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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海门诊室内。
叶清欢敲着脑袋，脑子里一直都在回想着邵允琛昨晚说的话，那席话太令人震惊了，以至于她听完之后根本反应不过来，最后落荒而逃进了浴室去躲他。
邵允琛也没追着她非要说清楚，毕竟他自己都挺纳闷他是怎么脱口而出那些话的。
第一位病人进了门诊后，叶清欢无心再想，一直忙到下午都顾不上喝口水。
门口有人推门进来，叶清欢正在写病历，让对方先坐。
“请问哪里不舒服？”
“苒……苒苒？”
叶清欢抬头，猛地看到面前这张脸，却一时没有认出来。
“真的是你，苒苒。”
“苏阿姨？”叶清欢定睛细看，觉得眼熟。
“是啊，是我。”
叶清欢眉头紧拧，在她印象当中的苏月梅绝不是这副样子的，她现在骨瘦如柴，真是就剩下层皮了。“苏阿姨，你怎么会在这？”
“前两天来做了检查，报告今天才出来，没想到挂到的医生号是你啊。”
叶清欢放下手里的笔，“报告给我吧。”
苏月梅将刚拿到的报告单递给叶清欢，她视线落到最后，一眼看到了诊断结果：宫颈癌晚期。
叶清欢倒吸口冷气，手有些抖，“阿姨，叔叔跟你一起来了吗？”
苏月梅迟迟没说话，叶清欢抬头看她，见她那双眼睛泛了红，她着急地擦了下眼角，“苒苒，你跟我说就行，是不是情况不大好？”
“不……不是，霍御铭呢？霍叔叔呢？”
“他们……都忙。”苏月梅从叶清欢手里匆忙拿过了报告单，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要不是她实在熬不住了，她也不会来医院，“我随便配点药吃吃就行。”
她说完这话，站起身后就要离开，叶清欢忙要拉住她，“苏阿姨，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苏月梅走得很快，拉开门出去了，外面的病人见状，直接走了进来。
叶清欢拦不住她，再加上又有别的病人，只好暂时作罢。

好不容允琛才到了下班时间，叶清欢拿出手机，想要给霍御铭打个电话。

苏月梅应该不会将真实病况告诉他，她的病也不能拖了。
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按理说拿到了高额的赔偿金应该生活无忧才是，为什么却苍老的几乎不能认？
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门就被人推开了。
“任医生，你老公来啦！”
“啊？”
“劲爆啊，你还玩隐婚呢！”
叶清欢忙收拾了出去，看到导医台那边聚满了这个科的医生和护士，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吃食，咖啡、奶茶、披萨、蛋糕和零食应有尽有。
邵允琛就站在边上，见到她过来，冲她招招手。
叶清欢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拉到边上，“你怎么来了？”
“替你打好关系啊。”
“任医生，你老公太帅了吧。”
“就是啊，出手又大方，真是羡慕你啊。”
叶清欢没想到他一跑过来，连这层关系都捅破了，她干笑两声，抬眼却见一名护士匆匆忙忙从电梯口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
叶清欢撇开邵允琛上前，“怎么了？”
“赵医生走了。”
众人心里均是一沉，手里的奶茶和披萨都放下来了。
叶清欢冲着邵允琛看眼，“你先回去吧，我要过去送送。”
“我在车上等你。”
“好。”
叶清欢上车时，邵允琛手里还捧着杯滚烫的布丁奶茶，刚买的，她神色如常，将车门带上。
司岩回头看看，想问一声去哪，邵允琛朝他使个眼色，示意他直接回家。
奶茶还是烫的，邵允琛将吸管插进去，再递到叶清欢的面前，“当心烫。”
“谢谢。”
“你还好吧？”邵允琛不会安慰人。
叶清欢小心地吸了口奶茶，真烫啊，“怎么，你怕我受影响，心情不好吗？”
“想开点。”
叶清欢嘴角不由浅勾起来，“我们做医生的，比谁都想得开。生死有命，赵医生之前身体硬朗，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心血来潮，就躺在了检查室内，还跟同事开着玩笑说看看身上有没有零件生锈了。这么一查，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
这就是人的命，不认都不行。
“说不定哪天这种事就轮到我身上。”
“闭嘴吧你。”邵允琛瞪她眼，这张嘴还真是毫不避讳。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邵允琛伸出手臂将她捞到怀里，见她小嘴还要张开，便去堵她的嘴。
