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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清八年，冬月大雪纷飞。
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雪色之中。
长乐宫内，沈清端坐于桌前，望着手中的废后诏书双眼黯然。
这诏书……陆景行是何时予她的？
又不记得了。
沈清自三年前无故落水被救起后，就愈发的记不住事。
起初还只是忘记些小事，可如今却只能记得她同陆景行从小相识至今。
而今年，是她嫁他为后的第三年。
沈清压下喉间些许的苦涩，将诏书放进了匣中。
而后，她拿起手边未雕完的木牌，继续细细刻起来。
刚落刀，宫外竟传来脚步声。
陆景行推开殿门而进，在看见沈清时眉心一皱。

“不是让你搬出长乐宫吗？”

倏地听见陆景行的声音，沈清吓了一跳，执刀的右手偏着就往下落。
刹那间她的左手腕上就划出一道血痕。
可沈清没察觉到，还因他方才那句话愣神。
恍然明白他是在赶自己走后，她垂下眸。
“我忘了。”
陆景行无心和她纠结，更不在意她到底是忘了还是故意不走。
他径直往内殿走，却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陆景行皱起眉，侧眸看向沈清。
只见她左手鲜血淋漓，手腕的伤口汩汩往下滴血。
他大步上前，从怀中掏出手帕，不由分说直接摁住那道伤口。
陆景行眼含怒意：“沈清，你若是想寻死，也给我死在宫外，别在我面前耍这些花样！”
沈清一怔，这才看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在流血。
竟丝毫感觉都没有……
她咬了咬唇：“阿行，我不是有意为之的，我忘了……”
“别装了！”
陆景行没耐心听她解释，让太监去传太医来，就冷冷地收回了手。
沈清看着他抬步走进内殿，然后从自己的梳妆台上拿起了一个锦盒。
那锦盒里，装着太后赐给她的龙凤金簪！
寓意成双成对，夫妻白头偕老。
也是陆家称帝以来，历代皇后的象征之物。
陆景行拿了盒子就要离开，沈清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他。
“阿行，你要把我的簪子拿到哪儿去？”
“你的簪子？”陆景行眼神冰冷，语气不掩讥诮，“你身上一针一线都是北清的！”
闻言，沈清心中涌上一片苍凉与难堪。
但她咬咬牙，还是坚持道：“无论如何，我是北清的皇后，金簪是太后生前亲自传给我的，你不能……”
陆景行目光更冷冽：“你又在装什么傻？”
装傻？
沈清愣住，听不明白。
陆景行可以不爱她，也可以讽刺贬低自己，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是太后钦定的儿媳妇！
这是整个北清无人不知的事实。
陆景行却没再理会沈清，抬步便往外走。
拿走这件东西，此后他与她便彻底两清。
宫外不知何时飘下了雪。
沈清无心与他争吵，追上前拉住他的大氅。
“阿行，宫路湿滑，还是留下等雪停了……”
话未说完，被陆景行冷声打断：“不必！”
他甩开她的手，又将大氅脱下，直接摔在地上。
殿门被重重合上，也像砸在了沈清的心上。
她怔楞地看着那件大氅，缓缓瘫坐在地。
只因她碰过，陆景行便不要了……
他就这般厌弃自己？
好久，沈清才回过神。
她再次拿起木牌，不顾手腕疼痛将最后一处刻好，便带着它匆匆离开了长乐宫。
顶雪来到议事殿门前，沈清正欲推门而进，却被太监拦住。
“皇后……姑娘，皇上正在里面忙呢，不见人。”
沈清皱起眉：“本宫乃一国之后，你竟敢拦？”
小太监愣住，神色变幻莫测。
倏地，身后一道声音：“阿清？”
沈清侧眸，瞧见来人是首辅裴容，连忙迎上去：“阿容，阿行他在忙，你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好不好？”
四目相对，裴容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方缓缓开口。
“阿清，你是不是又忘了你已经被阿行……废后了？”

