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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暮晚的话字字如针，在墨景修如石头般冷硬的心上刺出一串火花。
他一瞬失神，随即又立刻回神。
他含怒甩袖而去，扔下一句：“带着这贱婢滚回去！”
回到长明阁。
秦暮晚连忙察看玉棠的伤势。
那密密麻麻的伤痕刺痛了秦暮晚的眼，她才含泪洒下药粉，玉棠便生生痛醒了，一张小脸毫无血色。
玉棠模糊了眼，紧紧握着秦暮晚的手，似是有交代不完的话：“夫人……我不行了……”
“侯爷下令，将我……打死不论，他对您……没有情分了，往后没人，护着您……”
“要走啊，夫人，您一定……走……”
眼看玉棠的眸光散了，秦暮晚浑身一颤，伸手去探她的脉搏，不禁泪如泉涌。
“玉棠！”
秦暮晚悲痛的语不成句。
要走的，一定要走的，昨日是孩子，今日是玉棠，明日或许就是师父……
墨景修和昭华这两个阎罗，不将她最重要的人一一磋磨死，是不会罢休的。
……
秦暮晚使了大半首饰，才说动管家将玉棠好生安葬。
扶灵那日，秦暮晚虚弱的跟着棺材上了钟灵山。
之所以将玉棠葬在这儿，是因为她的师父医仙景仲便隐居在此。
安葬之后，秦暮晚回到景仲草堂。
景仲听了玉棠的事，又为秦暮晚把过脉，面色沉痛不已。
秦暮晚原以为师父要指责她当初不听劝告，良久只等来一声长叹。
“棠儿，你与墨景修和离吧，师父不愿你蹉跎一生光阴，亦害怕你在后宅争斗中丢了性命。”
“师父……”秦暮晚泣不成声。
类似的话五年前师父也说过，那时她信誓旦旦自己一定会幸福，如今想来，实在可笑可悲。
“棠儿，回来吧，这儿永远是你的家，就随师父云游天下，过济世救人的平淡日子。”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秦暮晚已然下定决心：“好。”
秦暮晚离开之际，却恰好碰见一个陌生白衣男子。
男子眉目如山，却面色苍白。
只一眼，秦暮晚便看出他久病缠身，应是师父的病人。
景仲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公子，请进。”
擦肩而过之际，秦暮晚瞧见他那双极美的桃花眼中一片死寂，遂道了句：“世事总有前路，柳暗花明定有一村。”
作为医者，除了最要紧的医术外，还要给予病患坚定的信念。
男子微微愣神，看着秦暮晚的背影若有所思。
永宁侯府，长明阁。
秦暮晚下意识唤了声玉棠，闻声而来的是位生面孔。
“没事，你下去吧。”遣走新婢女后，秦暮晚神色悲凄。
稳下心神，她随即开始收拾东西。
除了几件玉棠亲手做的衣物，她只收拾了医书。
而后，她立在书桌前，蘸上浓墨，坚定写下几个大字。
做完这一切，秦暮晚带着行礼来到侯府大门处，等着墨景修归家。
暮色西沉，马蹄声由远及近。
“吁……”墨景修下了马，看见大门外站得笔直的秦暮晚，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在这儿干什么？”
“侯爷。”秦暮晚向前走了几步，决绝的将手中黑字白纸递给墨景修。
目光触及和离书三个大字，墨景修瞳孔猛地一缩，手背上青筋乍起：“沈、棠！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秦暮晚指尖颤了颤，声音却是平静：“墨景修，我们放过彼此，各生欢喜吧。”
将这句话说出了口，秦暮晚才真正有了一丝痛快。
不料，她手腕猛地一痛。
墨景修死死攥住她的手，眼底闪过一瞬痛意：“上了蒋家族谱，是生是死，你都别想离开。”



======第八章======
墨景修的态度冷血无情，秦暮晚心口一凉。
见外头人来人往，便猛然拔高了音量：“侯爷，我自知成婚五年无所出是有大过错，如今昭华公主有孕在身……”
“为了公主平安产子，也为了往后家宅安宁，秦暮晚自请和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墨景修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墨景修恼了，拽着秦暮晚就要往府里去。
就在二人拉扯之际，昭华闻讯而来。
昭华淡淡笑着，眼底有精光流转：“侯爷，秦暮晚所犯七出之罪，又岂止无子这一条。”
“如今她自请和离，全了大家的颜面，也算懂事一回，何不成全了她。”
可这一次，墨景修并未回应昭华。
他不容置喙的冷冷开口道：“来人！将沈氏送回长明阁，不许她踏出侯府半步。”
与昭华擦肩而过的瞬间，秦暮晚捕捉到她面上一瞬而过的恨意与不甘，心中蔓上无尽的悲怆。
昭华有显赫的背景，有墨景修无条件的偏爱与信任，她又有什么……值得昭华来恨呢？
皓月当空。
秦暮晚辗转难眠，便去到院中透透气。
而今她犹如困兽，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脱身。
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秦暮晚一转头，便见一名家丁鬼鬼祟祟朝她而来，见自己行踪暴露，干脆箭步上前将她紧紧抱住。
“来……”秦暮晚才喊出一个字，便被死死捂住了嘴按在地上！
家丁眼中闪着贪婪的光，急色地扒开秦暮晚的衣裳。
