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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时从来没有觉得，他与江瑾念之间的距离会那么远。
他明明看见她了，却抓不住。
顾青时跪倒在江瑾念的身边，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可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狠狠一痛。
记得她嫁过来那日，也是初春。
初春的北麒一向是寒冷的，可那天，阳光洒满皇城，给琉璃瓦顶都镀上了耀眼的金色。
而江瑾念的笑容也如这阳光般灿烂，笑着问他，她可不可以把这里当成家。
可如今，她依旧穿着那身嫁衣，却再也不会睁眼看他了。
他将江瑾念拥入怀中，浑身颤抖。
“瑾念，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顾青时低声乞求，再也没了往日的帝王之气。
他现在才明白，江瑾念于自己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顾青时的贴身侍卫司起追了上来，看见这一幕，沉默的站在一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青时才站起身，打横抱起江瑾念一步一步向宣明殿走去。
司起见状连忙跟上，迟疑道：“皇上，册封大典那边……”
顾青时并没有回答他，只默默地向前走。
司起便也不再问，跟在他的身后。
册封礼处。
“娘娘，皇上他……离开了。”
宋熙遥身边的婢女秋兰不住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的说。
宋熙遥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得掐进了肉里。
她站在这高台之上，怎能看不见底下群臣面色各异的脸。
此时顾青时身边的大太监于公公走了过来，对朝中各臣躬了躬身，道：“诸位，皇上方才下旨，册封礼推迟举行，各位请回吧。”
闻言，宋熙遥的脸色霎时白了，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宋元见状走上高台。
“爹！”宋熙遥低喊一声。
宋元低声斥道：“熙遥，爹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遇事需得冷静，不露声色！”
宋熙遥低了低头：“女儿是害怕此次推迟后，皇上那边恐怕不会再办。”
“呵。”宋元冷笑一声：“你于他有恩，这皇后的位置只能是你的。”
“若他不愿……”宋元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宣明殿。
顾青时将江瑾念慢慢放到榻上，就这么静静得看着她。
良久，他哑声开口道：“司起，你说朕是不是一开始便错了。”
司起没有回答，他跟在顾青时身边多年，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的主人有做错的地方。
顾青时轻柔地拢上了江瑾念有些散乱的头发。
这时，于公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上，白太医求见。”
“让他进来。”
顾青时没有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江瑾念好似睡着的脸。
白离进屋看见这一幕，步子一顿。
“微臣参见皇上。”
白离行了一礼后，看着躺在榻上的江瑾念，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当年那个拉他走出深渊的人，就这样不在了。
再抬头时，他定定地看着顾青时，直截了当道：
“皇上，你为何要在念妃娘娘的后院中种上雪兰花？”
他的脸上全然找不到半丝害怕帝王的情绪。
顾青时的手一僵，随即冷冷的说：“此事与你无关。”
白离却缓缓道：
“你可知念妃娘娘，是被你逼死的。”
“大胆！”
于公公听见白离说这话，当即便要叫人来押他。
可顾青时抬手，阻止了于公公这个做法。
他显得有些颓然。
“朕知道。”
他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可他当时别无选择。
“明明过了今天就好了……”明明过了今天，他就会给她解药。
白离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愕然。
当他得知是那雪兰香是顾青时种的时，他很是气愤。
他知道江瑾念对顾青时的感情有多么深，顾青时这一举动无异于将她推进绝望。
白离以为，顾青时是为了宋熙遥才种的雪兰香。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如此。
他默了一瞬，不再多待。
宣明殿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清荷宫。
宋熙遥屏退下人，揉了揉眉心。
她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叩叩叩。
