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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要担忧一个与他无关的人？
姚黄一副委屈神色，苦笑劝慰：“天君，景婳毕竟是司命星君指定的下任天后，你还是将她接回来吧……这段时日能伴在天君身侧，小仙已经很满足了。”
白秋见状，面色怪异。
而此时，瑶池里，众多捧酒仙侍端着酒壶上前续酒。
其中一红衣小仙低头端着酒壶，朝此处而来。
她刚走近，便?ℨ听宴墨歧重重冷笑一声：“景婳怎配做下任天后？”
周围仙人纷纷噤声。
“她连侍女都做不好，忘东忘西，整日无趣至极，不过一个野花仙，若非当时司命测错，我怎会娶她？”
“至于忧心喜欢，更是无稽之谈！”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咣当’一声。
是酒壶摔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红衣小仙猛地冲上前来，掀翻了宴墨歧身前的桌子。
红娘眼眶泛红，脸上一片愤懑之色。
“宴墨歧天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将一截红线丢到他身上，怒声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个忘东忘西，死板无趣的野花仙已经死了！”
作为一个小仙，红娘掺和不了上仙的事情，但她想看一眼宴墨歧现在是何样，便借着送酒的机会过来看看。
谁知，一靠近便听见这番嫌恶的话。
红娘的话一出，顿时震住了众仙。
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她身上，似是想要知道这是哪位小仙，竟敢如此与宴墨歧说话。
而红娘，正紧紧的盯着宴墨歧。
她想知道这人在得知景婳的死讯时，是否会有一丝的触动。
宴墨歧的确有一丝的怔愣，但转瞬即逝，即便是红娘也未曾发现。
“你是上次向我求药的那个小仙。”
他的语气很是笃定。
按理来说，他本不该记得红娘，但她与景婳是朋友，这让他对红娘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是。”
红娘哽咽着应下。
她对宴墨歧的无动于衷有些失望，但如今景婳已不在，她也无惧让人知道她曾向宴墨歧求药。
而宴墨歧则是直直的看着眼前之人，脑海中回荡着她方才说的话。
景婳死了？
怎么可能？这应当也是她想引起自己注意的把戏吧？她难道不知，同样的把戏玩多了只会引起自己的反感吗？
宴墨歧蹙起眉心，脸色沉了几分。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扫过盛宴上的所有人，却未曾发现景婳的身影。
最后，他看向红娘。
“我说了，想要无尘水，让景婳亲自来。”
红娘冷笑一声，泪水却打湿了眼眶。
“她不会来了，也不再需要了，无尘水天君还是留给自己罢。”
她的话不似作假。
宴墨歧不禁有些出神。
他忆起这段时日频频梦见景婳死去，又想到之前一直没有回音的传音符，心中一沉。
但他仍不信景婳已经死去。
“看来你与景婳关系很是亲厚，为了她竟能在众仙面前说出她身死这般荒唐的慌话。”
红娘闻言，不可思议的看向宴墨歧。
她未曾想到，到了如此地步，他竟还怀疑景婳在骗他，自己在骗他。
“宴墨歧天君，你可知，景婳为何未去三生石赴约？”
听到红娘的话，宴墨歧眼神骤冷。
“为何？”
“因为她尚未出门便晕倒，昏迷两日才醒！”
晕倒？昏迷？
宴墨歧眸色一怔。
纵使景婳只是一个小仙，那也是仙，怎会与弱小的凡人一般晕倒？
他尚未想理清脑中思绪，便听见红娘又说了起来。
“天君可知，景婳在死前最后一刻，想的还是你！”
“天君可知，景婳日日在三生石上刻字，只愿证实司命星君百年前并未测错！”
“天君可知，景婳曾向我求了一根红线……”
红娘的话红着眼，一字一字的说出这些外人不知的事。
越往后说，她的嗓音越压抑。
身为景婳的朋友，没人比她更能体会景婳的酸楚的内心了。
宴墨歧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他厉声打断红娘：“够了！”
“仙界谁人不知，是司命测错了？我与她本就无缘无分，她此番也就是做给你们看看，博取同情而已。”
红娘悲戚一笑，为景婳一番深情感到不值。
“宴墨歧天君，景婳身份虽低微，但并非是她配不上你，而是你配不上她对你的爱！”
她闭了闭眼，嘴唇因为隐忍悲痛而颤抖着。
“景婳临死前，让我转告天君，若有来世，远离情爱，做一朵普通的满天星，不再爱你。”
该说的话已说完，红娘不愿在此停留，转身欲离开，却被叫住。
“这位仙子，凭你一己之言，如何让天君相信景婳已死？”
是一旁沉默不言的姚黄。
红娘顿住脚步。
