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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层是观景台。
    府邸初建之时，他便想将雍景最美的景色尽数收入她眸中。
    在此处呆到半夜，楚宸走出院落。
    朝院外站着的管家冷冷吩咐：“将院门封了。”
    管家面露不忍：“将军，当初为了建这个院子，您费了多少心思……”
    楚宸沉声打断：“此处唯一的用处，便是让我将昔日的愚蠢铭记于心！”
    看着下人在院门上钉满木板，楚宸眸色幽深。
    他不后悔为她做的一切，只后悔爱过她。
    玉明殿。
    眼前一片黑暗，沈嗣音再次听见了那些声音。
    “三小姐，方才打了她一拳，她昏死过去了。”
    虞音甜美的声音响起：“做得好，将这位伺候好了，重重有赏。”
    好几个男人异口同声道：“是，三小姐。”
    无数双手拉扯着她，还有人在耳边肆意大笑：“我做山匪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女人！”
    “不……不要……救命……谁来救救我！”
    “滚开！！！”
    沈嗣音被生生痛醒，意识渐渐回笼。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金针刺了满头。
    见沈嗣音眼神空洞的凝视着房顶。
    夙夜无力的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
    那年，楚宸拿下战功，启程回雍京与沈嗣音成亲之际。
    虞音买通山匪劫走了沈嗣音。
    纵沈嗣音拼死保住清白，他的母妃，仍要求将她赐死！
    而楚宸，给了她一封退婚书。
    为了活下去，沈嗣音怀着身孕设计扒上了先帝。
    这才有了今日活生生的太后与幼帝。
    一个时宸后。
    太医收了针。
    宫人前来通报：“太后娘娘，靖安将军携虞三小姐求见！”
    夙夜蹙眉，正要出声回绝，却被沈嗣音按下。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无事不会求见，传他们进来吧。”
    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隔着月亮门纱帘，两边都看不真切，只觉得气氛有些沉闷。
    “给太后娘娘请安。”虞音嗓音甜甜的，不用见人，便能感觉她在笑。
    沈嗣音垂眸：“免礼。”
    听得她虚弱的声音，楚宸下意识走近了两步：“太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不劳靖安将军挂心，已经无碍了。”沈嗣音拔了拔中气，“不知将军为何事而来？”
    楚宸顿了顿：“想请太后，为臣与虞音赐婚！”
    沈嗣音呼吸一窒。
    转念一想，楚宸已过而立之年，是该成家了。
    静默半晌后，她强撑着平静开口：“哀家，许了。”
    她已然没有力气再多说半句，示意夙夜送客。
    听得她气若游丝的嗓音，楚宸甚至都顾不得她说了些什么。
    他猛地打起纱帘，却见沈嗣音正温软柔弱的靠在夙夜怀中！
第五章
    难得见楚宸如此失态，沈嗣音心中一震：“将军无事便请回吧，哀家会命钦天监为你们择一良宸吉日。”
    楚宸眸光寸寸冷了下去，生硬回了句：“那臣便，不扰太后雅兴了。”
    他将雅兴二字咬的极重，足见其中意味。
    沈嗣音面色又苍白了几分，终是一句话也不曾对他说。
    翌日。
    沈嗣音带了楚瀛爱吃的甜心前去御书房探望。
    想和儿子重修旧好。
    却听一个老嬷嬷的嗓音自殿内传来：“陛下当效仿靖安将军这等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万不可同后宫中人学些阴狠毒辣的手段。”
    沈嗣音一怔，这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
    楚瀛稚嫩的嗓音响起：“嬷嬷言之有理，朕分得清是非对错！”
    心头猛地一痛，沈嗣音猛地推开殿门：“放肆！”
    “刁奴，不在行宫好好伺候太皇太后，竟敢跑来离间哀家与陛下的母子之情，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苏嬷嬷佯装镇定：“太后，奴婢受太皇太后之命前来照顾陛下起居，太后莫非是对太皇太后心怀不满？！”
    “少给哀家头上扣帽子！”沈嗣音眯起双眼，“将这刁奴拉去掖庭！”
    宫人一拥而上。
    嚣张的苏嬷嬷瞬时气焰全无，跪在楚瀛脚下哀求。
    “陛下！陛下救救奴婢！”
    楚瀛面露不忍：“母后……”
    沈嗣音沉声道：“求情则免了，任由奴才骑到脖子上撒野，哀家还有何颜面做这个太后！”