叶清欢一手拿着杯奶茶，另一手在他腰际爆捶了两拳，邵允琛手臂在她颈后勾紧，另一手握住了她动手的拳头，深吻下去。
司机和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对望，司岩别开视线望向窗外，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会又说他打扰了他们。
甜腻的奶茶味道在唇齿间溢开，邵允琛半晌后才松开她，只不过还是抱紧了她，唇瓣压在她嘴角边，轻轻启唇，“以后再敢说不吉利的话，我就给你尝点甜头。”
叶清欢菱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嘴上又被他给亲了几下。
赵医生出殡的那天，正好叶清欢休息，她说什么都要去送送的。
邵允琛看到窗外在下雨，“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跟同事先去趟赵医生家里，再一起去墓园。”叶清欢拿了顶伞，打了辆车就出发了。
青山墓园。
这儿离市区很远，若不是因为价格优势，谁也不会将最亲的人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亲人的哭声撕心裂肺，叶清欢不由跟着眼眶酸涩，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回去时，叶清欢压下的伞沿往上轻抬，她无意间扫了眼，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顿住，有些疑惑地盯着那人的背影，她确实没有看错，雨下的不算大，但细细密密地落在人身上，也能沾湿一身。
“任医生？”
叶清欢回过神，“你们先走吧。”
她丢下句话后快步走了过去，因为天气原因，此时的墓园内几乎没人，叶清欢走到霍御铭的身后，她视线落到墓碑上，看见了霍松全的名字，还有儿子泣立几字。
叶清欢大吃一惊，霍御铭的父亲居然已经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墓园门口，邵允琛撑了把黑色的大伞往里走，水混着泥土的浑浊，冲刷到了水泥地上，他走进去几步，抬头看到了叶清欢的身影。
他站在叶清欢的身后，而叶清欢站在霍御铭的身后，谁的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第60章当年事，当年伤



霍御铭跪在那里不动，像尊雕塑似的。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叶清欢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霍御铭。”
男人身体一僵，“你为什么会在这？”
叶清欢的视线定在墓碑上，看到了一个日期，她更加觉得不对劲，“那年，你们全家悄无声息就搬走了，可是……霍叔叔居然是在你们搬走的那个月里过世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病了一场而已。”
“不可能，”叶清欢不相信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你们突然搬走，是不是另有隐情？”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霍御铭仍旧跪在那里没动，“苒苒，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好好地过你的日子。”
“霍御铭，我前两天碰到苏阿姨了，她一定没跟你讲她去医院的事吧？”
霍御铭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她，“我妈怎么了？”
叶清欢没有瞒他，“宫颈癌晚期，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尽快进行化疗。”
“什么？”霍御铭站起身，但因为跪的太久，他双腿发麻，一时站不住，将手撑在了旁边的墓碑上，“你再说一遍？”
“已经拖成了晚期，只能……化疗了。”
霍御铭牙关颤抖，忽然顺着墓碑往下滑，整个人瘫在了地上。他面色痛苦，就连叶清欢都分不清他脸上是眼泪还是雨水。
“我做了这么多，难道我妈就连一个结果都等不到吗？”霍御铭伸手摸向墓碑上的照片，“爸，那些人还都好好地活着，要死也要让他们去死！”
叶清欢听得胆战心惊，“霍叔叔不是生病去世的，对吗？你们当年突然搬走，是不是被逼的？”
邵允琛站在最下方，阴雨蒙蒙，满眼都是晦涩，他抬起脚步往前走去。
“当年，反对拆迁的事我爸是带头的，那晚那么多人冲进我家，推倒了我家的一间小屋，没想到我爸就住在里面……”
叶清欢心脏抽痛下，那个晚上充满了血腥和暴力，也是霍御铭心里最深的伤口，如今回忆起来，就等同于在将那道化脓的伤口撕开。
