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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爸妈很高兴，特意订了酒宴，让我好好吃一顿。

偌大一张桌子，只坐了四个人。

爸妈、我，还有陆子靖。

陆柯没有来。

「柯柯突然发烧了，这两天都没去学校，她在家里歇着。」我妈不太自然地说出了原因。

我爸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我也没问，只是关切一声：「那我们快点吃吧，早点回去看看陆柯。」

「妹妹，你以前最爱吃炸鸡翅了，我还会帮你剔骨头呢。」陆子靖插话，他已经抓起了一个鸡翅，熟练地把骨头剔除，将肉放在我碗里。

他记得这件事。

不过看他这么熟练，恐怕这些年没少帮陆柯剔鸡骨头。

我将肉夹给了妈妈，说怕上火。

陆子靖嘴唇一抿，苦涩地低下了头。

这顿饭吃得并不熟络，我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新家庭。

吃完后，爸妈带我回他们家去。

他们的家，也就是陆柯的家，是位于东郊的一栋豪华别墅。

在车上，我妈兴冲冲地拉着我的手道：「夕儿，我已经安排保姆们把别墅装扮得漂漂亮亮了，你一定喜欢。」

然而，到了别墅一看，里面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院子里的盆景被推倒了、撒满鲜花的红地毯上都是泥水、别墅里的气球都被戳破了……

我爸震怒：「你们怎么搞的？」

「老爷，小姐她……」一个女管家过来解释，「小姐刚才很生气，我们……」

「陆柯？」

「是的，陆柯小姐……」

7

陆柯毁了我的欢迎仪式。

我首次回家，面对的却是一个垃圾场一样的别墅。

我爸气得不轻，脸都黑了。

我妈眉头紧皱，怒气在酝酿。

他们可是精明的大商人，肯定明白我跟陆柯之间的矛盾，我上次没有揭发陆柯，他们也是知道的。

我并非没有被陆柯欺辱，我只是没有揭发她。

父母也没有深究，他们不想面对两个女儿的矛盾。

但现在，不得不面对了。

因为陆柯很过分。

「爸妈，要不我回学校去吧。」我开口，转过身，不想进垃圾场。

「夕儿，你回什么学校？先回家。」我妈紧紧拉住我。

我爸想安慰我，不料陆柯跑了出来。

她大吵大闹：「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发着高烧，你们跑去庆祝？我不是你们女儿是不是！」

陆柯双眼通红，满脸骄横。

她真是被宠坏了。

「柯柯，你怎么这样！」我妈气急，厉声呵斥。

陆柯咬牙切齿地指我：「我比不上她是不是？这是我住的别墅，凭什么要欢迎她！」

「陆柯，你真是一点都不懂事！」我爸脸色铁青。

可陆柯不怕，她是掌上明珠，压根不怕。

我默默地观望着，我看着愤怒的爸妈，她们虽然一直在说教陆柯，可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

我明白，陆柯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养了十几年的心肝宝贝，无论她做什么，父母都会原谅她。

包括她霸凌我。

「陆柯，我马上走，你不要生气了。」我颤声开口。

我以退为进，但实际上也本能地害怕陆柯。

她发火的样子早已成了我的心理阴影，我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看着她怒气冲冲的眼睛，我手脚都在发凉。

我以为自己不会怕她了，可早已形成的心理阴影又一次跳出来折磨我。

所以我转身离开。

「你装什么绿茶？你以为这样我爸妈就会讨厌我了？你个恶心的乡巴佬！」陆柯冲过来骂我。

她太生气了，甚至给了我一脚。

这一脚让我全身一抖，我真不是装的了，而是三年来的阴影被唤醒了。

她踢了我多少次啊，在厕所、在教室、在球场……一次又一次地踢我，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摔倒。

我的嘴唇、鼻子、额头、牙齿，摔坏了多少次呢？

一瞬间，仿佛三年来的痛苦积压在一起爆发了，我头痛欲裂，腿脚抽搐着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声。

只能求饶，否则会被她打死！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夕儿！」爸妈大惊失色，赶紧将我抱了起来。

我有点神志不清了，那种痛苦是无法装出来的，是在一次次难以想象的伤害后形成的。

我无法抑制！

「你装什么，你个畜生东西！」陆柯却认定我是装的，继续大骂。

「闭嘴！」一直沉默的陆子靖猛然爆发，他一巴掌抽在了陆柯脸上。

陆柯竟被抽翻了，嘴角血流不止，右脸高高肿起，眼中流出了难以置信的泪水。

「哥……你……」

8

陆柯被打蒙了。

她一边流血一边流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陆子靖竟然打了她。

我爸妈也愣住了，两人都立刻要去扶陆柯，但又看到我在抽搐，所以一边抱我，一边拉陆柯。

场面很滑稽。

我缓过劲儿来了，虽然依旧全身发凉，可陆柯的惨状让我惊恐的内心得到了一丝慰藉。

她的哥哥陆子靖，曾经也这样抽过我的脸，现在，抽她的脸了。

多美好。

「子靖，你下那么重的手干什么？你妹还在发高烧啊！」我妈眼睛红通通的。

她为我流过泪，但不意味着不会为陆柯流泪了。

我爸没有说话，但看着陆柯的眼神中满是心疼，刚才的怒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陆夕也是我妹妹，她回家是大喜事，陆柯闹什么闹？」陆子靖深吸一口气，他不看陆柯，反而看向手足无措的保姆。

