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寝作记(唐悦)_女寝作记最新章节列表-笔趣阁
分类: 散文
时间: 2022-12-17 19:08:23
作者: panshiji
本来是真的不打算闹大的。
我们几个都是好好学习的那类人,评优、入党、毕业,对我们都很重要,跟学院闹掰对我们来说没有好处。现实毕竟不是电视剧,谁也不能不计后果地快意恩仇。
但是,我们回到寝室后,黄心一边化妆,一边用轻蔑的语气自言自语:「哟,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不还是要灰溜溜地回来住嘛。」
这一刻,我没有愤怒,而是感到了一种无力。
始作俑者若无其事,甚至有闲情化一个美美的妆。
而我和我的朋友们,却要在胆战心惊之余,接受辅导员甚至党委副书记的规训,受了委屈还要顾全所谓的大局。
我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所谓的公平正义,真的只存在于纸上吗?
这一次,我没有再和她争。
我假装没听见她的冷嘲热讽,收拾好衣物和洗衣液就出门了。
去大阳台洗衣服的时候,小 B 也抱着脸盆和衣服过来了。
水龙头开到最大,泡沫打在我手心。
哗啦啦的流水声音里,我和她在镜子里对视。
我神色疲惫,她却带着点微笑:「唐悦,有个好玩的,要不要听?」
小 B 给我讲了个瓜。
说她的高中学姐在林导办公室做学生助理,接水的时候路过门廊,听见林导在跟人打电话。
电话内容太过劲爆,以至于学姐接完了水还站了好久,生怕出去之后就被林导发现了。
林导说,小姑娘是院友的小女朋友,院友年前才给学院捐了八十万用作优秀学生的奖学金,即便在这件事上的确是小姑娘做错了,他们也还是要看在院友的面子上维护小姑娘。
回到办公室后,学姐连忙上学院官网搜了一下今年的「新闻动态」。
果不其然,确实有一笔八十万的院友捐款,奖学金的名字也是以院友本人的姓名命名的。
但最离谱的是什么?这个院友,已经四十好几了,差不多是我们这一辈的爸爸妈妈那个岁数了。
再顺手百度一下这位院友的姓名,居然还能看见「家庭美满」「伉俪情深」等字眼用于描述他家庭事业兼得的成功事迹。
呵呵,这两个人还要不要点脸了?
话说回来,学姐听不出电话对面是谁,但小 B 根据对话内容猜测对方就是我们学院的陈副书记。
而林导口中的这个「小姑娘」,不言而喻,就是黄心了。
这个八卦实在是离大谱,荒谬之余却又分外地合逻辑——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明明错的是黄心,学院却偏执地要把她放在「保护」「照顾」的位置上。
真是令人作呕啊,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和四十好几挺着啤酒肚的老男人的「爱情故事」。
我简直无法回忆那些个黄心和她「男朋友」通电话的夜晚,她是以怎样娇嗲的语气呼唤着电话那边的「老公」的。
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细想,想多了,除了恶心之外,还会有别的情绪。
冷水已经把我的手冻到通红了,一遍遍洗涤、拧干衣服的过程中,冷透了的手指渐渐回温。
同样复苏的,还有我被失望催生的熊熊怒火。
林导、陈副书记,嘴上说着学校荣誉,心里全都是利益算计。
为人师表、庄严承诺,都不敌真金白银是吗?
如果我们真的乖乖听话了,那么下一次,又要委屈谁?
我说:「张口闭口学校的声誉,结果最道德败坏的反而是他们自己。行啊,学院不是怕闹大吗,那咱们就闹大给他看!」
洗完衣服回到寝室,黄心已经走了。
留下了满室的香水味,以及挥之不去的臭袜子味道。
我们俩把监控的回放打开,本意是择出昨晚她砸门发疯的片段,发朋友圈拆穿她的真面目。
没有画面不要紧,她那天的声音就足够恐怖了。
但回放没多久,居然看到了昨晚我们离开后,她拿着小刀打开了我的衣柜,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划着我的衣服。
柜门关上,画面陷入漆黑,但仍能听到其他响动——
她又打开了另外两个室友的柜子,用力挥刀割着她们的衣服。
那泄愤的语气,那叫嚷的辱骂,简直不堪入耳。
我们赶紧按了暂停,打开衣柜门检查自己的东西。
他妈的太无语了!我今年才买的羽绒服被划得惨不忍睹,羽绒都漏了个七七八八。
其他衣服也是。我姥姥陪我挑的裙子、我和闺蜜逛遍了整座商城才买到的大衣,还有为了跟男神见面特意买的连衣裙……
每一件衣服,我都能回忆起是和谁一起买下的,又穿着它去经历过怎样的晴朗或白雪。
现在都没了,我的回忆连同这些衣服,都成了破布一堆。
好,很好,到这种时候了黄心还要再踩我们一脚,认定学院会因为她的老男友而逼着我们忍让是吗?
