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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谦眼睫一震。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慕桑榆，字字发颤：“可我变成现在这样，正是因为她……”

“是她找人堵住了我！毁了我的腿！”

卫谦紧盯着慕桑榆，想要在他脸上找到一刻动容。
慕桑榆却脸色一沉。
他在沈冰身边站定，眸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就因为沈冰不给你捐献骨髓，你就这样泼人脏水？”
闻言，卫谦一瞬如坠冰窟。
她从没想到，在慕桑榆心里她会是这样龌龊的人。
她苍白的唇瓣直颤，半晌没从喉中逼出话来，慕桑榆便又开口。
男人提醒着她：“卫谦，你应该清楚世界赛对我们有多重要。”
我们。
这两个字像一把钝刀，在卫谦心上凌迟。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慕桑榆所说的我们，不再是他和自己。
而是他和沈冰。
自己付出的这八年没有让她成为特例。
看着慕桑榆深邃的墨瞳，卫谦只觉得份外陌生。
那个十六岁在极地气温里握住她手，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少年，终究湮灭在了漫天风雪当中。
卫谦紧攥着手，艰难地从喉中逼出句——
“慕桑榆，我祝你……早日登上我不能再攀的顶峰。”
留下这句话，卫谦转身离去。
此后，慕桑榆就再没见过她。
一个月后，世界赛现场。
慕桑榆刚走出冰场，记者们就举着话筒围了上来。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被跑出。
“慕桑榆，对本次世界赛连前三都没进，你有什么想和粉丝们解释吗？”
“你和沈冰毫无默契，为何会选她做为新搭档？”
对这些问题，慕桑榆恍若未闻。
他冷沉着脸往休息室走去，记者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问——
“慕桑榆，你今天频繁失误是因为前搭档卫谦去世，影响了心态吗？”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慕桑榆的脚步陡然滞住。
他僵硬抬头，看向那名记者：“卫谦……去世了？”
记者笃定点头：“是，帝都前冰滑选手卫谦已于今早十点，因白血病晚期抢救无效而死亡！”
慕桑榆耳边一瞬响起嗡鸣。
他猛地推开人群，失控般往外跑去！
卫谦怎么会死？
上次看到她的检查报告，医生不是说还有半年吗？
他都算好了的——
半年，沈冰参赛结束后再给她捐献骨髓，完全来得及！
慕桑榆脸颊被北风刮得刺痛，呵着白气停在了卫谦的病房门口。
他颤抖着抬起手，缓缓推开病房门——
房内空空荡荡，徒留一室孤寂。
……
三年后，冰滑世界赛初选。
等候席内，沈冰眉关紧拧：“锦川，听说今年桐市来了个很厉害的对手。”
慕桑榆淡淡瞥她一眼，嗓音是常惯的凉薄：“你和我练习三年，要是连初选都进不了，我也该考虑更换搭档了。”
沈冰闻言还想说些什么，场上响起解说员的话声：“感谢诸位前来观看本次冰滑世界赛！”
“下面让我们有请今天的第一对参赛者，来自桐城的陆奕洲——和卫谦！”

