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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姝攥紧指尖，狠狠刺入掌心，提醒自己清醒。
深吸一口气，随手抹去泪水，略带些许鼻音抬眸淡淡说道，“臣妾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燕北骁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再说，只抬脚向前方栈桥通往的凉亭走去。
盛姝恨恨的看着那抹翩然若仙，好似不染俗尘的身影，从前有多惊艳着迷，此刻就有多嫌恶怨恨。
燕北骁顿下脚步，盛姝咬着唇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你唱的那曲《枉凝眉》到底讲的是何有缘无分的故事？”
看吧，他就是这样，前一刻还想要了她的命，这会又能立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平静如水淡然。
反复无常的混蛋！
“回君上，讲得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林黛玉投靠借住在贾氏人家，与贾家贵公子贾宝玉的故事。
二人从相识相知，到两心相悦，只是贾宝玉身边围绕了太多莺莺燕燕，又从来不曾明言过心意，黛玉每每总会因着猜测误解而伤情落泪，久而患下心疾。
后宝玉又因着家世被家中定下与其他女子的婚事，他本不愿，却被哄骗新娘为黛玉。
婚娶之日，黛玉心如死灰含恨而终，宝玉一片深情无可托付，也疯癫离家了，终是有缘无分。”
燕北骁所有所思的喃喃，“若是早些表明心意，是否结局便不会是这般了……”
正如他和姝姝，从未言明心意。
所以她才会那般决绝的选择与他阴阳相隔，明明她也是对他有意的……
“不会，他们根本就不适合，因为家世和所处的位置，以及两个人的性格，注定他们不能在一起。
况且，需要流尽一生眼泪的感情，毫无幸福可言，所以一开始的相遇本就是个错误。”
盛姝故意随口而来的冷漠无情言语，将燕北骁心中深藏的歉疚重重击下，又是勾起些许新的绝望。
“够了！这世间的感情和缘分又岂是你这等无知肤浅之人所能体会的！”
燕北骁转身负手立于围栏，不愿再听。
故事而已，用得着这般认真吗？
盛姝见他不喜，莫名的心里畅快松释了些。 若是阿辞在，这么大的莲蓬，他肯定想要！
盛姝没来由的来了股冲动。
看了看始终背对着她，又沉默不语的燕北骁，也不知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盛姝一脸嫌弃，抬脚便跨坐在了围栏之上。
紧抓边缘，再一跨，带着纱裙翩然飞舞，整个人已然踩上了栈桥外部的边角，大半只脚都悬在空中。
她并不怕，微微弓下身子，松开一只手去够那只莲蓬。
眼看就要抓到了，整个身子却突然往上……飞去……
盛姝“啊”的一声惊叫，就被燕北骁揽着腰身捞了上来。
燕北骁面上不悦的冷睥着她，“再这般聒噪，孤就将你扔下去！”
可心里却是升起丝丝欢喜，也许这一刻的她才是真实的，灵动且鲜活……
有本事你扔啊！是不是有病！
盛姝真想指着鼻子骂，这会突然发疯抱她干嘛！
算了，抿唇低头装死，看见他这张脸就烦，眼不见为净。
燕北骁将她放开，走至围栏边，一个俯身而下，似飞仙般衣袂飘飘，翩然间便攀折下一朵半开的荷花来。
再利落起身，惊鸿照影，宛若游龙，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缓缓抬起，将荷花送至盛姝面前。
燕北骁面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一朵花而已，孤便赏给你了。”
盛姝一脸错愕。
谁稀罕！俗不可耐！
