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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日记  时间: 2023-01-11 14:24:47  作者: dong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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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坤来医院看我时,我正盯着窗外发呆。

「哝!」

他把水果篮一掷,脸臭得像是来上坟:「要是我爸妈问起,你就说我来看过了听见没?」

我转过一张茫然的脸,轻声道:

「楚坤……你就这么讨厌我?」

没得到意料中的反唇相讥,楚坤挑眉:「顾寅你又想作什么妖?少跟我装可怜,我知道你只是骨折。」

我却固执地盯着他,想要一个答案:「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

楚坤一怔,干脆两手插兜,露出的虎牙看上去恶劣极了:「是啊,讨厌死了。」

他道:「从小我就最讨厌你了,矫情又做作,愚蠢又天真,真是碍眼极了。」

「讨厌死了……」

我身子一晃,喃喃重复:「那我去死,好不好?」

「什么?」楚坤眯眼,像是没听清。

我却已经拔掉针管,赤脚走向敞开的窗户。

「喂,顾寅。」楚坤不笑了,他皱起眉,手也从卫衣衣兜里掏出来:「你要干什么?」

「我去死啊。」我爬上明亮的窗台,回首冲他一笑:「这样,我就不会再碍任何人的眼了。」

「等……」

楚坤陡然白了脸,他冲过来想拉住我。

然而为时已晚。

我解脱地闭眼后仰,雪白的病服被风吹得轻盈鼓起,像是白蝴蝶张开翅膀——

「嘭!」

然后永远停在绽放的血红花朵上。

楚坤伸到极限的手还是落空。

他大半个身都探出窗户,垂直向下的瞳孔紧缩成一个黑点。

那毫无血色的唇剧烈哆嗦,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人声……

『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或或或或傻了吧!』

哪儿见过向来目中无人的楚坤露出过这幅傻样,真正的我在幻境边缘笑得猖狂极了。

然而下一秒,窗边的楚坤忽然瘫坐在地,发直的双眸一点点充血。

「她……死了。」

楚坤浑身战栗得厉害,他两手攥住黑发,声音破碎:「顾寅……阿寅……阿寅……」

我顿时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说讨厌她,她明明都那么难过了,我为什么还要刺激她……都是我的错……」

楚坤疯了似的低喃,一向骄傲又冷静的他此刻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近乎魔怔。

旁观这一幕,我摸摸鼻子,莫名愧疚起来。

算了,还是解除幻境吧。

于是我闭眼凝神,默念「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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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我还扎着针坐在病床上,而楚坤也还站在原位。

他两手插在黑色的卫衣兜里,唯有神情恍惚了片刻。

「嗨?」我讪讪挥手。

楚坤猛然回神,他转头看向身后,皱眉道:「你在和谁打招呼?」

「当然是和你啊。」我端出虚假的甜笑,自己叫得都心虚:「阿……琨?」

楚坤的眉头登时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有病?」

我差点咬碎一口后槽牙。

行,看在你刚才表现得那般惨烈的份上,这次我忍了。

「咳,楚坤。」我重新清嗓,试探道:「咱俩好歹也算是发小,你有没有考虑过……叫我『阿寅』?」

这下楚坤松开眉头,他走上前几步,伸手摸向我的额头,又对比他额头的温度,疑惑道:

「没发烧啊。」

我:「……」

「滚滚滚,和你说话简直浪费生命!」

我一脚踹向楚坤。

他侧身轻松躲开,还摆出一副「这卫衣被你隔空污染了必须烧掉」的嫌恶表情。

气得我恨不能将楚坤再次拉入幻境。

这次我一定要死得悲情震撼,死得轰轰烈烈,让他当着我的面涕泗横流、哭爹喊娘才好。

但不等我出手,楚坤就走了。

他走得脚步快而急,就差在背影里写上「敷衍了事」四字。

我的气和疑一时凝在半空,然后随着垂眸的动作又一齐自嘲地散去。

也是,那样讨厌我的人,真的会在我死后那么伤心吗?

