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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
宋云棠猛地坐起身，却发现原来只是梦一场。
她抬手捂住脸，无声的埋在锦被中哭泣。
原来从他救下秦宁婉，与自己越走越远开始，就开始默默承受着一切。
狠心将她丢在寺庙，说好大婚后再来接她，本就是害怕她陷入危险之中。
他伤她的每一个举动，便是为这一日，为她将来的安稳在筹谋。
可她却不敢再信他，甚至亲手伤了他……
慕南舟背负着血海深仇，一次次不得已的让她误解。
伤她一倍，便百倍的还在自己身上。
爱而不可言，这该是何等的痛苦。
宋云棠还有万语千言想要道于他听，却只能在梦中相见，在深夜化作声声呜咽。
三日后。
阿尚打听到慕南舟等人要被扔在乱葬岗，于是趁着夜色过去寻人。
若非腿脚不便，宋云棠哪里在庄子上坐得住。
这一等便到了夜深。
待得晨光破晓时，身穿布衣的阿尚才踉跄着归来。
宋云棠立时推着轮椅迎上前去：“你受伤了？那南舟……”
见她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眉头微蹙，阿尚忙后撤几步：“我并无大碍，大人我已经带回来了……等到天亮后我再带你去见他。”
宋云棠心中一痛，哽咽着没有再开口。
她这几夜总是梦到慕南舟，还如同活着时一般，会陪伴着她，与她说话。
那梦境太过真实，常令她分不清梦与现实。
而阿尚这一句话，如同断了宋云棠心中最后一丝希冀。
“我叫父亲帮你上药。”
宋云棠说罢，强忍着泪水推着轮椅朝房中而去。
却不知阿尚深深凝着她离开的背影，眸中晦暗不明。
这边的宋云棠心中煎熬，一夜无眠。
晨光熹微之时，便推着轮椅从房中出来。
守在院中的阿尚眸光顿时胶着在她身上，令宋云棠感到有些异样。
“怎么了？我身上有何不妥吗？”
听得她狐疑发问，阿尚立刻收回视线：“没有，我带你去看看大人。”
离庄子不远的山坡下。
凉席裹着几句红色尸身，阿尚推着她不远不近的停下：“晒了三日，尸身很难看，且已经有了味道，你别离得太近。”
宋云棠握着木轮椅把手的双手蓦然收紧，喉头一阵干涩：“南舟……在哪？”
阿尚指着中间那位，并不出声。
“你去……把他胸前的衣襟揭开。”
他微微一僵，旋即迈着步子上前，待凉席揭开，一张被发丝遮住的容颜映入眼帘。
那轮廓无比熟悉，令宋云棠痛得忘了呼吸。
而当衣襟解开，那处刀伤与黑痣浮现在眼前的那刻，宋云棠的最后一丝理智，在顷刻间被烧断。
心里的窟窿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一把锯齿，血肉模糊的翻出来，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慕南舟！你将我骗得这般苦，竟连最后一句话都未曾给我留……就这般去了么？”
宋云棠滑下轮椅，朝着慕南舟的尸身爬去。
却在未及他身前时被阿尚拦住。
后脖颈猛然一痛——
宋云棠身子瞬时软倒在地，被阿尚接入怀中。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自己的床上。
宋云棠挣扎着要起身：“带我回去，我要亲自送南舟入土为安……”
“夫人！”
阿尚头一回用这般严肃的语气唤她：“您身怀有孕，请您顾惜自己的身子，若您和孩子出了什么事，我便是千古罪人，九泉之下，还有何颜面去见大人！”
他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宋云棠的心上。
现在她唯一能为慕南舟做的，便是生下这个孩子将他养大，保住陆家的最后一条血脉。
“阿尚……”
宋云棠嗓音哽咽地不成样子：“你替我为南舟立碑，以我亡夫的名义。”
听着她的话，阿尚悄然转过头，眸中闪过一丝隐忍与痛色。
他张了张唇，却只是沉沉应了声：“好。”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
宋云棠的腿刻不容缓，需得立刻启程赶往滁州与神医会合。
临行的前日，她再次来到慕南舟坟前与他告别。
“下回再来看你，恐怕要等到孩子出世了……”
话未说两句，宋云棠喉头又是一阵哽咽：“不过也好，届时让你看看我们的孩儿长得什么样子，究竟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
“这两个月，我极少梦见你，心中总感觉缺了一块。”
