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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是她？
沈念修抓着绿布的手微微一颤，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见他整个人都呆住，护士小声提醒道：“言医生，该进行手术了。”
沈念修这才回过神，缓缓松了手。
他稳住呼吸，努力克制慌乱的心绪。
职业素养不允许他出错，而眼前的病人，也不允许。
五个小时后。
最后一针缝合线穿过刀口，这场全球直播手术才宣告结束。
看着宋露宁被推出手术室，沈念修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疲惫，还有种说不出的后怕。
他摘下金丝眼镜，才擦去的汗又湿透了额前的碎发。
天渐黑。
做完会议报告后，沈念修立刻去病房，却见神经内科的姜泽站在门口。
他脚步顿了瞬，还没发问，姜泽倒先开了口：“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闻言，沈念修眸光渐暗：“……保守估计，百分之四十。”
说话间，他望向病房中还没醒的宋露宁。
或许是因为突然成了自己的病人，沈念修不由自主用另一种视角去看她。
她瘦了很多，脸颊上健康的苹果肌也消失了。
沈念修插在口袋的手慢慢攥紧，眼底一片复杂。
姜泽侧目看向他，见那眼神根本不像看同事，反而是在惧怕重要的东西就此消失。
不过他也没说破，只道：“希望她在那百分之四十里面吧。”
说完，姜泽拍了拍沈念修的肩，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沈念修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烦乱。
在灾区救援的那端时间，宋露宁带着病一直支撑着。
他不觉想起那天自己看见她捡药，原来那时候……
沈念修自嘲一笑，同事都夸他心细如发，可他连枕边人生病都察觉不出。
他犹豫了会儿后推门走了进去。
病房中的消毒水味更重，医疗仪器运作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沈念修看着宋露宁苍白的脸，紧握的手陡然一松，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这时，来换药的陆洋走了进来，恰好撞见这一幕。
沈念修迅速收回手，沉声说了句：“辛苦了。”
陆洋眼底掠过丝诧异，却也没明说，径直上前帮宋露宁换了药水：“不辛苦，照顾病人是我们的职责，更何况是我一直视为妹妹的人。”
她顿了顿，言语间多了分心疼：“没想到安清年纪轻轻的会得这种病，她还瞒着大家去救灾……”
听到这话，沈念修心一紧，沉默不言。
换完药，两人便出去了。
刚走几步，陆洋终于忍不住问：“言医生，你和安清是什么关系？”
手术直播她也看了，作为过来人，那时沈念修震惊无措和刚刚的疼惜绝超过了对同事的感情。
沈念修也没有再掩藏：“夫妻。”
可想到那张离婚证，他又补充了句：“以前是。”
也许这个回答已经在陆洋的预想中，她并没有惊讶，只是让沈念修跟自己去护士站一趟。
在沈念修愕然的目光下，陆洋将宋露宁的日记本拿了出来：“这是安清手术前让我替她保管，但我觉得，现在你比我更合适替她保管。”
不过一寸厚的本子，却压的沈念修有些喘不过气。
他刚接过，一张写着“遗书”纸掉了出来。
第十二章
“安清，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有事不要憋在心里，妈妈虽然不能帮你什么，但能和你分担伤心……”
“安清，不要担心妈妈，只要你过得好，健健康康的，妈妈就放心了。”
“安清……”
恍惚中，宋露宁好像听见电话中叶母的声音，那么温柔慈祥。
可下一秒，一道机械的女声像狂风吹散了所有。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妈……妈！
“妈……”
正在换药水的陆洋听见病床上人的嘤咛，动作一滞。
她望向自手术后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宋露宁，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安清？”
陆洋轻轻叫了句，见宋露宁还嚅动着嘴唇说着什么，赶忙跑了出去。
医生办公室。
沈念修正想照例去看看宋露宁的情况，可刚出门，便看见陆洋匆匆跑来：“言医生，安清醒了！”
言短的话让他眸色一震。
几乎是瞬间，连日的提心吊胆都转变成了难以言喻的狂喜。
沈念修没有丝毫犹豫，一边往病房赶一边对陆洋说：“去告诉唐医生一声，另外让神经内科的姜泽医生也过去。”
陆洋应了声，忙转身去找人。