想来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和家教礼貌罢了。

三个月前,我从楼梯上摔下。

我付出骨裂的代价,却意外获得了一个超能力——

我能让一人或多人同时产生我已经死了的幻觉。

就像我儿时常自欺欺人的那样。

每当被爸妈骂了,我就会想象自己突然死掉,爸妈得知后会如何伤心、如何痛苦、如何后悔现在这样凶我。

以此获得一种情绪上的自怜,精神上的安慰。

开始我还以为自己这种充沛过头的想象力是全天下独一份。

直到我看了《汤姆·索亚历险记》,才发现全世界的小孩都擅长这种「精神胜利法」。

但与儿时的幻象不同,我可以确定我现在拥有的这种超能力是真实存在的。

不论我编造的死法有多戏剧化,产生幻觉的人都会坚信我就是这么死了,毫无半点挽回机会地死了。

而当我解除幻觉,脱离幻境的人虽然不会留下具体的记忆。

却会在潜意识中刻下「我曾死过」的暗示,下意识去弥补他们在幻境中对我死亡产生的感情。

若是遗憾,就会更珍惜。

若是愧疚,就会更忏悔。

相反,若那人对我的死亡是无感,脱离幻境的他自然也会更不在意。

「嗡嗡、嗡嗡。」

枕下的手机还在不停弹消息。

我掏出一看,来信是个陌生号码,内容却是熟悉的——

「小三去死!」

「不要脸的第三者!」

「顾寅,抢走别人辛苦栽培的成熟果实你很得意吧?」

「邵柏港他根本不爱你,只要谭盈雪开口,他马上就会回头!」

咒骂的最后,还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高中时的邵柏港和谭盈雪。

明亮的教室里,谭盈雪正扭头与同学谈笑,而她身侧的邵柏港指尖修长,正绕着她柔顺的发梢。

虔诚又温柔。

我平静地放下手机,望向紧闭的病房门。

所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邵柏港会如何「亲眼目睹」我的死亡了。

2

我和邵柏港的初遇还挺戏剧的。

概括起来就是相亲对象认错人,我的男方和邵柏港的女方看对了眼。

最后那两人亲亲热热约会去了,晾下我和邵柏港两人坐在两张情侣桌上尴尬。

「抱歉,我有些强迫症,不介意的话,能让我填补这个空位吗?」

说这话的邵柏港微微躬身,语调沉稳又温和。

我还记得那晚的他穿着一身铅灰色的英式西装。

布料细腻,宽肩平直,单排三粒扣自然收腰,最正统经典也最禁欲勾人。

我承认,我好色。

但在见色起意之后,我惊喜地发现与邵柏港竟出奇地聊得来。

就像自己生来是块形状刁钻的拼图,而对方就是完美契合的另一半。

相较我前一段好比青涩苦果的初恋,我与邵柏港的恋爱从开始就是甜蜜而充满惊喜。

邵柏港创办的公司正蒸蒸日上,他却能做到公私分明,每天都挤出时间与我相伴。

邵柏港还特别喜欢送我礼物,各种名牌包包首饰,甚至直接带我去挑车。

我开始还有些不安,试探道:「如果我都收下,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拜金女?」

邵柏港却笑了,嗓音低沉而又磁性:

「在我看来,发明『拜金女』这词的人不是蠢就是坏,这世上谁不拜金?不然大家工作为的什么,义务劳动吗?都是各取所需,指责别人是『拜金女』的人大多不过是自己想白占便宜不成,气急败坏罢了。」

「我喜欢你,所以你收下我的礼物我只会觉得自己的实力被你认可,只会感到高兴。」

他揉揉我的脑袋,深情地注视我:「再说得俗点: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

从此他无声的行动也成了告白。

邵柏港像极了网上流行的那种「爹系男友」,成熟又稳重。

而我和他对彼此也都如获至宝,身心契合得像「灵魂伴侣」。

于是交往两年后,我和邵柏港订婚。

也直到订婚,我才将邵柏港介绍给顾卓。

顾卓,我哥,亲哥。

我俩的父母是对不负责的探险家,意外身亡后丢下我和顾卓两个倒霉小孩在世上。

顾卓说是比我大五岁的哥哥,心理年龄却比我还小五岁,人中二又冲动。

偏偏楚坤那小子有多讨厌我,就有多崇拜顾卓,把他当亲大哥看待。

我订婚时顾卓正准备调正营,他向部队请假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而顾卓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拳揍在邵柏港脸上。