秦暮晚拼命挣扎无果，眼中透着无尽的绝望，滴滴泪珠自眼角落入泥土之中。
就在最后一刻，覆在她身上的家丁忽地被人一脚踢飞，如死狗般狠狠倒地。
秦暮晚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
是墨景修来了，秦暮晚陡升一种安全感。
可秦暮晚还没说话，便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
比冰还冷，比刀剑还凌厉。
秦暮晚浑身一僵，忽然明白了——他不信她。
秦暮晚下意识颤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做不清白的事。”
“我知道。”墨景修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说出口的话却令人头皮发麻，“所以我没有直接拉他去喂狗。”
秦暮晚忍不住瑟瑟发抖：“我……我先回房洗漱……”
夜色中，墨景修面色晦暗不明，半晌才意味深长的应了声好。
秦暮晚转身要走，不料墨景修忽然从身后抓住她的手臂，冷冷吐Ns出一句：“是该好好洗洗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墨景修一把将她推入身旁的水池。
水花四溅，秦暮晚又惊又怕的呛着水，还未缓过来，便感觉有一双手在身上肆虐。
“好好洗。”墨景修蛮横地搓洗着她的脖颈，很快便红肿一片。
秦暮晚只觉得哪哪儿都痛，只得小声求饶：“墨景修，求你了，我自己来……”
不知这句话又是哪里说错了，墨景修猛地凑近她耳边，嗓音格外阴冷：“你知道自己那时的表情有多下贱吗？仿佛我不赶来，你就会半推半就……”
“在别的男人面前放浪形骸，在我面前装贞洁烈女，是吗？”
他的话不仅刺心，更是伤了她的尊严，秦暮晚瞬时红了眼眶，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头顶蓦的传来一股压力，秦暮晚毫无防备的被按进水里，后脑的剧痛与晕眩感令她险些晕厥过去。
接着，她又猛地被提起来压在池边，本就单薄的衣衫被墨景修一下撕开！



======第九章======
随着墨景修穿好衣裳拂袖而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秦暮晚犹如破碎的玩偶，空洞的眸光死死凝着黑沉沉的夜空。
“棠儿，师父等你回家。”师父的话蓦然响起，许久，秦暮晚咬牙站起来，想将自己收拾干净。
鼻酸得不行，她死死咬着唇不肯落泪。
自这夜起，墨景修总是半夜喝了酒来她这里，每回都蛮横的如同野兽。
事毕便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仿佛将长明阁当做了花楼，将她视为勾栏女子。
每日，秦暮晚都痛苦不堪。
她看着翱翔天际的鸟儿，幻想着自己也从这里飞了出去。
这日晌午。
繁蕊一改常态，毕恭毕敬来请秦暮晚去华鸢阁喝茶。
门口的侍卫不敢阻拦，秦暮晚这半月来第一次踏出长明阁。
一见昭华，秦暮晚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只见昭华眼下乌青浓重，想来许久不曾休息好了。
昭华这次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的开口：“秦暮晚，你是真心想离开吗？”
不过片刻错愕，秦暮晚决绝回道：“是。”
“想离开，我可以帮你，只是……”昭华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没那么容易。”
话落，昭华捂着小腹软软倒下，软垫上满是血迹。
繁蕊扯着嗓子便喊：“大胆沈氏，竟敢毒害公主腹中小世子！来人呐！快去请太医与侯爷！”
秦暮晚来不及反应，便被压在外头跪下。
约莫一炷香，墨景修回来了，步步生风地从她身旁走过，径直去了昭华房中。
里头传来昭华悲怆的哭声，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若非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差点也要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猛地大开，墨景修双拳紧握，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我……”秦暮晚才开口，猝不及防被墨景修一鞭抽倒在地。
墨景修多年带兵打仗，这一鞭落下来，抽得她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贱人，你可知罪！”墨景修气得两眼猩红。
又是如此，给她安罪名，再问她是不是知罪认罪。
秦暮晚背脊挺得笔直，开口讥讽：“侯爷又要给我定什么罪？”
“不认是吗？”墨景修冷笑一声，“江太医！”
江太医连忙将一枚香囊呈上：“侯爷，这是沈氏今日佩戴的香囊，里头装的是西域奇花一日红。”
“妊娠妇人闻之，一日内便会见红小产。”
多么低劣的栽赃手段，秦暮晚勾了勾唇，溢出一个苦笑。
