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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的余光看到三生石上自己的名字旁边刻上了微微的划痕。
他蹙起眉心，上前查看。
是云瑶的名字。
这是谁所为？
就在他感到疑惑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那丫头几乎日日都来此地，将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刻上一遍，百年时光，三万多个日子，才留下这浅浅的痕迹。”
重渊回过头，只见是一位白衣白发慈眉善目的老人。
这是掌管天下姻缘的月老，他手里杵着红拐杖，上面缠满了红绳。
重渊冷哼一声，对云瑶此等行径很是不屑。
“本就无缘无份，便是留下这划痕又有何用？”
司命都无法刻下她的名字，凭借她微弱的仙力，留下的这刻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三生石。
等了许久，等到他的耐心耗尽，都未见云瑶的身影出现。
重渊的心先是一沉，随后又放松下来。
云瑶果真是虚张声势，连解除婚契都不敢来，还说让自己休了她，不过是试图引起自己注意的手段罢了。
如今的她师父师娘没了，唯有自己一人能依靠，她怎敢跟自己解除婚契？
思及此处，重渊勾唇不屑一笑。
他大步离开，嘱咐黄灵通知夜游仙代替他巡夜。
黄灵疑惑不已，忙问原因。
“本君要去牡丹仙子的宴会。”
此时，人间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
雪很大，白茫茫一片只有雪落的声音。
红娘祠里传出轻轻的抽泣声。
是红娘在哭。
云瑶已经昏迷两日了，无论红娘用什么办法，都唤不醒她的神志。
她不放弃的继续渡仙气，终于，云瑶紧闭的眼颤了颤，睁了开来。
“云瑶，你终于醒了！”红娘惊喜不已。
云瑶吃力地抬手想要拭去她的眼泪，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触碰不到红娘的脸。
“红娘，你别……别哭，我很好。”
她的安慰，让红娘越发难过。
与云瑶相识，是一场机缘巧合。
她是月老手下的仙子，为天下有缘人牵红线。
那日她跟随月老前去查看三生石，却发现云瑶正在上面刻自己的名字。
她当然识得云瑶是谁，见她做出这等愚蠢之事，更觉得云瑶配不上重渊。
然而，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云瑶还是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红娘偶尔与她说上几句话，字字句句只闻她如何爱重渊。
有一日，她还向自己求了一根红线，日日戴在手腕上。
渐渐的，红娘对她改变了看法，如此深情，是重渊配不上她才对。
“红娘，我想回去……我想师父师娘了……”
云瑶的话让红娘回过神。
她红着眼，哽咽着答应。
“好，我带你回去。”
人间的雪真的下的极大，一片接一片的落下。
离开红娘祠，云瑶抬头仰望着天空，颤抖着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很快，它便化作了一片冰凉。
云瑶笑了。
“真好看……”

她在仙界多年，从未见过雪。

这是她第一次看雪，应当也是最后一次。
……
离月涯山越来越近，云瑶的呼吸也愈加艰难。
她能感受到家的气息，却再也感受不到师父师娘的气息。
等终于到了那小山丘，红娘直接愣住了。
仙界向来繁荣，这是她第一次在仙界看到如此荒芜的地界。
目光所至，萧条黑沉，没有一丝生命力。
她有些不忍的看向云瑶：“云瑶，到了。”
云瑶看着她面目全非的家，好像突然有了一丝力气。
她挣开红娘的手，一步步朝山丘最高处走去。
那里，有两棵枯萎的梨树，光秃秃的枝条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到死都相互偎依。
那是她的师父师娘。
五十年前，魔灵出逃，为了月涯山的其他生灵，他们拼死抵抗。
到最后，却也只是拼到死。
云瑶蹒跚走到树下，身子靠在树干那一刻，她泪湿了眼眶：“师父，师娘……”
曾经，这里遍地野花，住着两个逍遥幸福的散仙。
有一天，在他们栖息的地上，一从野花生出了精灵。
他们点化了那小花精，将她收为徒弟，教导那天资愚笨的小花精成了仙。
后来……小花仙去了天宫。
他们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云瑶撑不住的身子一晃，红娘连忙扶住她坐下。
云瑶的脸色迅速苍白，她压着心口剧痛，吃力的说着：“红娘，谢谢你……”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一口鲜血从她口中涌出，瞬间染红了衣襟。
红娘慌张的抱紧了她：“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活着！”
然而，怀中人只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对不起……”
云瑶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然到了尽头。
她费力的抬起手，望着手腕上那根红线，喃喃道：“有缘无分……求得红线也不过奢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下红线，紧紧攥住红娘的手。
“红娘，若你能见到天君，替我告诉他，若有来生，云瑶只愿做一朵普普通通的野花，不再爱他……”
话落，她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泪凝固在她眼角。
她的最后一丝生机散去，无法再维持人形。
枯黄的草色从她的腿蔓延至全身，星星点点，最后，只剩一片干枯的满天星覆在红娘身侧。
她颤着手，将枯叶中掉落的红线捡起。
牡丹仙子的居所，花影殿。
仙乐飘飘，欢声笑语。
姚黄身穿霓裳彩衣，伴着仙乐翩翩起舞。
一曲尽，她立于殿中，纤纤细指施出一法，竟让殿中飘起雪来。
她看着重渊，脸颊染上一片红晕。
在座各位谁不知她仰慕重渊？见此纷纷起哄。
“天君自来时便在饮酒，想必是今日牡丹仙子的酒格外香醇，仙子何不去敬一杯？”
姚黄闻言，有些羞涩的举着酒走向重渊：“天君，我敬你一杯。”
重渊接过她的酒杯，但他并未饮下，而是放在了桌上。
姚黄一顿，感受到身后众仙炽热的目光，只能咬紧嘴唇，拿出一个香囊。
这本是她准备私下送的。
“天君，这是我亲手所做，想要赠与天君。”
重渊有一丝发愣，他倏地忆起云瑶曾送给他的那个香囊，他一时竟想不起被他放在了哪儿……
“天君怎的不收？这可是牡丹仙子的一番心意。”众人起哄。
重渊拿起香囊，可香囊散发的香气让他蹙起眉心。
牡丹花的香气过于浓烈，不似满天星，淡雅清新。
见他收下，众仙竟开始举起酒杯庆祝。
“恭喜天君，忍了百年，终于摆脱了云瑶那小仙！”
“恭喜天君，日后可与牡丹仙子这等绝色共度良缘。”
“那云瑶本就只配给天君当个侍女，也算她识相，主动让位，否则日后我们岂不是正要给那野花仙下跪？”
可这时，不知是谁，冒出一句不赞同的话。
“可我觉得她并未做错什么，这些年她细心服侍天君，千鹤殿的事都打理得极好，从未出过乱子……”
他话未说完，就被身侧的人推了一下。
重渊听着这些话，心猛的一空，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失去了。
他烦闷无比，骤然起身，甩袖而去。
殿内有一片刻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