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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雨轻易淋透了衣服，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冷。
江杰明一个人走在街上，浑浑噩噩，漫无目的。
雨不知何时停的。
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到了孤儿院门口。
这里承载了她和宋天瑜四岁开始一直到十八岁所有的生活记忆。
江杰明仰头看着门上的招牌，很久很久，才走了进去。
一切，和记忆中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江杰明顺着走廊一层一层的走着，脑海里曾经和宋天瑜的回忆也渐渐涌上。
“恬恬，长大了我要当明星，这样我的父母就能看见我，来找我了！”
那时，七岁的小司年郑重的对七岁的小恬恬说出梦想。
也是同一时间，小恬恬握住了小司年的手：“嗯！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年少时的承诺说出口，就是一辈子。
却不是宋天瑜的一辈子。
江杰明深吸了口气，压下胃里断断续续涌上来的阵痛，满眼苦涩。
“……恬恬？是你吗？”
突然一道苍老女声响起，江杰明回头，就看见院长妈妈朝自己走来。
“真是你啊！”
她说着，如小时候一般牵起江杰明冰凉的手，将人带进了办公室。
温暖干燥的毛巾带着熟悉的皂香从头顶盖下。
院长妈妈念叨的话语也让人眼热：“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啊？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啊？”
生病……
两个字触到了江杰明那个原本打算永远掩藏的秘密。
想到医生说的那些话，她喉咙哽了又哽：“我……已经病了。”
“医生说是胃癌，治不好。”
话一出，满室死寂。
许久，江杰明抬头看向院长，就瞧见她通红的双眼。
“院长……”
院长抬手抚上了她的脸，声音轻颤：“你还这么小，老天爷怎么忍心啊！”
江杰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乖巧的靠在她怀里，感受着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关怀和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院长妈妈再次开口：“司年呢？你病了的事，他知道吗？”
江杰明摇了摇头，不想说两人之间的那些争吵让院长妈妈担心。
院长妈妈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他是大明星了，会很忙。”
“可从小你们感情就好，你的病……有机会还是该告诉他，有个人陪在身边，总比一个人扛要好过些。”
江杰明沉默的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想，如果把自己的病告诉宋天瑜，他是不是能对她好点？
陪着院长吃过晚饭，江杰明离开了孤儿院。
半小时后，外滩别墅。
江杰明站在宋天瑜家门外，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响了门，决定坦白。
客厅内，昏黄灯光照亮了一室冷寂。
江杰明将自己得病的事告诉了宋天瑜。
然而男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宋天瑜看着眼睛红肿，面色苍白的江杰明，冷声问：“你病了？胃癌？活不了多久了？”
莫名的，江杰明好像从中听出了讥诮。
她握紧冰凉的手指，哑声承认：“是。”
这声落地，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却听宋天瑜冷笑了声：“那就别活了。”


那种冷峭只是一瞬间，宋天瑜就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你好自为之。”
扔下这话，他大步离去。
江杰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外滩别墅。
她一个人走在孤寂的夜里，周围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是为了她而亮。
瑟瑟冷风裹挟着绝望扑面而来，她几乎是狼狈的逃回了自己的小窝。
长夜寂寥。
江杰明醉眼朦胧的坐在地毯上，电视里放着宋天瑜出演的第一部电视剧。
剧情她早已经烂熟于心，可每一次重看，都像是在回顾一遍当年。
“恬恬，你说我会成功吗？”
那是电视剧播出之后，宋天瑜问她的第一句话。
江杰明甚至记得他问这话时的不安和忐忑，于是她没有丝毫犹豫的给了他答案——
“会。”
那时的美好和信任还历历在目，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
然而，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
江杰明就这么在客厅枯坐了一整晚，一遍遍看着宋天瑜的视频……
直到第二天的朝阳照进来。
她才关掉了不知道循环多少遍的碟带，起身回卧室。
突然，电话响起——
“江杰明吗？我这儿是人民医院，之前你登记寻找亲生父母的事情有结果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再做一次比对？”
江杰明愣了一瞬。
三年前为了帮宋天瑜寻找亲生父母，她找遍了各种法子，还在医院留下他的血液样本。
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留下了自己的。
但这么久以来都没有音讯，江杰明早都放弃了，却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
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哑声回：“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后，江杰明站在原地呆了很久，才走进洗手间。
冷水扑在脸上，逼着人清醒。
用粉底遮盖好狼狈后，江杰明戴上了墨镜遮住红肿的眼，前往医院。
抽完血后，她看着整理信息的护士，犹豫发问：“现在能确定他们就是我的父母吗？”
护士回答：“之前的样本太久了，等这次检验结果出来，我们会通知你的。”
江杰明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医院门口。
江杰明本想打车回家，但在说出地址的那刻，还是改到了公司。
昨天宋天瑜的话还历历在耳，她知道，不管是因为什么，离职的事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可没想到刚到楼下，就被汹涌的粉丝堵住了去路。
“宋天瑜！老公，看这儿！”
“哥哥！啊啊啊啊啊哥哥看我！”
……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不绝于耳，即使早已习惯了宋天瑜号召力的江杰明，也有些害怕这场面。
几乎是没过脑，她直接给宋天瑜助理打去了电话：“联系保安维持秩序，立刻从私人电梯送司年离开……”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江杰明，我是不是说过别纠缠？”
是宋天瑜。
江杰明一怔：“我没有……”
宋天瑜却不信：“你以为把我的行踪透露给粉丝再来救场，就会让我认为离不开你吗？”
“江杰明，我从来不需要你。”
“嘟！”
电话里清脆的忙音化作一块巨石死死压在江杰明背上，让她连呼吸都不能。
她没想到，宋天瑜竟然会这么想自己！
江杰明手紧紧攥着手机，望向人群中间。
似有感应般，宋天瑜也正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他开口安静了四周的喧闹，话也穿过层层人海，重重击穿了江杰明的心。
“两天后生日会，我会带女朋友一起和大家见面。”