「找私人医生给陆柯看看，还有，赶紧收拾别墅！」

大少爷发话，保姆们都动了起来。

陆柯则醒过神来一样嚎啕大哭，哭得声音都哑了。

「哥，你……你鬼迷心窍了！该死的周招娣，你个狗东西！」

9

陆柯被送去治疗了。

或许是爸妈有意让她避开我，特意派司机带她去了医院。

别墅里重新收拾一下，虽然没有那种绚丽的氛围了，但依旧奢华。

爸妈整理好了情绪，带我进屋。

「夕儿，咱家大，房间多，你随便选啊，喜欢哪间就住哪间。」我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笑容很美。

但我能看出她眉宇间的纠结和忧愁。

两个女儿的矛盾还是没有解决。

「妹妹住我隔壁吧，她晚上总是踢被子，我可要照顾好她。」陆子靖还记得我小时候踢被子的事。

他热切地看着我，盼着我回之以热切。

我轻轻点头：「谢谢。」

陆子靖尴尬一笑，领着我去三楼。

他的卧室两边，各有次卧。

其中一间次卧开着门，里面粉粉的，我一眼就看见了床上的一只大熊。

依稀记得，我五岁那年过生日，陆子靖特意去给我买了一个熊玩偶，白色的。

那床上的大熊，也是白色的。

久远的记忆支离破碎，那只熊也早已支离破碎了，只是这会儿想起了一些碎片。

「这是陆柯的房间……」我妈见我一直盯着次卧床上的熊看，语气不自然地开口。

她似乎怕我看上了陆柯的房间，从而引发更激烈的冲突。

我立刻移开了目光：「我住那边那间吧。」

我不会刻意制造矛盾，我也不想要陆柯的熊。

爸妈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唯有陆子靖不笑，他也盯着床上的大白熊。

我入住别墅第一晚，睡得很不安稳。

夜里总是惊醒，偶尔还会看见陆子靖轻手轻脚进来帮我盖被子。

我装睡的时候，他就俯身摸我的头发，声音苦涩地呢喃：「妹妹……睡吧睡吧……」

多温情啊。

睡到天亮，我昏沉沉坐起来，忽地看见床脚摆着一只大白熊。

我愣了一下，这不是陆柯的大白熊吗？

「喜欢吗？我一早就拿过来给你了。」陆子靖站在门口朝我笑，满脸宠溺。

「这是陆柯的，我不要。」我摇了摇头。

「没事啊，昨天太晚了，买不了新的，我待会去给你买新的，你先看看陆柯的，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熊。」

陆子靖什么都记得，毕竟他比我年长了六岁。

我不作声。

陆子靖又叫来保姆伺候我洗漱更衣，他自己跑出去买熊玩偶了。

我穿好衣服，看着床脚那端端正正的大白熊，一巴掌扇翻了。

10

吃早餐的时候，爸妈脱下围裙过来跟我一起坐。

他们早早起来，亲自下厨做早餐给我吃。

我心里有了一丝开心，眉眼都舒展开了。

我妈便笑道：「夕儿今天气色好很多了，以后要天天开心啊……你妹妹的事不要往心里去，待会我跟你爸去骂骂她。」

我眉眼收敛了，埋头吃点心，喉头里嗯了一声。

我爸摸摸我头发：「夕儿还是懂事的，不像陆柯，娇蛮得很，以后让陆柯向你学习哈哈。」

父母在营造一种家庭的温馨。

他们想解决两个女儿的矛盾。

从我下手无疑是最好的，因为我是受害者，我也是听话的那一个。

「妹妹还小，以后就懂事了。」我抬头一笑。

父母开心了，本打算吃了早餐去看陆柯的，结果别墅里来了重要的客人。

应该是生意上的客人，父母十分重视，立刻迎接去了会议室，还叮嘱保姆，不准让人进去。

别墅里就安静了。

我上了三楼，盯着翻倒在床脚的大白熊。

很可爱，也很可恶。

「陆柯小姐回来了！」

看了良久的熊，一个保姆忽地跑到我门边提醒我。

我一转身就看见了陆柯的身影。

她的脸颊还是红肿的，精神萎靡，眼中恨意滔天。

「爸妈呢？哥哥呢？我等了一晚上，他们竟然不来看我？」陆柯的声音发哑，愤怒又失望。

我低下头看地板。

「周招娣，你这个贱人，你说话，我爸妈和哥哥呢！」陆柯冲了进来，一把揪住我头发。

保姆都吓坏了，不敢拦。

我痛得眼泪直流。

陆柯顺势抽我两巴掌，厉吼道：「滚出我的家，滚啊！」

她多么可怕啊。

如果是昨天，我应该又会被唤醒心理阴影，吓得浑身抽搐了。

可今天不同了。

或者说，我已经在心里演习好了。

我抓起大白熊砸向她，她终于注意到了大白熊，一把抱住，尖锐地大吼：「你抱了我的熊？」

「是哥哥给我的……爸妈在会议室开会，你不要打我了……」

我蹲着哭诉。

陆柯气得全身哆嗦，抱着熊就冲向一楼会议室。

我站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渐渐平静了。

楼下传来踹门的声音，陆柯在咆哮：「给我开门！开门，你们还爱不爱我！不来看我，还把我的熊给那个贱人！」

真可怕。

我嘴角弯了一下，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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