“南舟……你若是缺什么，或是想我了，就入梦来看看我，也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直到驾车的阿尚在身后催促起来，宋云棠才恋恋不舍地坐上马车。
一路打起轿帘，深深凝着慕南舟的长眠之处，直到那座坟包消失在视线之中……
由于路途颠簸，摇晃得宋云棠头晕害喜，足足辗转七八日才到达滁州。
僻静的小院内，房门推开的刹那，她眸中满是诧异：“是您？”
眼前的神医，竟是曾去到慕府为她诊治，又被慕南舟赶走的那位。
难道说从一开始他便是慕南舟的人？却被赵容予安排来为她诊治……
这其中的环环相扣，不禁令宋云棠暗暗心惊。
慕南舟这般好谋划，她却始终蒙在鼓里，不曾参与其中。
“正是。”
神医也不遮掩，大方一笑：“慕大人于我有恩，替我平了多年前一桩冤案，我自当竭力要报答他的恩情。”
“嘉禾郡主刁蛮狠辣，大人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才特意嘱咐我，您的腿务必要治好，却不能好得太早，那日您的腿有了知觉，其实毒素早已清除，后来是我以银针封了您的穴位，才会让您以为腿没治好。”
宋云棠都能想象到慕南舟是如何叮嘱的这一切，眼中又是一阵泪意与酸涩。
想起慕南舟的故事，神医面上也有唏嘘感叹，于是从布包中捻出银针：“夫人，我这就替您把穴位解开。”
银针刺入的瞬间，宋云棠只感觉又麻又痛，随即便是右腿由上至下一阵泛酸。
她难受不已，下意识将腿蜷起。
“夫人，您的腿长时间不动，恢复知觉后会有些酸乏无力，循序渐进地走动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常了。”
宋云棠颤着手在右腿上掐了一下，痛觉十分明显。
如今她家人失而复得，也治好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废腿，可心脏却仍是缺失了一块，怎样也无法修补完全。


======第十六章======
在宋母的搀扶下，宋云棠每日都会在院子里走一段。
再加之苏神医的施针，不过短短五六日时间，她便能自己试着慢慢走动，不需要任何人从旁协助。
院中的梨花树下，她缓慢而坚定地一次次挪动着右腿，脸上写满了坚韧。
拐角处，宋父看着这一幕，不禁偷偷背过身去抹泪。
宋母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只要孩子好，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团圆……眼下便是最好的时光了，只是可怜了南舟那个孩子……幸而棠儿还给他们陆家留了后。”
入夜后。
六月栀子花盛放，花香随风吹入房中，浓得掸都掸不开。
宋云棠心情有些烦闷，于是起身来到院中，映着漆黑的夜色，那轮明月显得格外耀眼，渐渐化作慕南舟的容颜。
泪水瞬时模糊了双眼，宋云棠蜷缩成团，紧紧将自己抱住。
忽然，一道血腥气逼近身旁。
她泪眼婆娑地望去，竟是阿尚：“有酒吗……我睡不着……”
听闻此言，阿尚瞬时眸光一凝：“你有身孕，不能饮酒。”
他的语气竟令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宋云棠怔怔凝着阿尚：“你能陪我多说会儿话吗？许是你在南舟身边待得久了，说话也有几分像他。”
阿尚身形一僵，随即曲着腿在她不远处的台阶坐下，同她一起赏月。
“你说人死以后，还能陪伴在我们左右吗？只是我们看不见……也听不见。”
听着宋云棠脆弱而无助的话语，阿尚嘴唇轻轻颤了颤：“会，你若是想大人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子。”
她轻轻抬眸，哽咽着呢喃道：“可是星子这么多，究竟哪一颗是他呢？”
阿尚用力抿了抿唇：“天色太晚了，你该歇息了，你若是想听我说话，我就在窗边给你说故事。”
对她的关切这般强硬，竟也与慕南舟有几分相似。
宋云棠看了看他，神情有些恍惚，随即喃喃道：“好。”
重新躺回床上，宋云棠抬眸去看倚在窗边那一道身影：“你会说什么故事？”
阿尚微微一怔：“那些杀伐的故事，想必你不喜欢听，那我便给你讲《山海经》吧，青丘有狐，四足九尾，因尾有九星又称‘尾宿’，乃祥瑞之兆，象征王者兴。”
“传闻有一座八识塔，压着一只九尾狐的八只尾巴与八种神识，九尾狐需得修炼九千年才能祭出九尾，每一尾都是一千年道行与喜怒哀乐情欲嗔妄命九种神识。”
