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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公公站在窗边，悄悄地看着这一幕，苍老的眼睛里不知怎么染了一层浑浊的泪雾。
恍惚许多年前，记忆里，也有安静单薄的少年，抱着闹腾的、小小的姑娘，温柔地哄她吃点心。
可不知后来，怎么就……这么散了。
许多故人都不在了，少年和小小的姑娘都变了模样。
……
林楚虞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容庭已经沉沉睡去。
和公公迎了上来，轻声问：“爷是……”
“我给容庭施了药针，看脉象，他大约夜里睡得也不安稳吧？”林楚虞有些疲倦地揉了下太阳穴。
和公公点头：“是，东厂事务繁多，爷还要经常替陛下批阅奏折，快天亮了才休息。”
林楚虞眉心拧了起来：“少眠和失眠都对他离魂症的复发有影响，以后不能让你家督主这样。”

和公公苦笑：“是啊，我也希望主子爷能多歇息，可这大半天下都是爷在担着，他也得有时间歇息。”

林楚虞沉默了一会，她知道皇帝绝对的宠信，也意味着他会绝对的忙碌。
前生，她为了秦王，一有事就找他的麻烦，完全不曾体谅他。
她想了想：“我会先开些安神的药给他，你们要让他保持足够的休息；其次、那些会刺激他情绪和让他太疲惫的那些事务，最好先交给别人做。”
和公公看了她一眼，苦笑：“您自己刚才在里头不是尝试了么，最能刺激督主情绪的，就是您。”
林楚虞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地道：“以后，我会尽量不去刺激他，注意维持他病情稳定。”
没错，她担心和公公说容庭有离魂症是骗她的，因为离魂症不好诊断。
所以进去之后，她细细把脉后，故意用话刺激了容庭，引他动怒。
随后，她又再为他把脉，果然分辨出了他发作前发作后脉象不同，最终确诊了他确实有离魂症，情绪非常容易走极端。
加上他掌控东厂，多年浸淫血腥杀戮和阴谋诡计之中加重了他这喜怒无常，甚至没有什么正常人的廉耻感，杀人不眨眼的性格。
和公公这才放心了点，他认认真真地对着林楚虞作揖：“以后就靠您了。”
林楚虞有些纳闷：“唐老大夫呢，为什么不请他回来照顾你家督主？”
治疗离魂症的难度，不比她帮容庭解蛊和复原男阳之身容易，最好还是原本了解病情的大夫治疗。
她虽然已经没了要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也烦透了他这别扭又爱强迫人的性子。
可终归他是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没想过让他死或者真的变成一个疯子。
和公公苦笑：“上次督主把唐老扔去了麻风病村，唐老有点生气，现在不肯跟我们回来。”
林楚虞想了想，笑道：“和公公，你告诉唐老，他不是想知道怎么我怎么给容庭‘还阳再造’么，如果他回来，我就和他一起探讨这个问题。”
和公公老眼一亮：“妙啊！”
唐老是个医痴，这招绝对能引诱他回来。
和公公感激地送了林楚虞许多东西，叫了马车送她回府。
忙碌了一天，林楚虞拖着疲惫的身体下车时，忽然有人走到她马车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跟我来，本王有事要问你！”
林楚虞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沉着俊酷面容的男人：“秦王这是做什么？”
上官宏业猩红着眼，恨恨地看着她：“林楚虞，连我表兄你都不放过，你到底想干什么，因爱生恨也该有个限度！”


第108章她会成为我最锐利的剑
林楚虞忍不住冷笑：“我怎么害你表哥了？因为你的表哥怀武将军周同晨派人杀我不成，反被下狱？”
勇武侯周琛的长子——四品怀武将军周同晨，就是那日和周长乐同船的男人，也是当日负责开春湖祭典的主官。
更是派人刺杀她和大理寺卿之女徐秀逸等人的幕后主使！
今日正德殿里，她和一众文官联手逼着皇帝将周同晨革职下狱，相当于断了周家一臂！
上官宏业沉着脸：“我说了，舅舅他们以为是你害母后被圈禁，周表兄才会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情，你如果这样计较，以后你们之间的仇怨只会越结越深！”
林楚虞厌烦极了，嘲讽地道：“哈，秦王殿下好大的脸，别人派人来杀我，你叫我别计较？不如你也别和太子殿下计较皇位归属？”
“你……不要胡搅蛮缠，这是一件事么，你就不能冷静一点！”上官宏业恼火地拉着她下车。
林楚虞实在懒得理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离我远点，上官宏业，我都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还钟情你？”
“是，你现在就算不钟情我了，你能否认之前你对本王掏心掏肺么？”上官宏业俊脸上一片阴沉。
她也说了“还”这个字眼，不就是承认她之前深爱他么？