卫谦？！

这两个字像一记闷雷，砸在慕桑榆耳畔。
他神色一凛，猛地抬眸向冰场中看去——
三年不见的卫谦笑意清婉，如冰上白鸟。
她挽着男伴的手踏入冰场，身上穿着的赫然是桐市的队服！
慕桑榆霍地起身，周遭议论声不绝于耳——
“卫谦？她不是三年前没找到适配骨髓，因为白血病去世了吗？”
“她什么时候去了桐市？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这是准备和从前的老东家作对？但慕桑榆还在帝都啊……”
慕桑榆和卫谦八年搭档，关于他们关系的猜测本来就不少。
他攥紧掌心，紧紧盯着冰场上卫谦的身影。
三年不见，她比从前更添从容。
裙摆流苏带着浅蓝流光，在优雅乐声中旋转跳跃。
每个动作都和搭档配合得极尽完美。
沈冰有些担忧的看向慕桑榆问：“没想到师姐和新搭档也这么有默契，但初选赛只有一个市级名额，我们要怎么办？”
慕桑榆眸光一沉，抿唇不语。
他和沈冰配合度依旧很低，每次都是靠他一个人拉分强撑进世界赛。
而冰场上的卫谦表演已经结束，评委们给出的分数都非常高。
才刚开始，就差不多宣告了冠军。
场上选手们都严肃起来，接下来的表演一个比一个认真严谨。
慕桑榆神色愈发凝重，广播里终于念出他和沈冰的名字。
附带着一段关于他的介绍：“慕桑榆曾代表帝都多次参加世界赛，是最有希望拿到冠军的选手，不知道他今年会带给我们怎么样的表现。”
说是解说，但更像是一阵冷嘲。
曾经众望所归的天才冰滑手，却在更换搭档后三年都没在世界赛拿到过名次。
观众和粉丝们的热情早就被消耗殆尽。
尤其今年还碰上前搭档卫谦，多的是等着看热闹的人。
慕桑榆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中踏进冰场，眼神却只坚定往一个方向看去。
卫谦坐在休息席，被教练和同伴们包围着。
她似有所感的回眸，撞上慕桑榆的目光。
慕桑榆一怔。
转眼就看见卫谦朝他粲然一笑，转头继续和身边模样俊朗的男伴说话。
两人姿态亲昵，就像当初的她和自己。
慕桑榆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转头沉声告知沈冰：“这次，不需要你上场了。”
话落，音乐声起。
沈冰还没回过神来，慕桑榆就已经从身边掠过。
他独自在冰原上旋转，身影带着轻盈的锋芒。
观众席惊呼声一片：“慕桑榆怎么在表演单人冰滑？！”
休息区的卫谦也不由得一怔。
她看着冰上那个俊逸的身影，眸底闪过一丝哑然。
耳边传来陆奕洲轻佻的喝彩声：“在双人赛场上表演单人冰滑，你的前搭档还真有勇气！”
这样做的后果不仅仅是通过不了初选赛，之后也极有可能因为蔑视赛场而被禁赛！
卫谦不语，目光始终追着慕桑榆身影。
半晌，才说了句：“他是知道自己会输，给自己留点体面而已。”
这场比赛，从卫谦出现那一刻起就变了意义。
慕桑榆的单人冰滑，只是在像她和所有的观众证明他实力仍旧在，还是当初那个少年天才。
音乐结束，慕桑榆稳稳当当停在冰面上。
他气息微促，固执对上卫谦目光。
广播里，适时响起对他的审判——
“帝都参赛选手慕桑榆违反赛事规则，此次表演不予打分，另禁赛一年，以示警告！”
比赛就此结束。
卫谦和陆奕洲顺利拿下初选赛冠军。
她应付完记者，坐在休息椅上长舒了口气。
忽地，一件黑色长棉衣送到了眼前。
陆奕洲戏谑的话声从头顶落下：“比完赛不穿外套，你是在等冰场开暖气吗？”
卫谦不由得失笑。
她抬手接过陆奕洲手里的棉衣，昂头询问：“有些人把我丢在这里应付记者，自己跑去躲清闲，怎么这个时候又来献殷勤了。”
陆奕洲不以为然地撇嘴：“我心善，见不得自己捐骨髓救活的人糟蹋身体。”
这次，卫谦没再反驳他。
三年前她生命垂危的时候，医院再次骨髓匹配成功的消息。
捐献者正是陆奕洲。
他对这场手术没有任何异议，只在开始和卫谦说了一段话。
他说：“卫谦，我是因为你才学的冰滑，手术成功后你要不要来桐市做我的搭档？”
“我一定会和你一起，站在世界赛冠军的领奖台上！”
也是这番话，支撑卫谦走过最艰苦的那段时间。
她站起身，朝陆奕洲笑道：“行行行，我知道了。”
“赛前答应赢了就请你吃烤肉，赶紧走，别又被教练发现了。”
陆奕洲也不含糊，勾着她肩膀往外走去。
初冬，北风呼啸。
卫谦甩不开陆奕洲的手，两人打闹着往前走去。
忽地，身后传来道冷沉的声音——
“卫谦。”
卫谦脚步顿住。
她转过头去，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慕桑榆。
他还穿着表演时的素银考斯滕，独立在瑟瑟寒风当中。
四目相对，旁边的陆奕琛反倒率先开口：“帝都队的大巴不是早就走了吗？慕前辈怎么还在这里？”
慕桑榆淡淡看向他，话中带刺：“我刚不是在叫你。”
陆奕洲毫不逊色：“我知道，我是替我搭档问的。”
气氛一瞬紧张起来。
眼见情况不对，卫谦拉过陆奕洲：“你去前边等我，我很快就来。”
陆奕洲虽不情愿，但也还是先行离开。
场馆门前，一时就只剩下卫谦和慕桑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慕桑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慕桑榆张了张口。
他是有无数话想问，但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没意义。
半晌，才从喉中逼出句：“你手术成功后……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卫谦拧眉：“我无论如何都赶不上那年的世界赛，和你说找到适配骨髓手术成功，又有什么意义？”
她永远忘不了慕桑榆三年前做出的那个决定。
在她的生命和世界赛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也是从那一刻起，卫谦不想和慕桑榆有任何牵扯。
生死门前走过一趟的人，明白什么更重要。
她无心和慕桑榆牵扯下去。
卫谦收敛情绪：“我的搭档还在等我，你要是没别的问题，我就先走了。”
话落，她转身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慕桑榆的急声呵止：“卫谦！”
卫谦再一次停下脚步。
她听见慕桑榆问：“后年……可以回到帝都来吗？”我一直都在等你。
后半句话慕桑榆没说出口。
而卫谦攥紧手心，也没有回头。
她看着站在街口等她的陆奕洲，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不可以，因为我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