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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霞伴天(易安易笙)小说免费阅读-红霞伴天全文阅读

分类: 美文  时间: 2023-02-04 08:56:06  作者: panshi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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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启女子十五及笄,娘亲疼爱我们,待我们十四时,便少了许多课,也允我们时常出门。
娘亲有时会与我们念叨,女子松快的时光就这几年了,让我们多出去看看。
姐姐不以为意,她私下会与我说人的世界应广阔如大海,方才不负来这个世上一遭。
我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姐姐的世界一定会广阔如大海的。
我会帮她。
十四岁这个春天,蕲州生了瘟疫。
姐姐拿出从小到大的所有私房钱,留下封信半夜带着些许家丁打马想去蕲州抗疫。
被我拦下了。

我抚慰担忧的爹爹娘亲,再三做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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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在家荣养的沙场老将爹爹拍板做的决定:
「我易家乃大启脊梁,食万民应护万民,儿郎守家卫国,女娘也胆识过人,决不于国难时独坐深闺!」
这句话被母亲下了禁令,不允仆人外传。
自此,我们带着自愿前往的大夫,买空了京城的药材,拿着父亲的手书前往蕲州。
蕲州地处平原,空气湿润,春雨淅沥,柳树摇曳。
湿润有风的天气最有利于瘟疫蔓延。
我们花费两旬时间,到达蕲州的时候,蕲州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城内药物不断地烧着,四周的树木都失了颜色。
城外一片孤寂,方圆五十里已无人烟,蕲州恍若被世间遗弃的死城。
一位憔悴麻木的士兵确认我们的身份后,伸出黝黑枯瘦的手帮我们开了城门。
于铺天盖地黑云的蕲州,我们邂逅了同来抗疫的世家白家子,白守竹。
大启的百姓信神佛道,瘟疫在他们眼里乃上天赐下的罚,我们进城路过破庙时,时能看见里面挤满了衣裳褴褛的难民。
早来一旬的白守竹与我们言,更有甚者,偷偷将感染的家人置于庙里的金身背后,祈求上天降下福祉,恩赐众生。
上天的恩赐就是庙里栖息的百姓十有九病。
长在京城富贵窝的我感到深深的茫然与难过。
姐姐在短暂的低落后就振作了起来,成为了我的方向,或许说是我与白守竹的方向。
白家公子擅调度,懂人心,爽朗慷慨。他不懂如何应对疫情,我也不懂,但我无所不能的长姐懂。
在我们来之前他出人出力帮着大夫行事,在我们来之后他划拨了一队人随我们行事,自己也来往城中随时看顾。
大夫抗疫以纱巾蒙面,长姐对此做了改良,蒸药时将纱巾隔空置于蒸药炉子上熏,再浸没在稀释的药渣水中,最后折叠成双层覆面。
无论大夫还是士兵,无论老少,无论得病与否,皆以此蒙面。
长姐还要求任何人勤洗手,固定用餐碗,不准串用,日常相处距离最好间隔一米。
长姐还在城内边缘寻了片宅子,取名「众生所」,与白守竹商量,配备了士兵和大夫,以及打下手的医女。
戴着药纱的长姐站在城中央,大声呼吁百姓将病了的家人送入众生所,免费吃住的同时,还会配备最好的大夫免费治疗,若能生则送出,但很抱歉若死亡尸体不能与之见面,得直接于宅子后的空地处焚烧。
时人讲究落叶归根,在我们来之前,很多病人临终前都被想方设法带回了家中,于家中逝去。
焚烧,会被人们认为是对已逝之人的侮辱。
那天的蕲州城的天空很灰,我看见了在微风打圈儿的药材碎,随着无声的寂静飘向远方。
姐姐、我、白守竹在众目睽睽下率先住进了众生所。
那天夜里,姐姐抱着我,卸下了白天的成竹在胸,哽咽地与我说:
「安安,姐姐只能帮他们到这里了。
「姐姐不懂医术,这是姐姐能做的极限了。
「安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取名众生所吗?」
我说我知道,众生所,希望住进这里的众人们,皆能获得生机。
第二天,没有人入住众生所。
第三天,有些许重病患者不愿拖累家中,自愿入所。
……
第七天,入住病人已达一千,因为病人的配合,大夫研究出初步药方。城中人皆赞颂易家姐妹,言乃上仙降世。
……
第十天,少量病人死亡,焚烧,只给予了家人一盒烧完后的灰。
第十一天,死亡人数略微上升。
……
第十七天,现实判定初步药方无用,死亡人数当日上百,累计已超三百,城中谣言四起。
……
