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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金陵城几月来干旱无雨，林宛白的茶水摊生意并不好。
一天下来，竟都没有几人。
她正擦着桌子，余光中却有一道身影坐下。
抬眸去看，正要开口招呼，却微微一怔。
只见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隋煜然。
林宛白蹙起眉：“你怎么又来了？”
隋煜然拿起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眉梢一挑：“怎么，我不能来？”

林宛白顿了顿，抿唇道：“不是……茶凉了，我去给你换一杯热的。”

说着，她便拿走了他手中的茶杯。
望着她的背影，隋煜然突然感觉似乎是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们俩人还在将军府时那般。
这三年来，人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在他身边时皆是如履薄冰，他方才明白什么叫作居高者独寒。
坐在那天下人渴望的龙椅上时，隋煜然却怀念起在将军府的七年。
虽身怀仇恨忍气吞声，但身边尚有真情，而林宛白也还没有离开。
林宛白换了杯热茶来，放在隋煜然手边，垂眸低声道：“慢用。”
话落，她便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隋煜然将她拉至身前，林宛白脚下不稳，竟就跌坐在他的怀中。
她被他的气息环绕，脸上一瞬发热，又羞又怒：“你作什么？快些放开我！”
隋煜然置若罔闻，一手抓住她不放，另一手径直捏上她的下颌：“林宛白，你欺瞒我七年，这笔账该怎么算？”
林宛白一怔，当下又皱起眉：“我那时别无他法，以女子身份接近你不能成事，你我皆是为了复仇，如今你还要追究不成？”
“当然要追究。”隋煜然扯了扯嘴角，“你不仅欺瞒我，还带着我的孩子不辞而别，这笔账又怎么算？”
闻言，林宛白浑身一震，四肢百骸麻木僵硬：“谁告诉你，长南是你的孩子？！他分明是……”
“你想说他是谢止的？”隋煜然脸色刹那阴沉，“林宛白，这话你若说出口，待一切真相大白，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他眼中的阴戾和威慑并非玩笑，林宛白抿了抿唇，从他怀中挣扎起身，沉默不语。
隋煜然却不准她离开，握着她的手腕仍旧不松手：“我问你，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
为何不辞而别？
她自雁南国亡之后，活着便剩下一个目的，那便是复仇。
在隋煜然身边七年，她早就想好，待那谢卫一死，她便自杀，去黄泉之下找父皇母后团聚。
可就在她亲手结束了谢卫的命之后，她却捡到奄奄一息的谢止。
因着幼时情意和那一剑的愧疚，林宛白将谢止救起，想着等他身子痊愈再赴死。
然而，就在谢止痊愈之后，林宛白却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先是无缘无故干呕，而后又食欲不振，待她发现自己月事许久未来，去找医馆诊脉时，沈长南已在她的肚子中长成了两月。
本来毫无留恋的林宛白突然就有了牵挂，她舍不得喝药杀掉这个小生命，在谢止的劝谏下，她决定离开京城，独自将孩子养育成人。
她从未有过别人，孩子当然只能是隋煜然。
后来，林宛白也常常想，自己是否后悔那一夜放纵。
到底是不悔的，那是她的心爱之人，也许从此再不能相见，放纵一次又如何？
可这桩桩件件，林宛白却连一字都无法说与隋煜然听。
林宛白缓缓攥紧垂在身侧的手，这些年来的委屈悉数涌上心头。
她眼眶一红，蓄起泪意，对隋煜然厉声道：“我既离开，就是不想再见到你，你寻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会跟你走吗？”
“隋煜然我问你，当时我尚是男子装扮，你如何动心？！”
闻言，隋煜然身形一顿。
沉默好久他才缓缓开口：“正因当时你是男子，我才纠结不已，一直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是，我承认，不知你是沈念清之前，我因你与沈念清长相相似才……可你是沈念清。”
“从始至终，我心悦的人都只有你一个！”


======第十八章 一切皆错======
话音落下，林宛白眉心皱成一团，瞳孔因诧异放大：“你说，你心悦我？从我还是沈念清的时候就……？可这不可能，我们分明就未曾见过！”
隋煜然深吸了口气，将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宣之出口。
“见过的，我们见过的。”
林宛白怔住，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们两人何时见过。
隋煜然垂下眼帘，掩去眸底那一抹悲伤：“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宫宴，我迷路走到冷宫，是你救了我。”
林宛白微眯起双眼，终于想起那一次。
她瞠目结舌，看着隋煜然惊诧不已：“那个小孩……是你？”
“是我。”隋煜然点头，“那时我父亲尚是无名之卒，不受重视，你不认识我很寻常。”
听完，林宛白久久不能出神。
原来他们两个人的渊源竟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先说话。
半晌，隋煜然无声呼出一口气，转而去轻握林宛白的手：“我知道，从前我万般不对，可自你离开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寻找你。”
“林宛白，念清……我是心悦你的，我们说好一同复仇，可你怎么能抛弃我独自离开？那高位太冷，我一个人……承受不住。回来吧，好吗？”
他的语气是那样诚恳卑微。
曾是将军，如今是皇帝的隋煜然竟因她而如此卑微？
这怎么可以。
林宛白眼下喉间那一抹涩痛，强忍着冷冷甩开他的手：“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吗？”
不知怎么，还没听到她的答案，他已经觉得心慌。
只听林宛白声音冷淡，仿佛结了一层冰霜：“那是因为，那一夜，本就不是我愿意的。”
刹那间，隋煜然好似被一道雷劈中，狠狠僵在原地。
分明还是炎夏，他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头顶，爬过背脊，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的手指甚至僵硬地不能动弹。
隋煜然死死地凝视着林宛白，眼眶已然通红：“你撒谎，我分明记得……”
“你记错了。”林宛白打断他，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你当时身中迷香，怎么会记得所有？但我是清醒的。”
隋煜然倏地感觉天翻地覆。
他的确对那一夜刚开始的画面记不太清，可他记得清楚，有一双主动搂住他脖颈的白皙手臂，以及之后所有的温存。
他以为他和林宛白已是两情相悦！
可是，可是一切都错了？！
隋煜然的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他的脑袋里横冲直撞。
他的喉咙里发出极其破碎的一声，痛苦不堪。
林宛白见他如此，心底同样猛地抽痛。
可是她不能去将他拥入怀中。
正如谢止当年所说，他们不是一路上。
他该去做他的潇洒皇帝，而她只想与长南安稳度过此生，再不踏进皇宫半步。
林宛白攥紧手指，用力地将指甲嵌入掌心，逼迫自己忍下所有痛苦。
然而最痛苦的事，其实是她爱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她却不能对他说一个爱字。
林宛白转过身，一滴眼泪无声滑落，嗓音却依旧平淡疏离：“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没有看到，她身后的隋煜然此时满眼戾气，口中死死地咬住舌尖，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
他站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僵持。
只见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沈长南径直跑向隋煜然，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亲昵地喊了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