一分钟的路程，沈念修觉着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
有那么一秒，他忘了这一个星期自己都干过什么，只记得凝着宋露宁时眼中的酸涩感。
病房。
宋露宁缓缓睁开眼，偏浓的药水味刺的她皱起了眉。
身体的束缚感让她下意识地想挪动，却发现自己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突然，病房门被推开。
她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缓慢地转过头。
当看到那抹白色又熟悉的身影，神色一滞。
沈念修？
诧异而复杂的目光让沈念修喉间发涩，他忍着胸口的沉闷走过去，有条不紊地进行基本的检查工作。
“有哪里不舒服吗？”沈念修问。
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宋露宁眼眶有些发酸：“头……痛。”
无力的回答扯着沈念修的神经，让他拿着医用灯的手颤了颤。
他张了张口，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唐医生和姜泽就进来了。
经过检查，宋露宁的基本情况都没问题，然而手术结果的好坏，还需要在后续的治疗中才能确定。
走廊外，姜泽语重心长地给沈念修打着预防针：“你知道，阿尔兹海默症的治疗周期很长，而且存在太多不可控性，如果结果不理想，你也不用自责。”
沈念修望向走廊尽头的阳光：“我知道。”
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姜泽也不好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便回办公室了。
半晌，沈念修才将视线放在病房中的宋露宁身上。
因为疲惫和药的作用，她睡着了，但眼角却透着泪水。
他迟疑了几秒后才走进去，抬手轻轻拭去那片湿润。
傍晚。
和轮班医生交接工作后，沈念修便下了班，他准备回去帮宋露宁拿些换洗衣服。
可刚出住院楼，就被一个匆忙的身影撞了。
他皱起眉，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冒冒失失大男孩。
对方背着个军绿色的旅行包，仓促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沈念修并没有计较，扔下句没事便走了。
大男孩好像很着急，径直跑到导医台前开口就说：“我找宋露宁，我是她未婚夫。”
第十三章
再次回到两人生活了多年的别墅，沈念修心底五味杂陈。
夕阳下，整栋房子宁静的过分。
他推开宋露宁房间的房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打扫着的很干净，只是飘窗上落了层薄灰，快要枯萎的绿萝也失去了生机。
书桌上放着很多医学类的书，还有一本展开的笔记本和支笔。
沈念修走过去，轻轻拿起手笔记本。
“我的脑海里好像在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过去的每一秒记忆，都一点点被掩埋，我好怕，怕有一天忘记回家的路，忘记逝去的父母，忘记自己，忘记言先生。”
字迹娟秀，唯独“言先生”三个字的笔画有些颤抖。
他看着，眼眶不知道怎么就酸了起来。
沈念修深吸口气，压下胸口的沉重感后轻轻合上笔记本，转步走向衣柜。
刚拿出件外套，一个手机突然掉了出来。
因为碰撞，屏幕亮了起来。
沈念修一愣，捡起一看，里面竟然是叶母的照片。
当看到照片，他再也撑不住，无力地瘫坐在床沿。
沈念修红了眼，泪水在眼尾徘徊。
他和宋露宁结婚不到一个月，叶母就死在那场大地震里。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成了他们感情中无形的鸿沟。
宋露宁好像变了个人，对他的一切都像碗清水那么淡然。
可直到现在沈念修才明白，他过分相信她能挺过去，过分相信见惯了身为医护人员的她能承受至亲离世的打击……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是何梦瑶。
沈念修咽下满喉涩意，按下了接听键：“有事吗？”
“安清醒了是吗？”
“嗯。”
电话那端的何梦瑶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你医术那么好，她一定会没事的。”
沈念修将宋露宁的手机放进口袋：“谢谢，我还有事，先挂了。”
“等等，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跟我说吗？”何梦瑶拔高的声音中多了分急躁。
沈念修目光微微一沉：“没有。”
听见这个回答，何梦瑶愣了好一会儿。
“你和安清……”