    亲见苏嬷嬷被拖走，楚瀛眼眶泛红：“母后，您为何变得如此残暴？儿臣不是皇帝吗？为何既保不住御史，也保不住苏嬷嬷？”
    沈嗣音听得心酸不已：“母后是在为你荡平威胁！待你能独当一面之时，母后绝不插手朝中之事！”
    再过五年……纵使楚瀛有需要她的时候，她也无能为力了。
    沈嗣音默然转身离开。
    才踏下玉阶，便见楚宸迎面而来。
    扫了眼他手中的礼单，沈嗣音黯然垂眸：“将军这是刚从钦天监过来？婚期定在哪日？”
    楚宸面上满是柔情：“五月初八，本将军会十里红妆迎虞音过门。”
    十里红妆……
    少年昔日的承诺言犹在耳。
    “嗣音，待我立下军功分了府邸，定以十里红妆为聘。”
    沈嗣音心头一颤，仿佛透过天穹看见了形如长龙的迎亲队伍。
    又听楚宸淡淡道：“大婚当日，还请太后务必赏光，来臣府上饮一杯喜酒。”
    他疏离的话语将她的幻梦击碎，沈嗣音喃喃出声：“好，哀家会去的。”
    有生之年，她也想亲眼看一看楚宸准备的十里红妆。
    心里沉闷的喘不过气，沈嗣音走到御花园中。
    她屏退左右，独自伫立在结了冰霜的御湖边。
    不知多久，沈嗣音叹息一声准备离开。
    一股大力却猛地自身后传来。
    沈嗣音猝不及防，就朝薄薄一层冰面上坠去！
    伴着“咔嚓”一声，冰面上的裂痕迅速蔓延。
    沈嗣音落入水中，瞬时寒意肆起，令她倍感窒息。
    宫人奔走高呼：“快来人啊！太后落水啦！”
    一道身影径直跳入水中，夙夜捞出沈嗣音，抱着她朝玉明殿狂奔而去。
    玉明殿。
    太医面色深沉，可见情势不容乐观。
    床榻上的沈嗣音毫无血色，夙夜两眼赤红，自责的跪在床前。
    探过脉后，太医连连摇头：“太后本就重疾在身，再加之落冰湖伤了根本，只怕难熬过今日，纵使勉强保住性命……”
    “寿元至多只剩一年。”
第六章
    沈嗣音悠悠转醒之时，已是第二日晌午了。
    夙夜眸中布满血丝，递来一盏参茶。
    沈嗣音艰难喝下，哑声问：“推哀家入水之人可查到了？”
    “查到了。”夙夜嗓音沙哑，“是靖安将军的桩子。”
    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心上！
    “可有实据？”
    沈嗣音端茶的手微微颤抖，她不信楚宸会对她下杀手。
    就在此时。
    宫人前来传话：“陛下有令，望太后娘娘珍重身子，往后……前朝之事不必娘娘费心了。”
    沈嗣音心头一痛，重重搁下茶盏：“他是要收回哀家的辅政之权吗？！”
    宫人头埋得更低了：“娘娘，是靖安将军提议，要支持陛下亲政……”
    “好，好一个亲政。”沈嗣音红了眼。
    楚宸派人溺杀她，便是为了让楚瀛亲政，好将幼帝与江山尽握掌中！
    看着急速喘息的沈嗣音，夙夜担忧不已：“娘娘莫要动怒，千万保重身子！”
    “保重身子？”她笑中带泪，“哀家已经众叛亲离，何必苟延残喘？！”
    低声咳嗽几声，沈嗣音指间猩红一片。
    夙夜肝胆俱裂，暴起呵斥宫人：“还不快去传太医！”
    “不必迁怒于她。”沈嗣音绝望阖眼，“哀家自知命不久矣，本想将瀛儿托付于你，只是……你又如何斗得过楚宸啊！”
    楚瀛单纯善良，容易轻信于人。
    而夙夜即便武功天下第一，也敌不过朝堂阴谋诡谲。
    待她走了，那孩子必会被那些狼子拆吃入肚。
    除非……楚宸愿意护着他。
    条件便是，她将楚瀛的身世和盘托出。
    静默良久，沈嗣音攥紧了被褥：“夙夜，去传靖安将军入宫觐见。”
    一个时宸后。
    对上夙夜愤然的双眸，沈嗣音心中一颤。
    “他不肯来么？”她不由得苦笑，“既如此，哀家便亲自走一趟吧。”
    夙夜欲言又止，终是遵从了她的意愿。
    靖安将军府，万象楼。
    沈嗣音面色苍白如雪，在夙夜的搀扶下缓慢走上二楼。
    却见隐隐绰绰的屏风后，一对紧相依偎的身影。
    沈嗣音看见虞音指了指在街道上玩耍的幼童：“阿宸，我们也生这么一堆萝卜头，可好？”
    楚宸低声轻笑：“我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你要受累了。”
    亲耳听到他们畅谈甜蜜将来，沈嗣音心头传来细细密密的针刺感，身形晃了晃。
    “为你，我甘之如饴。”
    虞音羞怯说罢，语气忽然认真起来，“阿宸，太后如今在病重，找你定是有要事，你当真不进宫一趟么？”
    “你倒是善解人意。”楚宸语气中的温柔简直要将人溺毙，“可在我心里，世上没有比你更要紧的事，傻姑娘，莫把我往别处推，你舍得吗？”
    如最锋利的刀，直入心口。
    沈嗣音强压下咳嗽声，落荒而逃。
    “走，回宫。”她登上马车，却不知何时满面湿凉。
    回到玉明殿后，沈嗣音的病情更加严重。
    太医前脚刚走，楚瀛便闯进了内殿。
    闻见一屋子药味，他面上的躁怒更甚：“苏嬷嬷已被打入掖庭，为何还要取她性命？！”