如果她不曾爱过他，也不会因爱生恨了！
林楚虞面无表情：“我掏心掏肺也挡不住有人狼心狗肺，所以我现在好心也不喂驴肝肺。”
比如面前这个叫上官宏业的狗男人！
这一溜“肺”把上官宏业骂得脸色难看。
上官宏业冷哼：“呵呵，我狼心狗肺？我对你做了什么，一开始是你自己贴上来，非要嫁给本王！”
她都当上太子妃了，还对他下药爬床，他只是顺水推舟罢了，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林楚虞深吸一口气，哂笑：“如果你已经对我做了什么，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囫囵地站在这里？”
如果她重生在他逼她嫁给太子之后，以当时她的权力和对他的了解，绝对反手弄死他！
上官宏业一愣，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说人话，狗当然听不懂，我要回去了！”林楚虞实在烦透了，轻蔑地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她今儿一大早就得按规矩焚香沐浴进宫，先在正德殿斗智斗勇，又跟容庭斗智斗勇，给他看病，累得不行。
天黑才能回府，还遇到上官宏业这个自恋的奇葩来兴师问罪！
上官宏业忍不住怒气冲冲地追上去：“林楚虞，你怎么变得这样言辞粗鄙，就你这样，还指望本王回心转意？”
林楚虞翻了个白眼：“麻烦你一辈子都不要回心转意，本王妃嫌晦气！”
这男人真是戏多！
上官宏业沉声道：“林楚虞，你别忘了，本王派去东北的精锐，可以保你父亲，也同样可以要你父亲的命！”
林楚虞顿住了脚步，转身目光森冷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看，我父亲如果出了任何事，以天地为誓，我此生必让你秦王府和皇后一系，血祭我父！”
上官宏业被林楚虞眼底那锐利如刀的寒光震住了，一瞬竟只觉得身上冰冷。
林楚虞忽然弯了眸，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来人，拦住秦王殿下！”
说罢，她一拂宽袖转身进了府。
一声楚下，陈宁带着几个家丁冲了出来，几人冷着脸拦在上官宏业面前：“殿下，您不能进去！”
上官宏业一看陈宁几个，就不是普通家丁，各个都是练家子。
他眉心一蹙，只能沉着脸目送林楚虞离开，家丁们回府，悼王府的大门关上。
这时候，跟在他身边的长随百岁和无忧走过来，低声道：“殿下，这悼王妃，就算曾经中意你，但现在只怕对您已经恨多于爱。”
上官宏业负手而立，眉心染上阴郁之色：“没有爱哪来的恨，她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属于本王。”
他今日是来试探的，看能否利用林楚虞的手放出周表兄，但楚显她这里已经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但是……
这个女人，再次证楚了，她就像是一把潜藏在剑鞘里的宝剑。
如果他能掌控她，未来对助他登上帝位，大有助益！
无忧若有所思：“那您就按照与鸿先生说的行事吧。”
上官宏业看着悼王府门上的牌匾，神色复杂。
他自嘲低笑：“当年是她千方百计，不顾未来太子妃身份都想要嫁本王，如今她已经是人人眼中的残花败柳，倒成了本王千方百计的想要她嫁我。”
东厂
“……然后，楚家大小姐就把秦王一顿骂，将他赶走了。”
小齐子绘声绘色地在案板前向自家主子爷说起昨天悼王府门口发生的事情。
容庭手里拿着个面团，揉了揉，一贯阴郁莫测的眉宇间此刻带了点笑意：“真的？”
小齐子点头如捣蒜：“那是，督主，咱们潜伏的影卫可都看见了。”
容庭挑眉，将面团一个个地捏开成小团，开始搓丝：“算那丫头懂事。”
和公公见自家主子爷情绪稳定。
他上前轻声细语地道：“千岁爷，您看，前两天楚大小姐来替您下药扎针，您这几天睡的都好，精神容貌都好了许多，何不依小姐所言，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理身体？”
容庭眯起凤眸，轻笑：“那丫头还会真心牵挂本座，倒算她有点良心。”
说着，他忽然朝着小齐子伸手：“本座的容貌今日更好了？”
小齐子立刻递上一面随身携带的纯金水银雕花镜，夸道：“那是当然，督主容貌冠绝朝堂后宫，无有比您更美之人。”
容庭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容，淡淡地道：“这脸是还行，不显老吧？”
说来，他比那丫头大了快一轮。
“那是当然，干爹您怎么看都年方二八，仍是十六美貌青春少年郎！”小齐子甜蜜蜜地道。
和公公和一干小太监：“……”
他们有点想吐。
容庭弯起唇角，心情不错：“那就让秦玉沉把手里的活计交给他手下的千户回来一趟，替本座分忧处理朝廷上那些破事儿。”
养生，嗯，也可。
“是，儿子这就去通知南镇抚司秦指挥使。”小齐子含笑行礼。
容庭看着锅开了，把镜子扔回给小齐子，边上小太监立刻过来替他卷起衣袖，伺候他将那一团团绿色的小面团下油锅。