姚黄却以为她心虚，不敢转身面对自己，故而发出一声轻笑。
“景婳主动离开千鹤殿，无非是想引起天君的注意，想看看天君有多在意她……”
“你闭嘴！”
红娘猛地转身，一道仙术朝她击去。
宴墨歧抬手化去这一击，看向红娘的眼神已然染上怒气。
“你这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姚黄眼神一闪，本来涌上的怒气瞬间转化为委屈。
“天君，小仙不过是说两句实话罢了，她竟敢动手，还请天君为小心主持公道。”
宴墨歧没说话，但众人都明白，红娘此举，触怒了他。
于是，他们如往常一般，鄙夷又好笑的说起景婳。
“看来景婳之友也与她所差无几，皆是身份低微之辈，不知天高地厚。”
“听闻之前天君欲休了她，想必景婳闹此一出，是想让天君对她心生怜悯，将她留下来。”
“殊不知天君最不喜的便是这般，景婳需自食其果。”
红娘站在下方，听着他们各种嘲讽景婳，眼底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你们一个个都将景婳贬低到了尘埃，将她看做笑话，肆意嘲笑，你们不在意自己所言是否伤人，皆因她只是一位小仙！”
“景婳有何错？她因司命星君一句预言便从月涯山嫁到千鹤殿，你们可曾问过她是否愿意？”
“你们自诩上仙，却连司命星君出了错都不敢提一个字！”
红娘恨恨的目光掠过在座的每一位上仙，她扯开嘴角，发出近乎就哭泣的声音。
“仙界有你们，何其可悲？”
不知为何，宴墨歧的心头倏地闷了一下。
他强心压下心中的不适，冷声道：“你让景婳过来，我可以与她细谈是否解除婚契之事。”
此话一出，姚黄脸色瞬变。

他这话是何意？

难道当真对景婳生出了怜悯之心？否则为何会说出这句话？
红娘仍红着眼，只是看向宴墨歧的眼神染上两分嘲讽。
她冷笑一声，反问道：“宴墨歧天君耳力已如此之差了？”
宴墨歧冷冷的直视着她，嗓音带着些许森冷。
他向来高高在上，自出生起今日是他成仙唯一一次被人当中指责，颜面扫了一地。
但他强忍着怒气，没有释放。
“今日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你只需告知我，景婳在何处。”
“景婳已经仙逝，天君若是不信，自可向司命星君求证。”
司命星君掌管星宿，预测仙界与众位上仙劫难从未出过错，或许唯一出错的一次，便是指出景婳为下一任天后。
仙界每一位仙人都在星空上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宿，如若仙逝，星宿则会消失。
司命星君还可根据星宿推算所在方位，此法的确可靠。
可宴墨歧却有些出神。
红娘离开了。
这次，无人再叫住她。
便是月老，也一直都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未上前阻止。
这世间，并非所有情爱都能如愿以偿。
有人有缘无分，有人无缘有分。
而有的人，注定要分开。
盛宴提前结束，这是数千年一来唯一一次，但无人敢私下谈论。
宴墨歧站在司命殿外，有些踌躇。
他不敢进去，他害怕自己从司命星君口中得知自己不愿去想的结果。
白秋见他站在原地，迟迟不进，心知他此刻的复杂心情。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上前一步道：“天君，你若不愿去问，我可替你去。”
“不必。”
宴墨歧冷声拒绝。
他不愿他人比自己先一步得知，回了白秋后，便大步迈进司命殿。
殿内漆黑一片，宴墨歧有些不适的Ṗṁ蹙起眉心，迈向星宿所在之地。
他刚推开门，耳边便传来了司命星君的声音。
“天君来了。”
宴墨歧望着司命的背影，心头莫名一紧。
“看来星君知我来此的目的。”
司命没说话，仍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仰望着星宿。
星宿变幻无常，需时常观察。
宴墨歧问：“景婳在何处？”
司命抬手指向一处，平静道：“那是她的星宿所在。”
宴墨歧顺势望去，冷笑一声。
“星君是在说笑？”
那里一片漆黑，景婳的星宿根本就不在那处！
司命收回手背在身后，没有露出一份被质疑的恼怒。
“天君心中已有猜想，又何必问我？”
“司命星君！”
宴墨歧高喝一声，对司命的避而不答甚是窝火。
他以前便厌恶司命，因为他将景婳指给了自己。
如今，也是因为景婳要与他再次产生交集。
司命转过身，神色淡漠。
“天命向来神秘，算错无可厚非，但星宿不会犯错，天君，天妃已然仙逝。”
此事他早有预料，但天命不可违，他无法阻止，只能看着那颗星宿渐渐黯淡，直至彻底消失。
不等宴墨歧质问，他继续道：“诞生之地，即仙逝之地，天君若是不信，可前去一探。”
宴墨歧紧紧的盯着他，确定他并非是敷衍自己后，才甩袖离开。
他绝不相信景婳已经死去，他定要去那座月涯山一探究竟！
殿外，白秋见宴墨歧怒气冲冲的出来，连忙上前问：“如何？”