唇角勉强扯起丝假上天的弧度，伸手接过，“谢君上，不过……臣妾是想摘那颗莲蓬的。”
燕北骁眸色暗了暗，“舒妃，做人可不能太过贪心了。”
……
盛姝抿了抿唇，低头不语，忍住想要怼回去的冲动。
“君上，时辰不早了，不如臣妾送您回去安歇吧。”
燕北骁缓缓靠近，深有意味的看着她，“怎么？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便轻易就放弃了？孤竟不知舒妃何时变得如此随遇而安了……”
真的是有病！
盛姝笑容浅浅，抬眸坦然应对，“君上的教诲，臣妾谨记于心，不敢太贪心。”
“口是心非。”
燕北骁轻甩衣袖，顷刻间再俯身而下，身轻如燕，白影掠过，手中已然握住一颗饱满润绿的莲蓬。
“人皆有贪念，若刻意掩饰，便是虚伪。”
盛姝颔首低眉，“臣妾受教了。”
燕北骁将莲蓬在手中翻转来细看，并无特别之处。
女子多爱惜娇花，这平平无奇的莲蓬也值得她冒险而下？
迟疑了一瞬才随手丢到她怀中。
“接着。”
盛姝来不及接住，砸了她的胸口，还滚落在地，真是毫无尊严的馈赠！
可她又不得不弯腰捡起。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盛姝眸色暗沉，紧紧握住手中的莲蓬，再抬头又是换上了一副恬然笑脸。
“多谢君上。”
盛姝随手将莲蓬掰下来一颗，剥掉外层嫩绿的软皮，露出里面白嫩水润的莲子来。
她缓缓送入口中，似品味茶饮般目光悠远，神情怡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清雅韵姿，如月下仙子，飘落凡尘，风华绝代。
燕北骁不觉看得有些晃神，面上依旧冷然，“没规矩，孤还未尝，你便先自行取用了？”
“臣妾得先帮君上试下有没有问题，且莲心苦涩，君上或许不会喜欢。”
“妄自揣度孤的心意，自作聪明！”
阴阳怪气的混蛋！
盛姝懒得跟他争，低头再剥了一颗，拈在指尖递给他。
燕北骁并不去接，反而负手而立，垂眸带着几分倨傲和轻蔑质问，“身为后妃却偷懒懈怠，还学不会伺候孤？”
盛姝抿了抿唇，随即抬高手臂，将莲子送往他唇边。
初时入口清甜，转而苦涩，再细细品来又回甘。
正如她的人生，心里的苦楚始终都包裹在清甜光亮的外壳下……
他永远都品尝不到！
燕北骁轻启薄唇，皓齿内鲜，刚触及那颗鲜嫩的莲子，盛姝立即松手掉落，在他唇边滚下。
她的心，他也不配品尝！
盛姝顺势缩回手，低头看着地上，“啊，君上，臣妾再替您重剥一颗吧。”
“不必了。”
一颗莲子罢了，又不是非吃不可……
燕北骁见她虽是面上无异色，可眼眶却还是带着些许微红，总是看着有些不顺眼，没来由的心下一阵烦闷。
拂袖转身背对着她淡淡说道，“孤乏了，退下吧。”
“是。”
求之不得！
盛姝趁他不察，提起裙边大步迈离，行如快风，匆匆便下了栈桥逃脱。
不过片刻，燕北骁再回头，夜色中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他还是有些失神的在原地站立了许久……
盛姝沿着原路返回，青儿早已不见了踪影，倒是识趣！
回到寝殿，除了当值的宫人，其他人皆是歇息了，安静的唯有庭院回廊两侧草丛中断断续续传来的阵阵虫鸣。
是蛐蛐。
盛姝经过之时，立刻静悄悄，她唇角微扬，面上带着丝苦笑。
阿辞不在，这夏夜也变得无趣了许多，还是早些歇息吧。
次日清晨，天才微微亮，盛姝便起了床，或者说，她一夜几乎无眠，翻来覆去，也实在躺够了。
青儿却是很意外，昨晚都那个时辰了，二人一起夜游王宫，君上居然都未将她留下……
“姑娘，昨夜……”
“昨夜不过是恰好遇上，君上一时兴起，并无其他用意，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阿辞的消息何时送来！”
盛姝冷冷的瞥向青儿，语气淡淡，眼底却总是多了几分幽怨意味。
青儿垂眸噤声。
盛姝轻啜了口清茶，便起身出了殿门，青儿也不敢多问，只默默跟在身后。
福宁殿，盛姝在门口停下，对着宫人说道，“我找凝霜姑姑，麻烦通传下。”
