快救我！大掌司威胁我，要让我承认放了戾王出宫，她连证据都准备好在这里了……可是臣妾真的没有做过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比神色坚韧的简初可怜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戚柏言三步并作两步，一把上前将她搂在怀里。
“还不滚下去！”
简初愣了半晌，才发现他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她低下了头，过了好一阵，都没有迈动步子。
萧灵珊哭得正起劲，却发现那双搂着自己的双臂骤然发紧。她悄悄看去，发现戚柏言的神色吓人得紧！
“你还不走！”
他如墨的眸子深得像是不见底的古井，谁也看不懂里面的含义。
萧灵珊吓得眼泪都停了，简初却攥紧了拳头，仍旧低着头不说话，异常执拗。
忽然间，从殿中四处传来喊杀声，一个个黑衣人从春华殿中窜了出来。
那为首之人正是赵晔，他眼里闪着嗜血的光，提着剑冲上前来。
目标直指戚柏言！
这个时候，简初动了。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亮的像是刀刃上散发的寒光，闪过戚柏言的眼眸，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就看她手放在嘴边，打了一声呼哨。
“吁——”
紧接着，从春华殿外冲进来一批整装待发的侍卫，两批人很快就缠斗在一起。
“简初，你居然早有防备！”赵晔双目欲裂。
戚柏言眉目沉沉，简初的眉头微蹙，神色间若有深意。
她没回赵晔的话，而是挥了挥手，周围的侍卫便朝着赵晔一哄而上。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侍卫却突然亮刀，转身刺向了毫无防备的戚柏言！
“陛下——！”


第八章 永远太远

鲜血迸射，戚柏言和简初都愣住了。
谁也没有料到，萧灵珊竟然会将戚柏言推开，替他挡下那一剑。
戚柏言俊朗的眉峰紧皱，他疼惜地将萧灵珊搂在怀中。
“陛下……你没事就好，我真的没有勾结戾王……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们会从我殿中出现……”
戚柏言纵然有所怀疑，却也都在她挡下那一剑时抵消了。
“朕知道……”
简初看着戚柏言紧紧抱着萧灵珊，那眼中的深情和担忧一览无遗，骤然觉得心口撕裂般疼痛。
她忍痛别过头去，看向人群中央的赵晔。
他嘴角带笑，手起刀落，身边一个个侍卫纷纷倒在了他那柄长剑之下。
他宛如成了一个血色染就的人，一剑划下，鲜血溅在他如玉的面庞上，疯魔了他的神情。
哪怕是必死的末路，他仍旧笑着，邪气炽盛宛如恶鬼。
周围的侍卫都被他的神情给吓得顿住了，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简初眉间一皱，她夺过侍卫的剑，将剑刃直直指向赵晔：“赵晔，放手吧！”
赵晔半抬着眼朝整个大殿扫去，那些黑衣人早都一个个被倒在地上。
整个大殿中，已经全是简初的侍卫，那些黑衣人早都一个个被压倒在地上。
赵晔半抬着眼朝整个大殿扫去，染血的嘴角却微扬。
四面楚歌，大势已去。
“哐啷”一声，他手里的剑掉落在地。
赵晔朝简初笑了笑，քʍ神情中反而坦荡。仍旧是那个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他：“简初，我还是败在了你手里。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
他输了。
简初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命人将赵晔关押起来。
她回头看了戚柏言一眼，发现戚柏言也正看着她，眼神又冷又紧。
李林此时匆匆赶来替萧灵珊诊治。
“灵珊伤势如何？”戚柏言低沉的声音响起。
“禀陛下，贵妃伤势看着严重，其实无大碍。”李林看了一眼简初，心情低沉，“此外，贵妃之毒……已有法可解。”
戚柏言闻言大喜，连忙询问方法，李林却只说会运用针灸等法。
戚柏言思考了一会儿，便说：“那你今夜便为贵妃解毒。”
李林心情复杂，只能应：“是。”
他替简初难过，简初替这个男人做了这么多，可他却浑然未知……
有一人生，就有一人要死啊。
戚柏言来到御书房，丞相恭敬地行礼。
“陛下，戾王已擒，简初可除。望陛下早作决断！”
戚柏言把玩着手里的物件，不答。
丞相心里直打鼓，他悄悄瞥了一眼那玩意，发现不过是只草戒指。
他那双倒三角里面的眼珠一转，又转口道：“陛下拿下戾王，玉玺便可回归中宫，恭喜陛下！”
戚柏言冷然一笑，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微抬，看向这个曾经的太子党派，现在致力除掉旧主的丞相。
“你的外孙，十一皇子在封地过得可还好？”
丞相心中一紧，低下头：“承陛下护佑，十一皇子在封地万事皆好，只是他资质愚钝，如今连四书五经都没有学全……”
那草戒指被放在华贵的金殿大桌上，显得格格不入。
戚柏言寒冰似的眸子冷冷瞥了丞相一眼，让他越发不自在。
“如何处理大掌司，是朕内宫之事，丞相的手……未免也太长了些。”
从殿中出来的时候，丞相感觉自己的后背全都湿透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
戚柏言，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入夜，漆黑的夜空又安静地飘起了雪。
春华殿。
萧灵珊已经被迷昏。
李林捏着一根闪着冷光的银针，对趴伏在床上的简初道：“你可想好了，这几针下去，到时候……你可就只有七天能活了。”
简初抬头，看向窗外那一丛结出了小小花苞的腊梅。
尤记得幼时，这是冷宫唯一的花。每到冬日，红梅盛放，戚柏言都会笑着折下一支红梅送给她。
那枚草戒指，便是伴随一只梅花送给她的。
那时她向戚柏言许诺：“殿下，简初愿一辈子待在殿下的身边，陪伴殿下直到永远。”
可当时她不知道，原来“永远”二字，对她来说竟会这样的短。
戒指本是一对，她的还在。戚柏言的，大概早就不见了吧。
“七日，够了。”
日日夜夜的折磨，她也累了。而唯一放心不下的殿下，身边也有人陪伴了。
到如今，她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下针吧。”