变故是在第二十天晚上发生的,当日死亡人数累计超过五百,我与姐姐焦心劳碌了一天,刚准备洗漱睡下。
众生所被百姓围了。
没有钱打火把的百姓,拖着残破的身躯站在门前,众生所大门边的烛灯被风吹着,一晃一晃的,莹莹地照在百姓黝黑的脸庞上,光线从药纱晃到骨骼突出的颧骨,映出了每双眼睛中的愤恨。
姐姐不让我出去,但我还是跟了出去。
我们站在众生所的石阶上,尝试用语言解释事情的合理性。
我们的声音淹没在了人群的唾骂中。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于嘈杂中听见了「魔鬼临世,堕易家威名」。
下一秒,有什么圆圆的东西碎在了我的脸上,黏黏的液体流到了我的唇边。
我尝了一下,腥的。
意料之中的暴乱发生得猝不及防。
我感受到了姐姐的怀抱,于蛋清黏液中勉强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姐姐惊慌却果断地将我推进了门内。
「关门!护好二小姐!」姐姐凄厉地下命令。
一瞬间的愣神后我看不见姐姐了,眼前红棕木铸的高大阔气的门紧紧合着,我发了疯似的想挣脱禁锢我的嬷嬷们,她们哭着死死地拉住我。
有很多人在骂,也有很多人在哭,隔着一道门,虽然有个声音很小,但我还是清晰地辨别出,那是我姐姐的哭声。
我那潇洒恣意的姐姐在哭啊,求求你们去帮帮她,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求求你们啊。
想象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我看见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为了更好地听见外面的声音,我不敢哭出声。
外面的喧嚣声,从远处逼近,到最后恍若响在耳边;你们知道拳头砸肉是什么声音吗?那是一种厚重而沉闷的膨膨声;你们知道拳头砸骨是什么声音吗?咔擦声闷在肉体中不再清脆,但仿佛响在人的心里。
我很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天空有星星,时间过得很漫长。
一炷香的时间漫长得我仿佛看见了人间尽头的奈何桥。
……
喧嚣停了,门缓缓地打开。
眼中带煞的白守竹抱着发丝凌乱衣着尚算整齐的姐姐,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姐姐闭着眼,垂下的发丝被风吹得一晃一晃,顺着裙摆滴落的血迹,映着门外被光照亮的大片血迹,灼在了我的心上。
……
蕲州暴乱被白守竹以强势手段雷霆镇压。
据统计,暴乱当夜,百姓死亡三百余人,士兵死亡五百余人,受伤者过千。
后来的时光很安静。
姐姐安静地躺在房里,屋里的木头仿佛都散发着药味。
我学着姐姐之前的模样,打理着众生所的事物。
众生所继续收治病人,人数不减反增。
我知道是白守竹把控着城里几乎所有的药材,派人半自愿半强迫地把他们送入众生所。
我刻意不再关注着众生所外的一切,全权交给了白守竹。
第二十八天,大夫们研出了新药方。
……
第三十二天,新药方初见成效。
……
第三十七天,大夫宣布姐姐能进整碗流食了。
白守竹让我别怪姐姐,她不是故意糟蹋自己身体的,她只是不能躲到门后。
我说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啊,那样沸腾的环境里,百姓必须有一个宣泄的口。
为了守卫易家先祖的名声,为了保护门内的我,为了证明众生所没有错,柔弱又坚韧的姐姐以身作墙,站在了门外。
……
第四十天,第一个病愈者踏出了众生所的大门,感受到久违的阳光。众生所外由寂静到喧嚣,喜悦的欢呼声、感谢上苍的声音透过了红棕木大门。
……
第四十五天,病愈者累计过百。
……
第五十天,病愈者累计总数首次超过感染者。
……
第六十天,蕲州城内的瘟疫虽未完全灭除,但已在可控范围内。
第六十一天,姐姐伤势初愈,已被准允离床,并可以小范围地走动。
……
第七十天,我决定带姐姐离开蕲州。白守竹与我们同行。
姐姐说,安安,你不要怪他们。
我说好。
我真的不怪他们,可是我心里难受。
我不愿让姐姐留在蕲州养病。
离开蕲州的那天,已是夏末,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人群中,照亮了蕲州的蓬勃生气。
百姓自发地守在出城必经的路上,给我们送行。
我在城门看见了一些熟悉的面孔,记忆中我在那个嘈杂恐惧的黑夜里见过。他们很瘦,黝黑的手不安地交叉在一起,嗫嚅着嘴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与蕲州渐行渐远的时候,我撩开车帘探出头,往后看了一眼。
碧空如洗的蓝天下,安静又熙攘的人群一直站在那。
距离拉长了我的视线,我没有看见人群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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