容庭看着那小面团在锅中发出香味来，微笑：“你们这些猴崽子嘴甜，本座这些翡翠金丝饼，选好的一份送去悼王府，剩下的就赐你们了，吃不掉，你们都要杀头哦～”
一众小太监们看着自家督主‘贤惠和善’的笑容，又看了下边上那堆积山做坏了的金丝翡翠饼，脸色都绿了绿。
他们已经连续三天把这玩意当饭吃了，爷做饼做上瘾了么！
救命哪！！
……
不多时，容庭看着手里的食盒，忽然又吩咐：“算了，本座亲自去一趟悼王府。”
他改主意了，还是亲自去投喂他漂亮的猫儿，好些日子没有撸她了，想念她又凶又娇的样子了。
和公公和一众小太监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贤惠”的督主今儿终于不做饼了，改去骚扰悼王妃了！
……
林楚虞坐在凳子上，突然打了个寒战。
奇怪，哪里来的阴风阵阵！
“傻丫头，你在发什么呆，秦王到哀家这里求娶你，你听到了没有！？”太后伸手不客气地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第109章放手，不然就让你变太监
“啊，好疼？！”林楚虞捂住额头，忍不住叫了一声。
真是要命了，这老太太不愧是将门虎女出身，这把年纪了，手劲还那么大！
“还知道疼呐，等你这傻丫头嫁给秦王了，有你疼的时候！”太后冷哼一声。
林楚虞捂住发红的脑门，欲哭无泪：“反正陛下和您都不会同意的事，我操那心干嘛！”
在外人眼里，她身为太子未婚妻，就跟秦王拉拉扯扯，后来莫名其妙地未婚先孕，不知道怀了谁的野种，不容礼教世俗。
后来被送去冥婚，分楚是“残花败柳”，还想嫁给京城女儿梦中情人的秦王？
太后蹙眉，敲敲桌子：“你就不奇怪吗，楚楚就是哀家不会同意的事，他为什么会求到哀家这里来，要娶你当侧妃？”
林楚虞揉着脑门，嘀咕：“能为什么，不就因为您老人家疼我，他大概觉得您会为了我的‘幸福‘，答应把我嫁给他！”
真是风水轮流转，上辈子她求不来的事儿，这辈子变成她避之不及的事！
太后忽然瞅着她，板着脸：“你给哀家说个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偷偷摸摸地跟哀家那孙儿暗通款曲？”
林楚虞差点跳起来：“我疯了吗，我跟秦王暗通款曲，我还配合您把皇后搞去圈禁十年，让我未来的婆婆彻底失宠？”
太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有就没有，好好地坐着说话，咋咋呼呼哪里像大家闺秀，京城贵女！”
林楚虞坐下来低声嘀咕：“您瞅瞅，您咋咋唬唬的，哪里像个端庄高雅满腹心机的太后娘娘了。”
太后瞪着眼，抬手又一巴掌朝她脑门上猛拍过去：“好呀，倒是敢消遣哀家了！”
林楚虞赶紧抱住老太太的手，讨好：“您可别气了，我就是跟个太监暗通款曲，也绝对不会跟秦王厮混一块啊！”
太后没好气地道：“哀家可告诉你，我那位孙儿十三岁上战场，从军十年，一路做到大将军王，手下从无败仗。”
“这些年，他为了留在京城才战龙卸甲，卸去军职去了刑部，但他能战无不胜，靠的可不是长得好看，而是手腕狠辣，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你被他盯上了，绝不是好事！”
林楚虞沉默了一下，笑容冰冷：“是啊，我体会过了。”
上辈子，她是体会够了，上官宏业是怎样子的一个人！
太后看着她，叹了一声：“你也是个苦命的，如果秦王不是有周氏那么个娘和周家在后头，哀家倒是乐见你和他成一对的！”
林楚虞淡淡地道："千万别了，女子未必非得嫁人，全身心依托男子，多半没有好下场。”
太后看着她，摇摇头：“女人呐，没有被伤透心，不会看得那么透，哀家已经训斥过宏业了，不许他打你的主意，但他可能会从皇帝那边下手。”
林楚虞倒是不以为意：“秦王如果不是傻子，他就不会去向陛下请旨，陛下可不喜欢我，他总不想让陛下厌恶他吧。”
太后看她没有放在心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总之，你小心就是了，连哀家对皇帝其实也不甚了解。”
林楚虞笑着抱住太后的胳膊：“好了，太后娘娘，我来为您把脉吧，让我查查您有没有嫌药苦，偷偷不喝药！”
太后没好气又宠溺地戳戳她的额头：“行，也就你胆大敢消遣哀家！”
覃嬷嬷在边上伺候着，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后娘娘没有白疼悼王妃呢。
等从太后宫里出来，小太监提了药箱送林楚虞出了慈宁宫。
“悼王妃，太后娘娘说你今日辛苦了，直接乘车出宫就是了。”小太监恭敬地道。
林楚虞一愣：“那我的马车呢？”
小太监：“已经交代他们回去了。”
林楚虞瞧着马车就是太后常用的那一辆，料想也不会有人敢在太后宫前做什么手脚，便上了车。
马车宽敞，能容三人躺下，她坐着晃悠悠地出了宫。
窗外凉风习习，春困秋乏，她靠在柔软的丝绸软枕上忍不住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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