“景婳去看她师父师娘了，我现在去将她带回来。”
宴墨歧有些着急，说完便走。
白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对红娘的话信了几分。
景婳有多爱宴墨歧，他身为宴墨歧的好友再清楚不过，这种玩笑，她不会开的。
……
山丘虽偏远，但对于宴墨歧来说，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看着这一地荒芜，宴墨歧没有任何感触。
此处虽是仙界，却灵气稀薄，数千年才出了一个修炼成仙的景婳，还是因为机缘巧合，并非天赋。
宴墨歧只知景婳的师父师娘是两棵树，却不知已经死去的他们是何等模样。
他翻遍此地，却未曾见到景婳的身影。
果然，司命是在骗他。
他冷哼一声，欲离开。
却在转身的那一瞬，余光突然看到两颗枯树下的一片枯黄。
那是一株已经死去的满天星。
他停住脚步，目光紧紧的定在那里。
那绝不是景婳。
尽管宴墨歧心中这般认为，脚步却是不由自主的朝那边走去。
然而，越靠近，他的心越发不适。
待他走到树下时，他已失去唇色。
他与景婳婚契尚在，彼此之间会有感应。
以往宴墨歧都未在意，但此时，他的心突然传来刺痛。
“景婳——”
这株已经枯去的满天星，是景婳。
这个念头突然闪现在宴墨歧的脑海，挥之不去。
满天星长相大都相似，他从未见过景婳的本体，不知景婳散去人形时是何等模样。
但莫名的，他就是确信眼前这株是景婳。
它的根已然干枯，枯黄的叶姿蜷缩在一起，好似随意一阵轻风就能将它吹散。
宴墨歧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的将它装进去，离开了此地。
他要去问问红娘，得到最后的确认。
月老殿。
红娘自从大闹盛宴后，月老便暂时没让她牵红线。
世间情之一字本就难解，若是牵错红线，不知会有多少苦命鸳鸯因此遭难。
看到宴墨歧的身影，月老有些诧异。
他迎上前，问：“天君今日怎的来我月老殿了？”
“红娘呢？”
听到红娘的名字，月老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来问罪？
不过一瞬，他便恢复常态，笑呵呵的看着宴墨歧。
“天君找她有何事？”
“让她过来。”
宴墨歧不欲多说，他此时急于求证，尽管他不知自己是否该相信红娘所言。
月老无法拒绝，只得一道传音符发出去。
很快，红娘便来了。
她本以为月老召见她是为了牵红线之事，但她看到宴墨歧后，便知真正召见自己不是月老。
她嘲讽道：“天君又来问景婳的去处吗？”
宴墨歧未说话，只是将之前的小盒子打开。
红娘先是不解，但在看清盒中之物后，心口一滞，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竟将景婳带了回来！那是她生长的地方，你怎能……怎能……”
她的眼底充斥着震惊与愤怒，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指责宴墨歧。
她的神色不似作假。
意识到这一点，宴墨歧脑子嗡的一声，骤然一片空白。
攥着盒子的手用力到青筋突起。
他嘶声问：“你如何确定，这是景婳？”
红娘心中只觉得荒凉。
眼前之人与景婳百年夫妻，却连她的本体都认不出，何其可笑？
“天君若不信，又为何将她带回来？”
宴墨歧紧紧的盯着她，眸中迸发出凛冽的寒光。
“我念你是景婳好友，不欲与你计较，但你若不是好歹，便别怪我不客气。”
“天君说的对，天下满天星何其多？小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能证明它是景婳。”
红娘神情木然，不再解释。
宴墨歧的表情看不出有何变化，但略显急促的呼吸却暴露了他此刻焦躁的心情。
为何红娘这般说，他心中还是不舒坦？
“小仙告退。”
月老掌管姻缘，自然也能感知到身负红线之人的情绪。
宴墨歧的心乱了。
他不知自己是否该承认，手里捧着的那株满天星是景婳。
月老悄然离开，殿内很快便只剩下宴墨歧一人。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从未有过的茫然错愕。
倘若这当真是景婳，他该如何？
高兴？庆幸？亦或是失落？
宴墨歧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千鹤殿的。
待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然站在了偏殿门口。
结界尚在，是他亲手步下的。
殿中一切都与之前没有分别，唯独缺少了景婳的身影，以及她清脆的声音。
他伫立片刻，转身离开。
而种满了满天星的院中，突然多出一抹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