第九章 下辈子我会找到你

那根针猛然扎在了她的背上，剧烈的疼痛骤然袭来。就好像是要从她背脊的部位穿透进身体里，将她整个都撕碎了一样。
不过一针，她就疼得嘴唇发白，满头大汗。
“你忍着点，还有六针就好了。”
简初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紧咬牙关，重重地一点头。
她抓紧脖子上那只草戒指，任由那上面的粗粝磨破了手心，渗出血来。
第三针，她疼得双手发抖，却还不忘抓紧脖子上那只草戒指，任由那上面的粗粝磨破了手心，渗出血来。
第五针，她全身痉挛，双目失去焦距，嘴唇发紫发黑。嘴边溢出来一句：“殿下……”
到七针，她整个人晕厥过去，手里一松，那沾血的草戒指落在了地上，滚了几滚，撞在了门槛边。
昏死过去前，简初想，这场执念，她终于可以看破了吧。
第二日，简初收拾好自己。
她看起来除了脸色略微苍白，没有任何地方和平常不一样。
来到御书房门前，她缓慢地弯下膝盖，跪了下来。
“陛下，简初请辞宫中大掌司一职，还望陛下恩准。”
没有应答，她便一直跪着。
两个时辰后，戚柏言冷着脸推开门，眉间带着一丝厉色：“你这是要逼朕？”
简初咬紧下唇，将唇角咬破流血了都浑然不知。
“求陛下，放简初走。”
高高地台阶上，戚柏言深深地看着雪地里的简初，眸子宛如夜空，深不见底。
只听得他低沉的嗓音传来：“去将戾王杀了，朕就放你走。”
简初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寒冷，顺着地面爬上了简初的身体，直往她的心里钻。
看着不远处的戚柏言,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对视良久。
简初扣下头去。
“臣，领旨谢恩。”
简初抬头，眼看着戚柏言转过身去，那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地合上……
“殿下！”
简初骤然大喊出来，声音中带着割心的撕裂。
戚柏言疑惑地回头，只见简初朝他扬起了一个笑。
“保重。”
戚柏言皱了皱眉，心中仓促的疼了一下。
朱红色的大门合上了。
针扎过的地方又开始痛起来，简初终于疼得忍不住弯下腰来。
那匆匆的一眼，成了诀别。
拖着疼痛的身子，简初来了幽宫。
赵晔坐在榻上，他的脚上带着厚重的脚镣，每次一动就会带起刺耳的铁链刮擦声。
看到简初，他好整以暇地还给她沏了一杯热茶：“本王这里没什么好茶，这好歹还能喝，你试试。”
简初默默地坐在茶桌另一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好茶。”
赵晔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道：“我在猜，送我走的会不会是你，你便来了。”
简初不说话。
赵晔的眸子微垂，他笑意不改：“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是他？”
他的眸子藏着不能言说的一分脆弱：“明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这天下我都可以捧到你面前，可你为什么最终还是选了他戚柏言？”
他那双曾经炙热过疯魔过的眼睛，如今只有平静。
简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赵晔。
“太子殿下，简初不是选了他，而是……一开始就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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