“九尾位列天班后爱上一名凡人，因触犯天规被关在八层地狱受罚，他的爱人也要轮回八世受尽折磨，每当心爱之人投胎之时，他便自断一尾，自灭一识，来削减所爱之人的灾难苦慕，而到第八世时，他只剩下两尾，神识也只余情与命。”
“而这一世，他冲破一切桎梏，与爱人见了最后一面，随后破了自己的命识，用灰飞烟灭换她不再受天罚之苦，最后狐只剩一尾，那便是他至死不曾舍弃的情识……”
在他低沉的嗓音中，宋云棠起初听得全神贯注，随后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而听得房内均匀的呼吸声，阿尚深深向她望来，眸中情绪深沉得惊人——
“正如慕南舟对宋云棠，纵使所背负之重，注定要舍去性命与所有，也要护她一世无虞。”


======第十七章======
次日清晨。
宋云棠才走到院中，便与阿尚迎面遇上，他淡淡颔首，算是与她打过招呼，目光与动作都透着一股距离感，与昨夜虽然冷着脸，却令人倍感安心的阿尚判若两人。
“阿尚。”
她踟蹰着出声唤他：“你是不是还有孪生兄弟？”
他诧异地抬眸，随即满脸认真的摇摇头：“没有，为何会这么问？”
“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吧。”
宋云棠用力晃了晃脑袋，说不出昨夜在阿尚身上找到慕南舟的熟悉感，今日却又尽数落空的感觉是什么。
只是对于慕南舟的思念沁入骨髓，仿佛啃食着她身躯的每一寸……
会不会是他回来了？只有在夜晚依附在阿尚身上，才能短暂的与她相处片刻？
她再次转过头，深深凝着阿尚的背影，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宋云棠已有怀有身孕近五月，小腹也微微隆起。
滁州与京城天高皇帝远，于是宋父宋母便带着她上街替未出世的孩子置办物件儿。
红布、针线、虎头鞋、虎头帽、长命锁……
父母替她将东西置办的一应俱全，宋云棠便只管吃吃逛逛。
酸甜的香气钻入鼻腔，令人口中立刻生津，垂涎不已。
宋云棠停在街边一个卖酸枣糕的摊位前，摊主正在打包，她已经馋得捻起一块轻轻在舌尖抿开，顿时满足地眯起双眼。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她们而来。
“快让开，马儿疯啦！”女子嗓音急促而尖锐，似是恐惧至极。
宋云棠闻声回头望去，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马儿，瞳孔不禁猛地一震！
她呆呆杵在原地，甚至忘了呼吸……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香钻入鼻腔，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来人已经带着宋云棠落在安全之处。
绣着祥宋的衣襟与宽阔胸膛同时映入眼帘，熟悉的气息令宋云棠心头一震。
“没事吧？”
男人的嗓音低沉，竟还透着些许紧张。
宋云棠抬眸怔怔望去，却只见到一张精致的银质面具，遮住了他隽秀的面容。
“我没事……多谢……”
男人松开了她，随即飞身而去落在马背上，将在街道上乱跑的疯马勒停。
骑马的女子仍旧惊魂未定，煞白着一张小脸跟男人道谢。
而男人只淡淡道了句：“不用。”
在离去前对视的那一眼，直直望进了宋云棠的心中，令她不自主微微发颤。
“慢着！”
听得宋云棠颤颤的呼唤，男人脚步微顿，随即又听得她道：“我们认识吗？”
男人头也没回：“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闻言，她眸中覆上一股淡淡的哀愁与思念。
自从慕南舟死后，她总感觉他就在身边，无处不在。
看谁都像他，可谁都不是他……
就在宋云棠黯然前行之时，却发现那个面具男子一路随行。
哪怕她与父母会和以后，男人仍在酒楼之上不远不近的坐着。
在宋云棠视线投来之时，男人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微弯曲，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打着……
与她记忆中慕南舟下意识的动作赫然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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