她看向墨景修，他此刻看她的眸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尽管秦暮晚心中早已痛得麻木，此刻仍是被这目光烧得万念俱灰。
她呐呐问：“墨景修……你说我害了昭华，那动机呢？”
想到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秦暮晚笑了：“我是真的想与你和离，她生十个八个孩子与我又有何干系？”
墨景修眸光幽深，目光审视着她，良久后冷笑一声：“你是说，昭华贵为公主，会用自己的孩子来害你？”
又是用尊卑来定人的好坏。
秦暮晚已经不想辩驳，因为没人会信她清白，包括与她做了五年夫妻的墨景修。
她抬眸定定与墨景修对视。
“从前我一字不辩，你不曾信过我。”
“如今我剖开心同你讲，你还是不信……”
秦暮晚眼中凝起散不去的水雾。
“墨景修，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爱过我吧？”
“你娶我为妻，只是为了报恩对不对？”
虽是问句，但秦暮晚的语气满是笃定。
一室静默。
良久后，墨景修终于冷冷开口：“你当了这些年的侯夫人，恩情我早就还清了，无需用所谓恩情来左右我。”
“来人，毒妇沈氏毒害公主及小世子，其罪当诛，移交大理寺秉公处理。”


======第十章======
昏暗的大牢里虫鼠肆虐，它们是循着秦暮晚伤口上的血腥味而来的。
不见天日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半梦半醒之际，两名狱卒进来给秦暮晚上了镣铐，押送出了大理寺。
踏出牢门之时，日光刺得秦暮晚半晌睁不开眼。
狱卒将她推上囚车，在她胸前戴上‘毒妇’的大木牌。
秦暮晚终于明白，这是要去……游街。
囚车摇摇晃晃的出发，百姓一路跟车随行，在后头指指点点。
“自己生不出来，还要害别人的孩子，娶这种毒妇简直倒八辈子霉，都能被她害得断后喽！”
“这女人不仅心思歹毒，还水性杨花，听说永平侯不去她房里的时候，她都是跟府里的家丁……”
石子，烂菜叶子，那些百姓砸了她一路，或唾弃，或厌恶，或义愤填膺。
秦暮晚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即使再怎么强装镇定，身子还是止不住颤抖。
屈辱与绝望交织下，她只能闭上眼，心中默道：墨景修，我只盼自今日起，与你生死不复相见。
此刻，高耸的城楼上。
一个白衣男子望着囚车中的秦暮晚，指尖摩挲着扳指，勾人的桃花目中暗流涌动。
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男子身旁：“爷，她便是仲景先生唯一的亲传弟子。”
鬼使神差的，男子又想起与秦暮晚擦肩而过时，她的那句‘柳暗花明’。
男子垂下眸子，眼中晦暗不明：“去吧，做事利落些。”
永平侯府。
昭华依偎在墨景修怀中，欲语泪先流，可谓是我见犹怜。
“将身子养好，孩子还会有的，嗯？”
墨景修安慰着昭华，思绪却飞出很远。
他只是突然想到。
当初，秦暮晚失去第一个孩子时，他中毒昏迷不醒；失去第二个孩子时，被他罚跪在祠堂，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是想着，墨景修面色逐渐铁青。
自己真是糊涂了……是秦暮晚自食恶果，想她做什么？
借口去书房处理公务，墨景修唤来自己的侍卫：“想个法子把秦暮晚替出来，先安置在庄子上，不要被昭华察觉。”
是夜，灼热的火舌自牢房窜上屋顶，眨眼的功夫已是火光冲天。
走水的呼喊声惊醒了城里熟睡的人们，墨景修独自饮酒尚未入眠，却见侍卫一身狼狈的回来。
“侯爷。”侍卫面色惊慌，“属下办事不利，去晚了一步……沈氏所在的牢房被烧干净了。”
千金的琉璃酒盏应声落地，碎成数片。
待墨景修赶到大理寺，火已经被扑灭，只留下一片乌黑的残骸。
“秦暮晚！”墨景修睚眦欲裂。
空气中烧焦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墨景修不顾侍卫劝阻，如同疯魔了般，徒手扒着滚烫的焦炭。
大理寺卿连忙上前：“侯爷，侯爷您别找了，人不见了。”
墨景修眸光空洞，无助的像个孩子：“不，不见了？”
“是，我们搜寻了沈氏所在的牢房，并没有发现尸首。”
墨景修蓦然回神，浑身迸发着骇人的气息：“来人！去找！给我把她找回来！”
……
冬去秋来又是一载。
中秋宫宴，墨景修携昭华入宫赴宴。
殿上，百官及家眷都在悄声议论。
“听说这次宫宴，玉妃也会参加。”
“入宫不到一年便被升为端华贵妃，听说陛下夜夜留宿紫宸宫，实在是椒房独宠……”
听着议论，昭华不满的冷哼一声：“祸国妖妃！”
墨景修不做评价，可两人之间的氛围，明眼人都能看出冷凝。
就在这时，大殿鸣钟击磬。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总管一声高唱，一对华贵逼人的身影缓缓踏上大殿。
“众爱卿平身。”景帝开口，众人接连起身归位。
墨景修不经意抬眸望了一眼，瞬间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景帝身旁那风华绝代的端华贵妃……不正是夜夜在墨景修梦中百转千回的秦暮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