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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侯爷给您准备了温泉，说是能缓解您的寒病，还能治您的腿，没准多泡几次，公主就能走路了。」

我点头后，阿宁便轻而易举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其实我这腿疾，鲜少人知。被人抱着行走，我早就习以为常。

温泉池水氤氲起雾气，红纱起伏。

我双臂交叠，浸在白雾袅袅的水中。

突然，门外传来异响，阿宁连忙起身，「奴婢出去看看。」

不多时，门被撞开，几个侍从闯了进来，而站在他们身后的居然是唐悦。

门一开，冷气灌了进来，我忍不住抱住双臂，往池深处挪动。

唐悦衣着艳丽，慢慢踱步走了进来，朝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抿唇笑道：「悦儿今日来是把东西提前搬到镇国公府。听说公主在这里，特来给公主请安。」

「滚出去。」

一抹坏笑在唐悦嘴边浮现，她嗅着空气中的药味，娇声说：「公主怎么不站起来呢？是不是站不起来啊？」

她从袖口拿出一封书信，晃了晃，「这是代国长公主的亲笔信，原来公主是个不能行走的残废，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而且你本来是代国当成礼物送给旁人的，却哄骗湮哥哥带你回了我徵国。」

我抬眼，目光陡然一冷。

温荷，她竟和唐悦有关系？

唐悦蓦地逼近我，「公ˢᵚᶻˡ主跟我好生分啊，躲那么远干什么，日后我们还要互相照应呢。」说完，就要伸手来抓我。

就在她的手堪堪碰到我的瞬间，我双眸一沉，顺势攀上她手臂，纤细手指隔着衣裳精准地摸到了致命穴位，用力一击。

唐悦突然全身一麻，半个身子抽搐不止，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她砰然摔在了地上，头上的珠花掉了满地。

狼狈不堪。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吓了一大跳。

唐悦惶惑不安地瘫坐在池边，惊惧的瞳孔映出水雾后面那个娇柔的少女，眸里敛着戾气，带着几分轻笑，对她说：「给本宫滚出去。」

唐悦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在转身的那一刻，她又回过头来，双眼瞪圆，像是抓到了我的把柄。

她指着我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惊呼：「你竟没有守宫砂！」

我脸上波澜不惊，她反倒笑得越发幸灾乐祸，对我大呼小叫：「你早已失贞，居然还敢缠着湮哥哥！」

她朝外面喊：「来人，全给我进来。」

外面的人没人敢动。

唐悦声色一厉，「我的话你们敢不听？」

侍从们面面相觑，垂着头紧紧盯着地面小步走了进来。

我往雾气最浓处挪动，整个人沉在水里，尽量遮住春光，双手紧紧护住身子。

阿宁出去好久，却还不见回来。

「你们还没见过代国最尊贵的嫡公主吧，来，睁开眼好好瞧瞧。」唐悦似笑非笑，「谁看得最真切，我就让我爹给谁加官进爵。美婢，宅田应有尽有！」

男人们贪心一动，纷纷抬头，目光徘徊。水雾之后，隐约可见雪白的香肩，白玉般透亮的肌肤。

有人动摇，却也害怕：「这可是……代国倾国之力养出来的最矜贵的人，奴才们不敢……」

「一派胡言，她就是个送出去讨好敌国的贵妓！镇国公府家风严谨，若是让别人知道，整个镇国公府都要坏了名声。」

唐悦想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她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她转身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嚷道：「代国嫡公主形骸放荡，竟和下九流男人私通……」

一声铿然的拔剑声响打断了唐悦的后面的话。

「你敢说本侯是下九流？」

接着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镇国夫人怒极：「混账，没有家教的东西，你当我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是谁让他们进来的，拉出去砍了。」

大门被人踹开，一阵冷风呼啸。

裴湮身影高挑欣长，浑身威寒摄人。

唐悦带来的侍从全部被当场剜了眼睛，杀了三个，还剩一个捂着眼睛，满脸血在池边哀嚎打滚。

裴湮缓缓走下水池，将剑放在我手里，从背后揽住我的腰，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回池边，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名侍从。

