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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弓起身子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头发从原来的中分头变成了头发一根根地直立的扫把头，他翻着白眼，声音也变成了黄鼠狼一样的尖细女声，他告诉我们爷爷眷恋人世不肯离开，需要做一场法事才能让爷爷彻底地安息。
说完之后，九叔打了个激灵，然后头发就恢复了正常。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九叔出马仙的模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十分诡异。
我的九叔出生于 70 年代，年轻时是个小混混，喜欢赌博，因聚众赌博坐过牢，出狱后为生计所迫做了矿工，一次下矿之后生了重病，高烧七天，病后就会了出马仙。
九叔让爷爷的眼皮合上之后，找我爸要了五千块钱，用九叔的话说，仙家不能白出手，每次出手都会耗费灵力，需要买点儿好鸡贡品供上，给仙家补上灵力，这五千块钱，是供奉的功德钱。
然后九叔说爷爷这个情况做了法事才能安息，要么可能会出事，就问我爸要不要做法事。
我妈问做法事要多少功德钱？
九叔说，三万。
我妈妈反驳说给其他家做法事不都是开价一万吗，为什么亲戚还多收两万？
九叔说咱家情况比较特殊，老爷子眷恋人世不肯走，仙家要耗费多一点的仙力。如果不做法事，难保老爷子眷恋人世不甘心地走，会出一些幺蛾子事儿。
我妈心疼钱，说到时候都火化了能出什么事儿，所以当时没同意。但其实当时如果花了这三万块钱，可能就没有后面这一系列灵异的事儿了。
后来我妈私下和我说，九叔身上的仙家其实很灵验，乡里乡亲有人得了怪病比如掉魂儿、梦游、发烧、癫疯之类的，仙家都能治好。
这些年九叔靠着仙家赚了很多钱，但是九叔这个人好赌又贪婪，给大仙供奉吃鸡其实花不了几个钱，供奉钱要多要少都是九叔说了算。他知道爷爷临终前留了一些遗产给父亲，因此做法事要价故意贵了一点。
我妈吐槽，黄大仙一年才能吃几只鸡呀，三万块钱都能买一千只鸡了都。
但九叔的话的确很灵验，送葬那天，果然出事了。

送葬那天，我女朋友慕秋芸刚从国外赶回来，她开着奔大 G，载着我和我妈，跟在灵车后面。

灵车准备过桥的时候，平地忽然刮起一阵夹杂着泥石的怪风，然后拉着爷爷棺材的灵车忽然失控，发了疯一样地一头冲向河里。
还好司机手快迅速地打死方向盘，灵车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没有跌到河里。
但司机当场昏迷，被 120 送到了医院。
我们赶紧联系丧葬公司换了一辆灵车。
到了火葬场，灵车停稳，我们刚拉开灵车的后车门，棺材猛地从面包车的车仓滑落在地上，棺材盖跌落，爷爷的尸身露出来，尸体眼睛睁开，瞪得浑圆。
「咱爹的眼睛，怎么又睁开了？」我妈被吓了一跳。
「我记得换了灵车之后，咱们是用绳子把棺材绑死在灵车里的。为什么一开车门，棺材就会滑落呢？」我有些奇怪。
慕秋芸听到我的话，直接从后门跳到面包车里，检查绳子。
我也跟着跳了上去。
我望了望车仓，发现绳子都断了，断口毛茸茸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2
此时，我爸和几个亲戚慌忙地抬起棺材，哭丧着走向火葬间。
慕秋芸踹了我一脚，我慌忙地跳下车，两人一起跟着队伍走进火葬间。
火葬间的工作人员是我们邻居老李，老李长着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比较憨厚，他有些为难地挠挠头，对我爸说:「俺老哥，今个儿送葬滴人还挺多的，俺估计俺家老爷子要到大傍晚才能火化完呗。」
「老李，都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能不能关照关照下？我们都想老爷子早点儿上路。」我妈说。
「这......」老李面露难色，有点儿犹豫。
我走上前：「李叔，你看......咱们都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女友慕秋芸跟在我后面，塞给李叔两条中华烟。
老李面上闪过一丝喜色，但转瞬即逝，他的眼光忽的瞄到了我女朋友手腕上的镶钻表，脸色闪过一丝贪婪，他收下了两条中华烟：「俺争取争取，进度快点儿的话，下午五点就能火化完了。」
「下午五点......这也太晚了吧.......」我妈嘟囔道。
慕秋芸脸色一黑，走了出去，过会儿，慕秋芸手上拿着一沓钱，目测得有一两万，小芸对老李说：「李叔，早上十点前，能送老爷子上路，这些钱都是你的了。」
老李慌忙地抢过慕秋芸手上的钱：「咱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客气啥呀，下一个我就给老爷子安排上，早上十点前咱就能接到老爷子的骨灰。」
说完就优先给老爷子安排了火化。
我听到背后有亲戚小声地议论：「这是平安的对象吗？真有钱。」
「平安这小子好福气啊。」
「平安哥的女朋友家里好像是做生意的，在国外念书呢，她好漂亮呀。」
把骨灰接到了墓地，老爷子顺利地下葬，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我妈坐在后座，有点儿心疼地说，「小芸啊，今天你破费了，其实不该给老李那么多钱的，咱们这边，一般也就一条中华烟，就能安排提前火化了。」