外面响起敲门声，不待宋熙遥回应，那人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宋熙遥见到来人，脸色一变——
来人正是之前那个熬药之人。
“巫山，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银两，你为何还没消失在皇城？”
宋熙遥语气冷淡，但这个被称为巫山的人并不在意。
他笑嘻嘻的看着宋熙遥，道：“我后悔了。”
“什么？！”
宋熙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精致的脸上已经满是怒气。
巫山不慌不忙道：“没有我这个当年那件事的当事人为你伪造病情，你觉得你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当今帝王的恩人吗？”
“你我都知，当年为顾青时试毒的，是那个死去的念妃。”
巫山话音刚落，宋熙遥再也忍不住打断他。
“够了！”她紧紧揪着手帕：“说吧，你要多少才肯离开？”
巫山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两白银。”
“你！”
巫山无视宋熙遥气的有些涨红的脸色，道：“等你当上皇后，这点银两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吧？”
“但你想想，若我将此事告知皇上，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宋熙遥咬牙看着他：“我知道了。”
巫山见状，满意的离开。
但是他没注意到，宋熙遥眼中的杀意。
醉酒楼中，巫山心情愉悦地要了一壶好酒。
他提着酒壶边走边喝，晃晃悠悠地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在经过一处小巷子时，巫山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鬼鬼祟祟的黑影。
见他进了巷子，黑影也跟了进去。
不久后，巷子里响起一声惨叫，随即再无声息。
……
“娘娘，事情办妥了。”
一个身着黑衣的杀手半跪在宋熙遥面前复命。
“很好。”宋熙遥眼中闪烁着光，她恨恨道：“巫山，是你自己贪心，就休怪我无情。”
“娘娘，宫门那边来报，皇上要来了。”屋外有宫女前来禀报。
听到此话的宋熙遥一怔，挥手让杀手赶紧消失。
随即她迅速端好仪态，迎接顾青时的到来。
谁知他进来时，浑身透露着冰冷。
宋熙遥娇笑着的脸一僵。
“皇上，你来……”
顾青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立即让她噤若寒蝉。
之后他薄唇微启，吐字如冰：
“巫山死了，不知熙贵妃你可知情？”
“什、什么？”
宋熙遥有些慌神。
但她慌的不是巫山的死讯，而是顾青时眉间的冷意。
顾青时黑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似是想探究进她的心底。
“在巫山的尸体旁边，发现他用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字。”
听见这话，宋熙遥心底狠狠一沉。
“一个宋字。”
不待顾青时说完，宋熙遥的腿软了一下，扶住桌子才堪堪站稳。
随后她强装镇定，红着眼眶开口：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定是有人诬陷臣妾！”
顾青时却冷笑一声：“朕只是说他留下了一个宋字，世上姓宋的这么多，你怎么如此紧张。”
闻言，宋熙遥一滞，又听见顾青时说：
“当年替朕试毒的，真的是你宋熙遥吗？”
“皇上！若不是我，我又怎会知晓那么多的细节！我有怎会落下顽疾！”
宋熙遥义愤填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青时却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开口：“最好是这样。”
说完他便离开了。
顾青时走后，宋熙遥叫来杀手，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蠢货！你做事就不能做干净点吗？宋府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废物！”
那杀手沉默的听着，并没有反驳。
宋熙遥骂完还不解气，将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
啪！
茶杯触地而碎，而那杀手额上也流下了鲜血。
宣明殿。
“皇上，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休息一下吧。”
于公公有些心疼地看着顾青时，只见他的眼下已是乌青一片。
顾青时并未理会于公公，好似不知疲惫般不停地处理公务。
屋外传来司起的声音：“皇上，事情已经办妥了。”
顾青时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进来。”