「顾卓你干什么?!」我不禁尖叫。

邵柏港顿时倒在地上,手里全是鼻血,订婚宴也乱作一团。

还想动手的顾卓被楚坤死死拦住,只能狠声道:「他在想别的女人!」

我一怔,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他的眼神就是这样写着的。」顾卓黑着脸,额头迸出青筋:「他和你订婚,但他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我愣了愣,几乎气笑:「就靠眼神?顾卓,部队还没把你的中二病治好吗?」

顾卓挣开楚坤的束缚,过来拽了我就要走:「我不允许你和这种人结婚!」

「顾卓你能不能别闹了!」我甩掉他的手:「这是我的订婚宴,我的领导、朋友、同事都在场,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仕途,你也稍微顾及一下我好吗!」

我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成年了,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你能不能别再自作主张搅乱我的生活了?」

说到最后我眼眶都红了,疲惫地唤了声:「哥。」

自从高三那年顾卓因为误会我早恋,当着全班扇了我一巴掌后,我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他。

而我这声「哥」,算是在哀求。

顾卓呆在原地,接着攥拳转身就走。

楚坤深深看了我一眼,也跟了上去。

顾卓打人的事要是让部队那边知道,他的提拔很可能会受影响。

我正着急担忧,邵柏港却主动表示谅解,还请宾客不要将订婚宴上的事外传。

我因此越发愧疚,哪里还会去多想顾卓那句「他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的胡扯?

直到那个「别的女人」以一种极为高调的方式闯入我的生活。

才狠狠打了我愚蠢又天真的脸。

3

「当小三的感觉好吗?」

「抢走别人男友的滋味很爽吧」

新婚当夜,我收到了这么两条陌生短信。

我瞥了眼,只当是钓鱼短信。

毕竟在订婚后的一年里,我和邵柏港越发交心。

邵柏港向我坦陈,他之前是有过一段六年的初恋,最后以对方出国和平分手告终。

他六年的青春啊。

我听了难掩醋味,邵柏港却高兴地抱起我转圈圈。

「我好高兴!」

他说。

「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吃醋!」

晚风在欢笑的旋转中亲吻我的脸颊,我脸热又心虚。

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吃醋。

爱上一个人就是开启一瓶倒不完的醋罐子,只是以往的我从不表现出来。

上一段失败的感情教会我,频繁的吃醋只会让感情变成累赘,越作越闹只会将爱人越推越远。

明明道理我都懂,可当那个女人出现后,我还是忍不住去作、去闹。

见到谭盈雪的第一眼,我其实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性格也不像。

还好,「白月光与替身」之类的狗血没有泼在我身上。

而邵柏港显然没料到谭盈雪会参加这场同学聚会。

他怔了好一会,再开口也只有客套与疏离:「盈雪,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就在上周。」

人如其名,谭盈雪说话柔声细语,穿着一身白裙更像是盈盈一捧的雪。

「这么多年过去盈雪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一个两杯下肚就上头的男生打着酒嗝,大声嬉笑道:

「当年你和老港都是彼此的初恋,你陪着他创业打天下,度过最困难的时期,结果现在老港事业有成了,『总裁夫人』却不是你哈哈!」

那人说笑完就趴桌上鼾声如雷,也不知是真醉假醉。

但托他的福,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没人再说话,不少双带着敌意的目光扫向我。

他们都是邵柏港与谭盈雪美好初恋的见证者。

而我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外人,更是窃取胜利果实的小偷。

我一下想起上周收到的那两条奇怪短信。

是邵柏港这群「路见不平」的老同学之一发的,还是说……

我下意识将目光转向谭盈雪。

对上我的目光,谭盈雪纤弱的身子一晃,脸色也更苍白了。

「不好意思,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谭盈雪虚弱地笑了笑。

然而她刚站起身,随着几声咳嗽,她整个人就软软向前倒去。

邵柏港本能地伸手接住她。

「啊!血!」

一人指着昏迷在邵柏港怀里的谭盈雪惊呼道。

「她咳血了!」

「快打 120!」

在一片鸡飞狗跳中,我一人僵坐在原位。

思维和心一起静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狗血,还是泼下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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