不止青儿，宫人也是一脸惊讶，居然不是来给大长公主请安的吗？
宫人迟疑了片刻才应声进去，稍后便同一稍稍年长的女子过来。
凝霜福了福身子行礼，“舒妃娘娘。”
盛姝笑着扶她起身，“姑姑不必多礼，大长公主可是还未醒来？”
昨日就问过嬷嬷了，又特意赶了个大早，此时也就是象征性的问问。
凝霜颔首回道，“是，舒妃娘娘唤老奴凝霜便可，老奴怎担得起您如此称呼。”
“无妨的，还劳烦姑姑吩咐膳房按我的食谱来为大长公主准备今日的三餐，切不可随意加其他东西，待大长公主醒来，我便陪她一起用早膳。”
盛姝并不在意，顺手递上一张列好的菜单及做法口味要求。
凝霜昨日也是在一旁伺候听着的，大长公主都首肯了，她自然也是应声照做的。
只是一眼扫过菜单，不禁有些犹豫。
“舒妃娘娘，这……会不会有点多？大长公主清晨通常都只喝小半碗粥便罢……”
“不会，姑姑照我说的准备即可，还有就是要把殿内的所有点心和果盘都撤下去。”
眼不见就不想！
这还真不让吃了？
大长公主虽然饭吃得不多，可还是很喜爱这些水果点心的，每日都是一边克制着自己，一边还要忍不住吃上几个……
凝霜张了张口，想想还是算了，大长公主也实在是太想清减些了，不过是二十一天，忍一忍也罢。
盛姝候在偏殿，趁着大长公主未醒，便差宫人取来佛经和笔墨纸砚，默默地又是抄起了一本《地藏经》。
燕馥雅来的时候，她已然抄到了第一卷卷末。
“本宫听闻你昨日深夜才抄完佛经又送至福寿殿，怎的今日这般早就来了？”
盛姝忙放下笔，笑容恬淡，福了福身子，“回大长公主，臣妾心上记着约定之事，便是来履行承诺的。”
燕馥雅浅笑中带着几分试探，“本宫今日可未让你抄佛经。”
盛姝俏皮的抬了抬眼睑，“大长公主，抄佛经也是修身养性之法，这段时日，臣妾每日都会陪着您一起抄的。”
燕馥雅恍然明白，抿唇轻笑，就看她能坚持多久了。
凝霜命人送来早膳，竟是两个鸡蛋，还有一个小碗大的肉包，且两人面前的盘中都是一样的东西。
燕馥雅刚抬头，盛姝就先是开了口，“大长公主，臣妾知道您食量小，不像臣妾，一次起码能吃下三个肉包，可为了咱们的共同目标，臣妾愿意陪您一起控制饮食。”
盛姝一脸的坚定，还颇有几分舍命陪君子的姿态。
燕馥雅有些好笑，“不想舒妃如此纤细，食量竟这般大。”
心里突然莫名的一阵舒适。
看吧，她就知道，这一身肥肉又不是吃出来的，就是自己要长的！真是的！
盛姝低头，带着些许略微羞涩的姿态，“让大长公主见笑了。”
随后，毫不犹豫的用手抓住了肉包，一口咬下去鲜香四溢。
到底是御厨做出来的，饱满发亮的油光，竟然没有丝毫油腻腻的口感。
满足！
燕馥雅双眼发亮，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吃肉，偏偏被这副胖身躯拖着只能克制自己多吃素食，太医回回来诊治都这般说。
那流着油的可爱包包，香到灵魂出窍的肥瘦相宜肉团团，恨不得一口吞十个！
反正这次有舒妃兜底，先吃了再说，若是瘦不下来，再找她秋后算账！
燕馥雅握住玉筷，姿态优雅的夹起包子，很是小口的轻咬品尝，味道真是不错，约是有大半年都没怎么吃过这些面食了。
还真是托舒妃的福！
抬眸看去，她吃得正香，透着股娇憨之态。
“大长公主见谅，臣妾吃相虽有些不雅，可还是觉得包子这样吃最香。”
燕馥雅唇角漾着抹温和笑意，“无妨。”
若是可以不管这些规矩，她也想用手拿着吃……
谁能想到，两年了，这是燕馥雅吃的第一顿饱饱的早膳！
还当谁真愿意天天清晨喝那小半碗破粥了！
吃饱了自然不能坐着了，盛姝便邀请她在前庭踱步，避免久坐，也稍稍消消食。
燕馥雅要在上午诵经祈福，盛姝便跟随她一起，就当禅修了，也好打发时间。
午膳之时，宫人呈着的盏托就是一小碗嫩炒小牛肉，一小碗绿叶时蔬，小半碗米饭，还有一小截清爽的黄瓜。
燕馥雅只觉身心愉悦，看来这舒妃所言不虚，还当真是有肉的。
不过，开心却只能是一时的。
肉是有了，有的东西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