「公主，想让一个人死，最快的法子就是一剑封喉。」他将我抱在怀里，说话时，胸膛传来轻轻的震颤。

我微微点头。

下一瞬，裴湮就握着我手毫不留情地划过那人喉咙。ˢᵚᶻˡ

我怔怔地看着满池鲜红，身后人揽住我的腰肢，把我护得紧。

湿漉漉的鬟发勾勒曼妙身姿，水珠滚落下来，滴在肩头，仿佛朝阳中夺目的露珠。

倏地，我胸口一窒，喉间腥气翻涌，低头呕出一口黑血。

4

唐悦闹过之后，我当场呕血，却正好吐出了寒蛊，大病半月才苏醒。

我记得上次大病一场，还是五年前。

皇姐温荷与我争权，亲手打断了我的膝骨。后又怕我重拾权柄，就给我灌了寒药，想彻底毁了我的身子。

当时温荷捏着我的下巴，告诉了我一个残忍的事实：「你一开始就是弃子，是父皇用最高规格养出来的娇贵礼物，给我弟弟铺路用的。」

那时起，我才明白原来身边早暗蛰了无数想害我的人。

所有人都要我死，我便要为自己争。

我深知韬光养晦的道理，于是寻了一种很伤身的寒蛊，服过之后，一病不起。魏氏外戚就趁机上奏父皇将属于我的一切尽数交给温荷。

泼天的权势富贵拱手让人后，旁人眼里我就是鱼肉，任人宰割。

过去种种一幕幕闪过。

我缓缓睁开眼，掐着眉心，撑起身靠在床头。

阿宁急忙跑来，跪在我床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公主，你终于醒了。」

我淡淡一笑，看她：「叫你担心了。」

阿宁奉上一封密函，小心看着我的脸色：「是陛下派人送过来的信。」

我懒得看，直接撕成碎片。

我这个父皇重男轻女，浅薄无能。

他当年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我母后是将门之女，家境显赫。他对我母后百般顺从，这才得了我外公青睐。

后来他借着我外公的势力，夺了皇位。

但当上了皇帝，他就变了。

他开始与魏贵妃的外戚亲近，母后病逝，魏贵妃顺理成章接手六宫，她的一双儿女更是成了最受宠的皇子和公主。

而我则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刀，像他当年利用我母后那样。

代国百姓信神，我就是父皇造的神。

他以巩固政权为名，将我推上神台，让我在天下人面前授他君权，又美其名曰地给了我凌驾于王权之上的至高神权。

他想做的事都会借我之口，这样所言所行都无人敢逆，名正言顺。

渐渐地，那些如狼似虎盯着我的人觉得我大概是废了，一个困在空旷清冷神殿中的残废公主还能如何翻身呢？

他们开始放松警惕。

于是我的机会来了。

我用信仰拴住人心，在朝堂上培养爪牙。我悄声无息地壮大势力，如蚁蚀般蚕食着风云莫测的权庭。

但我的手段还是没敌过老练的帝王。

他发现了我蠢蠢欲动的反骨。

于是当魏贵妃那个蠢儿子挑衅邻邦，招惹敌方铁骑兵临城下时，他毫不犹豫地要把我当成礼物献给敌军。

当侍女让我快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的了。

我喝了下了药的茶，腿软得根本站不稳，伏在神台上意识涣散。

温荷顶着那张极无辜的脸ˢᵚᶻˡ，幸灾乐祸道：「可别怪姐姐，要是你反抗把人家给伤了怎么办。我们可担待不起。」

的确。没有什么比献上代国最矜贵的神更有诚意的了。

她临走前，塞给我一个青瓷瓶，笑嘻嘻地告诉我说若受不住，这毒能帮我解脱。

我对她妖娆的背影轻嘲一笑。

估计要让她失望了。

因为这一天，我可是预谋了很久哦。

怂恿皇弟出兵的人，其实是我。

他从小就迂腐自大，我略施小计就挑唆了他去叫嚣邻邦。

但邻邦早在两年前就悄悄归顺了徵国，所以今日「收礼」之人，来的必然是徵国之权臣——曾与我青梅竹马的凌霄侯裴湮。

我神志迷离之际，看到神台下一高挑身影走进神殿。

足声渐近，他一步步走上挂满祈福明灯的高台。

下一刻我身子腾空，被人捞起。他吻在我鬓边，轻声道：「我来了。」

我抬眸，无力道：「放肆。」

我感觉到他呼吸紊乱一下。

他低笑了几声，似沙哑似蛊，「这叫放肆？怎么办呢，臣想渎神，又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