司起推开门，看见顾青时这副模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皇上，白太医已将念妃娘娘的尸身做了不腐处理，只需皇上定好日子，便可下葬。”
顾青时听着司起的话，声音中带了嘶哑：“容朕再想想。”
“皇上！”司起不愿见顾青时这副颓靡的模样，只好道：“白太医说最好快些。”
当然，这的确是白太医的意思。
气氛一时陷入了安静。
顾青时黯然垂眸。
他想留住江瑾念，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半晌，他缓缓开口：“那便定在明日吧。”
……
夜色深沉如水，白离从太医院离开，向白府走去。
两年前他只是一个沦落街头的难民，是江瑾念发现了他有着非常高明的医术，便将他引荐到了太医院。
而顾青时也对他的医术很是赞赏，便将在宫外不远的一处宅院赏赐给了他。
白离进入有些空旷的白府。
因为他并不习惯被人伺候，所以府内除了打扫院子的小厮和一个做饭的阿婶便没什么人了。
他回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到住房，而是来到一处偏院。
在门前站定后，他敲了敲门。
可里面却没有回应。
白离顿时显得有些慌神，直接推门进去了。
屋内并没有掌灯，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床上躺了一个人，看模样已经睡着了。
白离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正欲离开，床上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她的脸色苍白，眸子却清明地看着白离。
“为什么要救我？”
白离并未回答，端凝着江瑾念的脸色，随即叹了口气：“你又没喝药吧。”
江瑾念垂下眸子，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本该是已死之人。”
那日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谁知道居然还能再次醒来。
白离告诉她，她只受了较严重的外伤，但并不致死。
真正让她停止呼吸的，是雪兰香的毒。
毒素侵入的心脏，让她陷入了假死之中。
而白离在准备为她的‘尸体’做防腐处理时，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他偷来了顾青时的解药，果然救活了她。
然而在解掉江瑾念体内雪兰香的毒后，他发现居然还有另一种毒在她体内。
是一种叫龙砂的毒。
虽然是余毒，但是毒性不比雪兰香弱，随时都可能要了江瑾念的命。
因此他每天都会叫做饭阿婶熬药给她，可江瑾念很是抗拒。
她已经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支撑了。
白离默了一瞬，随即说：“我今日得知，雪兰香的毒与龙砂相克。”
“若不是这雪兰香，你可能已经……”
听及此，江瑾念一怔，随即苦笑道：“你是想告诉我，顾青时种那花可能是为了我好？”
白离艰难点头，虽然他心中有私心不愿告诉江瑾念这件事。
但是他想让江瑾念能开心些。
可江瑾念出乎意料地，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若他一早便知我体内有龙砂，为何不告诉我？”
说着，她眼中浮现起一抹嘲意：
“他只是想让我成为宋熙遥的药引罢了，谁知误打误撞地，救了我一命。”
“那你想报仇吗？”
白离这措不及防的一问，让江瑾念一僵。
“什么？”
“把身体养好，然后报仇。”
江瑾念的手颤了一下，随即哑声道：“我累了，你走吧。”
白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江瑾念闭着眼，想要掩饰眼底的苦涩。
可一闭眼，脑海中浮现地确实父王母后满脸是血的看着她的画面。
再次睁眼后，江瑾念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那碗药。
翌日，皇城。
“听说了吗？皇上要将死去的念妃娘娘葬在皇陵！”
两个宫女走在一起，正小声谈论着。
另一个宫女闻言，很是惊讶：“这么看皇上当真是爱念妃娘娘的，可以前为什么不立她为后啊？”
“嘘！”第一个宫女拉了一下她的手臂，低声道：“朝堂那边，是不会让一个异国女子成为皇后的，这话以后你莫要乱说！”
“啊，好的……”
她们两个不在议论，匆匆离开。
宣明殿。
于公公躬身走到顾青时面前，低声道：
“皇上，念妃娘娘即将封棺，你可要去看看？”
顾青时沉默了良久，似是很犹豫。
最后他还是道：“罢了，她许是不愿再见我了。”
封棺完毕后，接下来便是入葬仪式。
顾青时要将江瑾念葬在皇陵这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只有皇后才能葬入皇陵。
宋熙遥在得知这件事后，气得摔了不少清荷宫的物件。
直到屋外有人禀报，她才停下。
“熙贵妃娘娘，丞相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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