第6章 

女朋友？
江杰明脑海空白了一瞬。
她很想自欺欺人的说是自己，可连日来男人的厌恶与驱赶让江杰明清楚的知道，宋天瑜的女朋友……另有其人！
可是谁呢？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明明他们刚刚分手。
这一刻，无数的猜测，怀疑涌上心头，淹没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信任。
江杰明不敢再去想，生怕连着两人这十二年的所有美好回忆都成了假象！
她慌乱的收回视线，转身就跑。
身后，粉丝的声音在静默之后更加尖锐：“女朋友？！哥哥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啊啊啊啊啊哥哥你怎么能有女朋友？！”
……
宋天瑜站在那儿，无视粉丝的喊叫，目光落在江杰明单薄的背影上，久久未曾收回。
秋雨透着寒意凛冽。
公交车站行人来了又走。
只有江杰明一个人坐在那儿，垂眸看着手机上“宋天瑜自爆恋情！”
“宋天瑜已有女友，身份未明！”
无数热搜如四面八方扔来的石头，砸在江杰明身上，带来无法忽视的疼。
雨水冰凉，打在身上更是蚀骨的寒冷。
江杰明面色惨白，胃里断断续续涌上来的灼烧般的痛更是让她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她知道，自己这是胃病又犯了。
江杰明强忍着疼，拿过包想要吃点止痛药，可太疼了。
疼到她手指发颤，刚拧开的药瓶就这么掉在地上，白花花的药片泡在雨水里，慢慢化开成灰白的一团……
望着这一幕，江杰明心里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泪水成滴砸落在地。
随着时间过去，胃里的疼痛愈演愈烈，她只觉得眼前都开始花白。
江杰明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想要打车回家。
可不料刚走了几步，整个人就直接朝地上栽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恍惚看到一个人影朝自己焦急的跑来。
“司年……”是你吗？
然而没有人回应。
……
“滴答！滴答！”
江杰明醒来时，先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水声。
她慢慢睁开眼，正好对上床旁边人看来的担忧目光。
江杰明一顿：“沈医生？”
沈斯臣，是确诊她患了胃癌的医生。
沈斯臣点了点头：“我下班路过，正好看到你晕倒就把你带回我家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谢。”江杰明声音沙哑，“给您添麻烦了。”
沈斯臣温柔一笑：“如果你继续拒绝治疗，那才是给我添麻烦。”
江杰明垂眸看着手背上的滞留针，沉默很久：“抱歉。”
闻言，沈斯臣猜出她还是不想治疗，皱了皱眉：“为什么抗拒治疗？你还这么年轻，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应该抓紧。”
“沈医生，是您告诉我就算治疗，生还的几率也不大。”
江杰明话里没有责怪，只有接受命运的平静：“活着对很多人来说很重要，可对我来说，或许死才是解脱。”
沈斯臣看着眼前瘦弱的女人，心里升起抹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让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鬼使神差的，沈斯臣想到了江杰明昏迷时一直喊着的那个名字。
“那个叫‘司年’的呢？为了他，也不能尝试着活下去吗？”
陡然听到宋天瑜的名字，江杰明整个人顿在了原地。
原本褪去的疼痛在此刻去而复返，折磨着胃，更折磨着心。
她抬头看着沈斯臣，问出了一句话：“如果他也不希望我活呢？”
沈斯臣一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恰逢输液结束，他俯身拔掉针：“不管怎样，作为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试一试。毕竟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江杰明按着针眼上的胶带，起身下床：“沈医生，谢谢你的建议，再见。”
话至此，沈斯臣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送人到电梯口。
两人站在电梯前，沉默对立。
就在沈斯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电梯门徐徐打开。
一男一女从中走出，男人赫然是宋天瑜！

