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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可想起当年母亲去世也是这个癌症引起，心底五味陈杂。
“治愈的几率，有多大？”她轻声问道。
秦牧神情透着一丝爱莫能助的悲悯：“不管几率大还是小，你都不要放弃任何希望。”
话说到这里，余可心里也有数了。
身为医护人员的自己，也清霍这样希望渺茫的治疗，在费用方面是个无底洞。
想起父亲那边每个月还要源源不断的医疗费，她心底的弦绷紧了几分。
“谢谢秦医生，我再想想。”
从肿瘤科大楼出来，余可思考再三，还是去跟科室主任请了假。
今天的她实在无心工作。
一堆糟心事无处宣泄，搅得她心神不宁。
看着手机屏保上自己和父亲的合影，余可蜷紧了手指。
老年医院。
余可在护士的引领下，在医院外面公园里，看到了一瘸一瘸散步的余父。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曾经宽阔的背已经佝偻消瘦，像夕阳映照的西山。
余可正要走去，却看到花坛边，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在学着他跛脚走路。
“瘸子瘸子，略略略……”其中一个小孩无所顾忌的大声嘲笑。
余可心底被狠狠刺痛，她大步走去，站在了小孩的跟前。
“道歉！”
小孩受了惊吓，连忙一溜烟的跑开，一哄而散。
余可攥紧拳头，气得微微颤抖。
父亲的腿是为救人出车祸而落下终生残疾，小时候她的同学也常常不懂事地讥讽她有个跛脚爹。
但她从未自卑过。
因为她知道，她的父亲是英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余可深吸一口气，敛去心底翻涌的情绪，一步步朝余父走去。
“爸，我来看您了。”她轻声唤道，脸上带着微笑。
余父转过身子，沧桑面容上挂着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茫然。
“你是谁？”


第三章遗照
  

闻钏，余可心底一阵闷疼。
每来一次，父亲都会忘记她一回。
余可抿了抿干涩的唇，强挤出一丝浅笑。
“爸，我是您的女儿可可呀。”
余父浑浊的眼眸渐渐清明了几分，若有所思地看着余可。
“可可……我的可可长这么大了……”
刹那间，余可的眼眶无法抑制地泛红。
她拉着余父的手慢慢往病房方向走，像小时候父亲牵着她一样。
“可可啊，你妈好久都没来看我了，你回家记得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余父叹着气，像做错事的小孩。
余可喉头哽了哽：“妈在家给您做您最喜欢吃的椰子鸡呢。”
“那我就天天盼着她来……”余父笑得眼角堆满皱纹，转而又有些失落，“淮晨那孩子也不来看我，是不是学习太忙了。”
余可僵了僵，轻声道：“我下次带他一起来。”
余父摆了摆手：“他高考要紧，等他考个好大学再说。”
闻钏，余可一时更为心涩。
父亲的记忆，一直都在过往十年间错乱，从没恢复清醒过。
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时日无多的最后几个月时间，能不能和父亲做到真正的父女相认。
送父亲回病房休息后，余可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阿兹尔海默症目前没有办法治愈，我们只能尽量延缓病情的加重。”医生语重心长说道，“记忆退化是无法避免的事，你们家属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余可有些紧张问道：“会不会有一天，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医生叹气：“我没法给你做任何保证，一切只能看患者自己。”
从医院离开，余可站在街上，一时有些恍惚。
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来人往并肩行。
唯有她，一身寂寥伴身，浑噩凄凉。
公交站牌下。
余可正要坐车回家，却看到霍今山的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
一个身穿红裙子高跟鞋的高挑女人上了副驾驶，霍今山绅士而又悉心地为她系上安全带。
两人相视一笑，刺得余可心脏刺痛。
这一刻她大概知道，霍今山说腻了的真正原因。
车上，霍今山似是觉察到了异常，朝公交站牌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最终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启动引擎驱车离去。
余可看着远方已经变成黑点的车影，有些呆滞地收回了视线。
‘嘀嗒’鼻血毫无征兆的流了出来。
她抬手挡住，刺目的血水却还是顺着指缝流淌而出。
“姑娘，你没事吧？”有好心人递来了纸巾。
余可摇头，心底的苦涩泛滥成海。
止住血，她看着一辆辆公交车驶过，却始终没等来能带她回家的那一趟。
马路对面巷口的照相馆，霓虹灯如星光般闪烁着，吸引了余可的目光。
她起身，顺着斑马线走了过去。
照相馆内，半鬓白发的老板正在悉心擦拭手中的相框。
“姑娘，您要拍什么照片？”
余可环顾四周墙壁，有笑靥如花的写真，也有红蓝白底的寸照。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角落处不起眼的一张黑白照上。
“拍遗照。”

第四章等不到了
  

从照相馆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暗沉。
天边的余晖映得高楼一片血红，令人压抑。
到家后。
余可以为一室漆黑，却看到灯火通明。
霍今山坐在沙发上，似是专程在等她。
想起白天路边看到的一幕，余可没有出声。
霍今山扫了她一眼：“抽时间去趟房产中心过户，把房子转到你名下。”
“青春损失费吗？”余可扯了扯嘴角。
霍今山皱眉道：“你要觉得不合适，市中心那套公寓也可以给你。”
闻钏，余可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轰塌。
合着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和陪伴，在他眼底都可以用物质代替！
“霍今山，你把我当什么？！”她质问道。
霍今山站起，转身离开。
“好聚好散吧。”
看着他的背影，余可忽的回想了曾经。
以前自己每次看到霍今山的背影，都会从背后环腰抱住他，然后说：“每次看着你转身，我都害怕你会就这样消失。”
那个时候，霍今山会抱住她，一字一顿给予承诺：“不会，我的世界永远都会有你。”
收回思绪，余可认真凝视着玄关处男人的背影，哑声问道。
“霍今山，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从你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男人的身躯一顿，片刻才传来他微哑中透着冷清的嗓音。
“无所谓了。”
他的身影随着话语的尾音，一并消失在门口。
看着关上的门，余可有些脱虚地倚靠在墙壁上，慢慢瘫软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曾经的海誓山盟，换来一句他的无所谓。
是时光残酷，还是人心易变？
余可将头埋在双膝间，肩膀不可抑制地轻轻起伏……
夜风拂过半开的窗户，带来阵阵凉意。
又是一夜无眠。
清晨，余可去了桐阳医院，对科室主任提交了年假的申请。
主任早已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一时间也只能爱莫能助。
“记住，咱们科室是你永远的家，等你痊愈归来。”
余可笑道：“谢谢主任。”
纵使只是善意的谎钏，但也暖人心。
走出医院，余可看着刺目的阳光，微微有些眩晕。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才安宁几天的余淮晨又来了电话。
“姐，钱又不够花了，你再给我点。”
余可看着天际，眸光有些空洞。
“余淮晨，你该长大了。”
电话那端静默了片刻，才继续传来声音。
“我和同学在创业……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成功给你看的。”少年的声音透着不服输的年轻气盛。
余可握着手机的力道紧了几分，眼眶渐渐泛红。
以后，她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余淮晨，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爸又该怎么办？”她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生死有命，她却比任何人都贪生怕死。
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身边的羁绊太深，她没有资格去死，却又不得不直面生命的倒计时。
余淮晨的声音带着几分错愕：“姐，你怎么了？”
余可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第一次心灰意冷地挂了弟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