「阿姨，我知道啦。」小芸一边开车，一边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本来两条烟是能搞定的，不过我看他的神色，他在看到我手上的表就临时变卦了，所以起了贪心想多捞点儿钱，咱们送爷爷上路，爷爷安心最重要，免得横生枝节，不计较这些钱。」
「小芸啊，你手上戴的是什么表呀？」我妈问。
「劳力士。」我说。
「劳什么来子？」我妈有点儿耳背「劳斯莱斯？好像在哪听过，听起来是挺值钱的。」
慕秋芸「扑哧」笑了一声，然后憋住了笑，继续开车。
晚上和亲戚们在饭店吃了饭，亲戚们都夸我女朋友漂亮，九叔也来了，不过吃饭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邻桌的九叔的目光老是盯着我女朋友的胸和大腿看，让我有点儿不爽。
3
饭后，慕秋芸驱车把我们送回乡下老家，她叔叔胆囊动手术住院了，所以晚上她还得赶回医院看望她叔叔。
小芸走后，我妈把我拉到大堂，嘱咐我：「小芸这么好的女孩，家境好，又懂事，你可以一定要好好地珍惜。咱家这个条件，我怕她父母看不上咱家。」
我说：「妈，我都见过伯父伯母了，小芸的父母都比较开明，他们不反对我和小芸在一起。」
「噢。」我妈点点头，神情有点儿恍惚，「平安呀，你当时和小芸，是怎么认识的呀？人家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会看上咱家呢？」
「是大学时候在一次鬼屋游戏认识的，当时她被鬼吓到了，往我身上扑，我被她吓到了，手忙脚乱，出来之后她说要报警，举报我是色狼，我说是她主动地往我身上扑非礼我的......然后我们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我说，「在一起之后，我发现她虽然家庭条件很好，但是家里对她管教比较多，所以养成了她叛逆的性格，她不喜欢被条条框框的东西束缚，而我的性格又比较随和自由，所以我们相处得还挺合适的。」
小芸的爸妈知道女儿谈恋爱了，特地调查了我的家庭情况，强烈地反对我和她在一起，伯父甚至私底下找到我，愿意私下给我 500 万，让我离开她女儿。
但是，我没同意。
这 500 万，既是分手补偿费，也是伯父对我的考验。
后来伯父伯母发现，小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发自内心地放松和喜悦，而这种心态是她在家的时候很少见到的，她的父母觉得童年时期对小芸过于严格的教育却忽略了小芸自身的意愿，发现对于小芸在情感的付出上有些亏欠，也就释然了，同意了我和小芸在一起。
「小芸这么好的女孩，愿意委身嫁到咱家，是咱家的福气。你要好好地珍惜。」我妈略有感叹，「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儿把小芸娶过门，给我生个大孙子。」我妈开始叨叨。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就在这时候，忽然停电了。
......
我妈慌忙地起身，点了几根蜡烛照明，用炉子烧了些开水，又到了我房间，给我铺好蚊帐，然后劝我早早地洗漱休息。
奔波了一天，我也很是疲惫，躺在木床上，很快地就入睡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我的脑海里总是闪过爷爷死前那圆睁的眼睛、灵车出车祸的场景、爷爷的尸体从棺材盖中露出的画面......
恍然之中，我听到有声音在喊我的名字：「平安......平安......」
那是记忆中爷爷的声音。
声音缥缈、低沉，又带着一丝诡异、阴暗。
我忽地发觉，爷爷在另一个世界，可能过得并不好。
我感觉有冷风从被窝的缝隙渗透进来，渗透到我的骨骼里，浑身发凉。
半夜，我被冻醒了，忽地发现，我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奇怪，我明明记得，临睡前我把房门关上了的。
我睡眼朦胧，想要起身关上房门，却发觉光线有些不对劲。
这光线，太暗了一些。
我回头，瞄了一眼桌上的蜡烛，一股凉气，贯穿我得脊梁骨，我再无困意！
桌上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幽绿色。
这时候，一只长满白毛的手，搭在了我的门框上。
手上的指甲，如同锋利的倒钩，在幽绿色烛光的映衬下，诡异而可怖。
......
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慌忙地起身，退后到墙角，死死地盯着门框上的那只手。
爷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平安......平安......」
那是我在梦中听到的声音。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剧痛让我觉察到，这不是梦！
冷汗在我背后「涔涔」地流下来。
我看到，一只穿着寿衣的脚，缓慢地踏进了门槛。
「平安......平安......」
这时候，蜡烛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