第7章 

江杰明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宋天瑜。
宋天瑜则是皱眉扫过面色苍白的她，看向一旁的沈斯臣，神色不明。
这时，男人身旁一身奢牌小香风成衣的精致女人，抬手挽住了他的臂弯。
她笑着看向江杰明：“你好，我记得你是司年的经纪人。”
“我叫黎吟，司年的女朋友。”
一瞬间，江杰明失去了呼吸。
一旁，沈斯臣将一切看在眼里，明白了什么：“沈斯臣，是恬恬的朋友。”
话落地，江杰明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沈斯臣，对上他安抚的笑后，找回了镇定。
“好巧，不过……我已经不是他的经纪人了。”江杰明强撑着笑意，然后对沈斯臣说，“那我先走了。”
说完，便迈步进了电梯，没再看宋天瑜一眼。
随着显示屏上数字不断往下跳跃，电梯厢慢慢下落，江杰明站在其中，莫名有一种沉坠感。
“我叫黎吟，司年的女朋友。”
黎吟的自我介绍回响耳畔，原本被止痛针压制住的刺痛，在此刻翻涌而上。
江杰明抬手紧捂住胸口，靠着电梯冰冷的墙壁，痛苦喘息。
一直到走出医院。
天上的暖阳照耀在身上，越发衬得江杰明脸色苍白。
她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朝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了身边。
贴着黑膜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宋天瑜冷峻的面容：“回家吗？送你。”
江杰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攒紧，她不想上车，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如今，该怎么和宋天瑜相处。
但又了解宋天瑜的脾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末了，她只能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厢内，没有黎吟的身影。
江杰明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紧贴着车门，拉开和宋天瑜的距离，尽量平静：“麻烦了。”
听着她疏离的语气，宋天瑜没说话。
这样的沉寂一直持续到车停。
望着车窗外熟悉的居民楼，江杰明松了口气，就要下车。
突然，宋天瑜的声音陡然在背后响起：“沈斯臣，以前从没有听你提起过。”
江杰明心颤了颤。
男人话中的在意很明显，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还想自欺欺人说宋天瑜是不是在吃醋。
但在抬头看到车窗上映出来的男人淡漠的神情时，江杰明便明白——不是。
她咽下喉咙里的翻涌情绪，轻声回：“我以前也没听你提起过黎吟。”
说着，江杰明回头看向宋天瑜：“我们早就不是要对彼此坦诚的关系了，司年，你有很多的秘密，我也一样。”
扔下这句话，她没再管男人骤然冷下的神情，推开车门下车离去。
一路挺直着背脊进了房间。
客厅窗边。
江杰明站在窗帘后望着楼下那熟悉的车辆，它在那儿停留了很久，才疾驰离去。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响起。
江杰明掏出，就看到宋天瑜发来的消息：“那刚好，免得你说我对不住你。”
短短几个字，又一次捅穿了她的心。
情绪牵动着心肺，江杰明没忍住，一口血咳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地毯。
雪白混着鲜红，那么刺目。
江杰明却看不到，她一双眼紧紧盯着屏幕上宋天瑜的消息。
僵硬了很久，才操动着染血的手指，点下了删除键——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没必要再有联系了。
也不想再被伤害了。
江杰明闭眼遮去眼眶里的滚烫，就这么在冰凉的地上蜷缩了一整夜……
半夜，电话突然乍响。
江杰明接起，就听见里面传来护士的通知：“苏小姐，你之前做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吻合度高达98%，基本可以确认你们之间存在亲子关系。”
一瞬间，江杰明竟然有些听不清，二十多年没有踪影的父母，就这么找到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江杰明连忙打车赶往了医院。
一路来到化验科，她看着不远处的护士台，却突然有些近乡情怯。
这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江杰明？”
闻声，江杰明回过头，就对上沈斯臣讶异的目光。
“这么晚，你怎么来医院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江杰明摇了摇头，沉默了很久，将DNA比对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沈斯臣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
他早知道世上什么悲惨都有，此刻却有些想不出来江杰明一个女孩子是怎么扛过了这些。
叹惋间，沈斯臣走去了护士台，将江杰明的比对结果拿到手里，才走回到她身边。
迎着江杰明疑惑的视线，他放轻了声音：“你父母也没走，在另一边等着呢，你要过去看看吗？”
江杰明眼睫颤了颤，她当然想去看！
可转念想起自己的病，又迟疑了。
就算见了父母，认了亲人又怎么样？本来她就活不了多久了。
倒不如让他们以为是找错了，也好比刚认回女儿，就要面临生离死别。
那太残忍了。
江杰明咽了咽发苦的喉咙，许久后才说：“还是……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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