    沈嗣音诧异过后，便是心如刀绞。
    楚瀛明知她在病中，却只是来问罪的。
    她已无力解释，沉痛的阖上双眼。
    楚瀛愤然开口：“残暴嗜杀，毫无人性，有你这样的母亲，是朕此生最大的污点！”
    沈嗣音猛地睁开眼，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目光，楚瀛大力拂袖而去。
    胸腔内不断翻涌，沈嗣音痛苦的弯下腰，呕出一滩鲜红的血液！
第七章
    太医去而复返，用尽毕生所学，才将沈嗣音从阎王手中抢回来。
    “不能再让娘娘受刺激，日日这样呕血，莫说坚持一年，就连十天半月都难！”
    太医低声叮嘱夙夜，未曾注意到沈嗣音眼睫微颤。
    沈嗣音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心中却无半点波澜。
    她已经管不住楚瀛了，若要眼睁睁看他坠入深渊，她宁愿先走一步。
    几日后。
    沈嗣音坐在殿前喝药。
    看见暖阳自窗棂透进殿中，她口中不觉喃喃：“开春了啊。”
    夙夜一愣：“是，开春了，再过些时日，便能看见好风光。”
    沈嗣音沉默片刻。
    过些时日？也不知她是否还有那些时日……
    沈嗣音坐起身：“扶哀家去桃林走走吧。”
    御花园，桃林。
    夙夜搬来一张躺椅让她坐下。
    脚边炭火烧得很旺，可纵使如此，沈玉也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她想象着此刻满园桃花盛开的画面，突然感慨：“夙夜，这些年，辛苦你了。”
    “娘娘恩情，属下此生还不尽。”
    若不是沈嗣音，他满门冤屈又怎能洗净。
    纵然满身血腥的他不能再恢复姓氏，但能陪在沈嗣音身边，他就已经知足。
    沈嗣音虚弱一笑：“待哀家走了，你便照哀家说的做，务必保住你与瀛儿的性命。”
    她话音刚落，胸口却一痛。
    顿时咳得头晕目眩，软倒在夙夜怀中。
    就在这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园外响起。
    接着，楚宸一身铠甲带兵闯入。
    沈嗣音一惊，血色全无：“楚宸，你是要反吗？！”
    楚宸淡淡回道：“太后说笑了，幽州兵变，臣特意挑了一队亲卫保护太后，不便之处，太后多担待。”
    沈嗣音心口一沉：“瀛儿呢？！”
    “陛下听信奸佞，无故将赋税提高一倍，民怨四起，百姓暴动，为了稳定天下局势，臣不得已……”
    “将陛下软禁在谨修殿。”楚宸说完，唇角微勾。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
    痛心疾首过后，沈嗣音眸光逐渐锐利：“是你的手笔！”
    她颤颤开口：“楚宸，你做事太绝！你可知楚瀛是……”
    她蓦的停住。
    父子相残已成事实，这话永远都不能再说了。
    楚宸没在意，志得意满的笑了：“呵，我以为娘娘不是第一日认识我。”
    “来人！送太后娘娘回宫！”
    转身之际，沈嗣音深深忘了眼楚宸：“希望你不要后悔。”
    楚宸只说一句：“本将军从不后悔！”
    沈嗣音前脚刚回到玉明殿，后脚宫人便来通传：“虞三小姐求见。”
    沈嗣音皱起眉：“去回了她，就说哀家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话落，虞音的声音已在近前：“臣女特来探望，太后何故避而不见？”
    她笑意盈盈，沈嗣音却直接揭破她的嘴脸。
    “楚宸不在，你既硬闯哀家寝殿，便不必装模作样。”
    “母子皆被软禁，你不会还将自己当作太后吧？”
    虞音掩唇轻笑：“再过不久，我便会成为阿宸的皇后，这皇宫我哪处去不得！”
    沈嗣音攥紧了五指：“你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自然是来拿传国玉玺了。”
    沈嗣音心中咯噔一声：“是楚宸让你来的？”
    虞音冷哼：“明知故问。”
    “他想要，叫他自己来拿！”沈嗣音心中苦涩。
    虞音一声令下：“给我搜！”
    凶神恶煞的亲卫涌入殿内，但眨眼间，奔在前方的人就被夙夜斩于剑下！
    “擅闯者，死！”
    谁都不曾看清夙夜是如何出的手。
    下一刻，长剑便直抵虞音眉心！
第八章
    恐惧涌上虞音心头，她相信，夙夜真的会杀了她！
    虞音缓缓后退，惊魂未定的跑出玉明殿。
    镇定下来后，虞音眼中却闪过一丝扭曲的狠辣。
    夜凉如水。
    楚宸朝软禁小皇帝的谨修殿而去。
    才走到殿外，便听得虞音温柔的规劝：“陛下，您失了民心，龙椅是坐不稳了，不如禅让皇位，得一片封地安稳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