第二章

话落，沈清浑身一震。
她呆滞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阿清……”裴容有些担忧地瞧着她，想说些什么。
但沈清强扯出抹笑容，还是把木牌递了过去：“我刻了很久，还是帮我带给他吧。”
言罢，她抬步便离开。
可刚走出不远，却听身后殿中传来陆景行冰冷的嗓音：“裴容，把那破东西丢了。”
裴容拧着眉：“阿行，这好歹是她的心意，你……”
话未说完，陆景行从他手中拿过木牌，直接抬手丢出了议事殿。
呼啸的风雪声中，木牌落地的声音却那样清晰。
沈清缓缓走回去，俯身从地上捡起木牌。
拭去雪，上面一滴干涸的血格外刺眼。
她将木牌贴在心口上。
原来是脏了，怪不得阿行不喜欢。
走在回宫的路上，沈清茫然失神。
她这个皇后，已经被陆景行废了吗？
可她为何一点都不知晓？
正怔楞时，前方倏尔传来谁的喊声：“主子！主子！”
白芍跑到沈清面前，神色焦急地将她仔仔细细地瞧了一圈，才松下口气。
“主子，奴婢去请太医这一会儿功夫，您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沈清没答，反手攥住白芍的衣袖，声音微颤：“白芍，阿行他真的已经废了我？！”
白芍知她是又忘记了。
虽有些不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是，主子，皇上三日前下的诏书。”
沈清瞳孔骤缩。
原来……裴容说的是真的。
半月前太后驾崩，陆景行为其大办丧仪。
守孝七日后，他便下诏废后。
陆景行如今万人之上，唯一能约束他的太后也已离世。
这段本为父母之命的婚约，自然到了尽头。
白芍看着沈清受伤的神情心疼不已，轻声哄劝：“主子，咱们回宫去吧，太医等着呢。”
回到长乐宫，庭院中却站着个太医装扮的女人。
沈清望着她，觉得有些眼熟：“你是……？”
“娘娘又将臣忘了？”秦皎走近，却并未行礼，笑道，“臣乃沈太医之徒秦皎，此三年内都是臣为您送药的。”
“师父今日去大理寺卿府上还未归，所以我便替他来了。”
她笑意盎然，但沈清却莫名觉得不喜。
正要别眼，秦皎头上却有什么泛过一道金光。
只见她发间……竟戴着错彩缕金的龙凤金簪！
刹那间，沈清狠狠一怔。
她想起来秦皎是谁了！
那是三年前陆景行险些与太后闹翻都要立后的女人。
若不是太后以先皇的尚方宝剑相逼，这皇后之位该是秦皎，而非她沈清的。
而陆景行拿走那龙凤金簪，原来是为了送给秦皎……
沈清只觉心底像被活生生剜了个洞，狂放暴雪悉数涌进，冻得她浑身冰冷。
她踉跄地站起身，想回内殿，脚下却一滑。
秦皎眼疾手快上前：“娘娘小心，还是臣扶您回去吧。”
沈清下意识想挣开她，却又听她说：“臣来长乐宫三年，还未曾进过殿内，今日正想瞧瞧。待来日臣与陛下完婚，入主长乐宫也不会陌生了。”
完婚？入主？
她如何能接受自己深爱之人与他人喜结连理？
沈清抓住秦皎的手，不想她扶自己便往后躲了一下
可这时，身后却陡然传来陆景行的怒喝。
“沈清，你在做什么？！”
他大步走来，扶起跌在地上的秦皎揽入怀中：“可有哪里疼？”
语气截然不同的温柔。
沈清听着，心底涌上涩痛。
秦皎眼眶微红，却摇了摇头：“陛下，我没事的，皇后娘娘也不是故意的。”
陆景行眼露寒光，神色阴沉地盯着沈清，话却是对秦皎说的。
“若在让我见到你对皎儿如何，我定不会轻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