“深更半夜，再加上雷雨天气，即便有人听到那一阵声响，也只会以为是打雷而已。我爸被拉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快不行了，当时那些人不让我们救，我妈哭着求着，他们拿出一份拆迁同意书，说必须签了才行……”
“后来，我们签了字，只是我爸没有救回来，家也没有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可在叶清欢看来，那个画面已经清晰到就差呈现在她面前了。
“从那晚起，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让参与过这件事的所有人都付出代价，一条人命！可他们狼狈为奸，将这件事压得死死的……”
叶清欢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她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攥着，“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告诉我，也不和我联系了……”
“苒苒，我为此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我怕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叶清欢鼻尖冒出酸涩，眼眶内又重又湿，她张张嘴想要说话，但耳朵里却传来了一阵脚踩着树枝的细微声响。
叶清欢转过身，看到邵允琛已经来到了身前，黑色的伞沿几乎碰触到她的伞，叶清欢慌忙避开视线，霍御铭失了神，嘴里不住低声呢喃，她扬了扬嗓音道，“该告诉你的我都说了，你赶紧带苏阿姨去医院吧。”
霍御铭一个抬头，面上的表情被雨水模糊了，他定定地看了眼叶清欢，又将视线挪到邵允琛脸上。
男人对上了他的目光，只觉那一眼中藏了太多的复杂，他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还有恨。
叶清欢抬起脚步欲要走，邵允琛从她手里接过了伞，他将那把伞丢到霍御铭的手边。“看看霍先生多可怜，大冬天的淋着雨。”
叶清欢没说话，邵允琛搂过她的肩膀顺着台阶往下走。
她一脚踩在积水内，溅起来的水花脏了邵允琛的裤子。
“你怎么在这？”
“你要跟着他们的车回去，还得绕绕弯弯浪费时间。”
两人走到墓园门口，那几辆大巴车已经没了身影，司岩打着伞站在邵允琛的车旁，见他们过来，他将车门打开了。
车子很快驶出去，邵允琛终是按捺不住的脾气，“挺巧的啊。”
叶清欢拿了纸巾在脸上擦，“我没想到会在这碰到霍御铭，不过即使没有碰见，我也要联系他一下。”
这是存心要气死他是吧？
邵允琛侧过身，咬了咬牙，“找他干什么？叙旧？谈情？”
“没什么，只是告诉他一声他妈妈没有多少日子了。”
邵允琛听到这，喉咙口瞬间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塞住了。
回到清上园，叶清欢身上潮潮的，洗过澡后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晚饭就睡了。
她浑浑噩噩，只是想到那日在贵人唐，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霍御铭狼心狗肺，说他一家拿了好处连夜走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她是真不知道那晚还搭上了霍松全的一条命。
她想象不到，当时还是少年的霍御铭经受了怎样的威胁和恐吓，叶清欢置身于梦中，脑子里却清楚地记得很多细节。
她仿佛看到霍御铭在说帮帮我，他被那么多人按着，按在了地上，满地的血染红了叶清欢的眼睛。
她哭着、喊着，就是醒不过来，那个噩梦好像要将她吞噬掉。
邵允琛听到抽泣声，他这会还没睡，他翻身看了眼旁边的人。
她五官紧紧地拧在一起，泪痕满面，邵允琛拍了下她的肩膀，“叶清欢？”
她越哭越伤心，邵允琛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她的眼泪不会是为他而流的，她方才见过谁，他也是清清楚楚。
叶清欢难受地哽咽着，邵允琛伸手在她脸上重重捏了把，她总算惊醒了过来，睁开的眼中出现了一张英俊明艳的脸。
叶清欢伸手紧紧地抱住他，邵允琛倒是挺意外的，抬高的手臂顿了半晌后，这才将她也抱住了。
她脑袋朝他胸前钻去，只觉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就再也不想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