“我和她很好。”沈念修打断她，没有一点想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看着被挂掉的电话，何梦瑶眼底划过抹委屈。
可想到宋露宁的情况，她也只能悻悻放弃那些不好说出口的话。
收拾好宋露宁的衣服，沈念修正要回医院，陆洋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他眸光中闪过抹疑惑，今天并不是她值夜班。
沈念修接了电话：“护士长，有什么事？”
“言医生，我今天下班的时候听值班的小李说，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去医院找安清，还说是她的未婚夫，你还是去看看吧。”
陆洋的话让沈念修的脸瞬时一黑。
未婚夫？
他和宋露宁离婚才多久，又从哪儿冒出个荒唐的未婚夫？
“我知道了，谢谢。”沈念修挂了电话，飞快上了车。
一路上“未婚夫”三个字都在他脑子里盘旋。
沈念修收紧了握着方向盘的手，目光中多了丝怀疑。
他和宋露宁的朋友圈很言单，不可能有朋友在这个时候开这种玩笑……
二十分钟后，沈念修赶到医院。
可推开病房门，只看见还在休息的宋露宁。
但柜子前却多了个军绿色的旅行包。
第十四章
沈念修放轻脚步，上前细细查看宋露宁。
确认她没事，才稍稍松口气。
他看着脚边的旅行包，一下想起一个小时前那个和自己撞一块的大男孩。
难道说……
突然，半掩的病房门被推开。
沈念修抬头看去，果然是他！
秦浩错愕地看着病房里突然多出的人，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沈念修冷声回答：“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或许是对方气势太过凌冽，让秦浩有些抗拒。
他无比自然地将热水壶放下后，转身走了出去。
沈念修看了眼宋露宁，跟了出去，又缓缓关上门。
天已经黑了，白日的喧嚣平静下来，医院走廊也多了分冷清。
秦浩打量着沈念修，好像是认出来了。
“抱歉，刚刚不小心撞……”
“你是安清的朋友？”
他话还没说话，就被沈念修冷冰冰的质问打断。
“对。”秦浩点点头，一脸坦然。
沈念修看着他，带着寒意的眼神一点点寻找着对方撒谎的蛛丝马迹。
眼前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岁，长相周正，可是右眉上方有条将近五厘米的疤。
虽然颜色很淡，但细看还是有些狰狞。
沈念修沉声道：“作为她的丈夫，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闻言，秦浩一僵：“你是她的丈夫？”
沈念修没回答，但眼中已满是对他的警觉和疑虑。
就在气氛开始僵凝时，病房中突然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
沈念修心一紧，正想进去，没想到秦浩居然先他一步。
病房里，口渴了的宋露宁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无力地叹了口气。
“安清姐！”
秦浩叫了一声后立刻上前：“你终于醒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大男孩，宋露宁满脸迷惑：“你是？”
“安清姐，你不记得我了吗？”秦浩目光中掠过丝失落和祈盼，“我是秦浩啊。”
听见这个名字，宋露宁怔了怔，可搜遍整个大脑，都找不到关于秦浩的一点记忆。
她不记得了……
隐隐的疼痛让宋露宁皱起眉，连同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没等秦浩关心，走过来的沈念修硬生生把他挤开：“放松自己，你现在不能过度用脑。”
偏冷的声线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沉稳，也让宋露宁跟着放松下来。
她抬眸望着沈念修，目光微滞。
那双深邃的墨眸中噙着几分她很久都没见过的紧张和担忧。
两道视线交汇，沈念修胸口的沉重感慢慢消散，挤压着喉咙的话好像会在下一秒脱口而出。
“安清姐，你还记得它吗？”
秦浩从口袋里拿出个挂着铃铛的团圆结，眼眶慢慢泛红：“那天你在医院把这个送给我，告诉我坚持下去，要回家和父母团圆。”
团圆节的红色有些发暗，连铃铛的声音都不清脆了。
可宋露宁却觉得很熟悉，看着团圆结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叶母的声音。
“囡囡，妈妈编了个团圆结给你，希望咱们一家人每年都团团圆圆。”
团圆结，秦浩……
在沈念修复杂的目光中，宋露宁含泪看着秦浩：“你是……妈妈救下的那个秦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