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手指哆嗦着就要拨打 110。
是小 B 拦住了我:「报警之前,先算一算这些东西价值多少钱吧。我记得上次刑法男神上课,是讲了故意损坏财物的罪与非罪的界限的。」
我校法学院有个长相十分俊朗的老师,他开的公选课场场爆满,过道上都有人坐着听课。
这种大脑与眼睛共愉悦的盛宴,我和小 A、小 B 自然没有错过。
我还在思考,小 B 已经拿出了上课记的笔记:「咱们可以算一下被她弄坏的衣服价值多少,如果累计超过一万块,应该能算『数额较大』,她是要坐牢或者拘役的。就算价值低于一万,她也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要拘留或者警告的。」
冬天的衣服都挺贵的,我的那件羽绒服是攒了两个月的钱买下的的,一千八百块钱。
小 B……我发现小 B 这家伙是深藏不露的富婆!
她一件大衣四千块,一件羽绒服五千块,还有一条单薄的半裙,居然也要三千块……
林林总总加起来,光是她衣柜被破坏的衣物价值总额,就已经超过了两万元。
好,非常好。
黄心你就等着受到法律的制裁吧!
我们俩查法条的时候,忘记按下暂停键了。
监控里突然传出非常娇嗲的声音。
前一秒还边划边骂的黄心突然嗲里嗲气地跟人打电话,抱怨她的室友们有多讨人厌。
可能是知道我们不会回去,她一口一个老公地喊着,甚至还开了扩音。
我看了眼监控的时间,凌晨两点多。
啧,这位院友这么不养生啊,两点多了还熬夜呢?
正腹诽呢,电话那边清晰地传来她的男朋友的声音。
挺有磁性的,但是,好像哪里不对劲啊?
这声音……好像不是那位姓周的院友啊。
周总,1974 年生人,拥有可观的财富,却有着未改的乡音。
而监控回放中的这个人的声音,普通话标准,声音好听得可以做主播了。
总不可能是周总为了接小情儿的电话,还特意纠正了口音吧!
答案太明显了:黄心有≥1 的「男朋友」,上限未知。
我还沉浸在「黄心你真牛批啊」的感慨中,小 B 突然一拍大腿:「这是天上掉馅儿饼啊!」
啥玩意儿啊就馅儿饼。
小 B 解释:「你想啊,林导和陈副书记他们是看在院友的面子上护着黄心的,那院友要是发现自己被绿了,还会护着黄心吗?」
我有点茫然:「咱们怎么让他知道自己被绿了呢,又没有他联系方式。」
小 B 说:「我们没有,林导有啊。」
她的逻辑其实很清晰。
这位姓周的院友如果想护着黄心,肯定不是直接插手,而是通过林导来影响我们。
只要让林导知道黄心脚踏两只船,那么院友自然就会知道。
而要让林导知道,就太简单啦。
我和小 B 一合计,写了个童话故事新编。
至于为什么是童话故事而不是直白叙事呢,因为事实不能说,说了会侵犯某人的隐私权;但故事嘛,当然就可以借鉴现实咯。
要知道,黄心没学过法,但我们俩可是上过刑法男神的课的。
当晚,一篇名为《黑雪公主与七宗罪》的推文就新鲜出炉了。
里面历数了黑雪公主的七宗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每一宗罪名都有一个童话新编加以解说。
不涉及人名,也不涉及具体事件。
除了童话之外,还是童话。
故事只需给出框架,细节自然会有热心群众填充。
你们都知道的吧,吃瓜是人类的本能。
这则推送发出去后不久,我已经在许多吃瓜群里看到了转发。
消息会长腿,有心人自然会看到。
这个有心人嘛,自然就包括了林导和周总。
我就不信,看到这个了以后,他们还会保黄心。
阅读量蹭蹭蹭往上涨的时候,小 B 拨打了 110:「喂,您好,我想报个案。」
与此同时,高跟鞋笃笃笃的声音响起,寝室门豁然洞开——
黄心站在门口,一看见我们,二话不说,拿起她的铆钉包就往我们身上砸:「你们这群**,***没完了是吧?」
铆钉包砸到了我肩膀,生疼。
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话该我们对你说!」我怒吼。
看见满衣柜的破衣服时的糟糕心情,此刻都化成了熊熊怒火和澎湃的战斗力。
我用力拽住她的铆钉包,把包从她手里扯下来。
磨钝了的铆钉依然扎得我手疼,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是谁没完了?黄心你还是个人啊?自己犯错了还有理了是吧?谁让你动我们衣柜的?!」
我愤怒地打开衣柜,拿出羽绒服。
我用力太猛,一团团羽绒从切口里飘了出来,吹了黄心满头满脸。
她愣了一秒钟,又是一如既往地死不认账:「你有病?谁说是我干的?」
小 B 目睹全程,慢悠悠说:「不用我们说,警察叔叔自己会查的。」
她顿时变了脸色:「你们报警了?」
小 B 扬了扬手机,通话界面赫然有一个已拨电话:110。
黄心慌忙蹲下去捡起铆钉包,翻出手机,很紧张地打电话。
大约是没打通,她又慌慌张张地开始打微信电话:「喂,林导,我是黄心……我们宿舍的人报警了,你来一下我寝室吧!」
林导好像就在附近查寝,警察还没到,她先到了。
「又是你们,你们俩怎么回事?!你们辅导员不是跟你们说好了吗,说好了不闹大的!」
哦,这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批评我们的语气。
真是有够耳熟、也有够恶心的。
我笑了笑:「林导,方便问一下,您无论如何也要维护黄心的理由是什么吗?」
她可能没想到我会反问,愣了片刻:「我对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从来没有偏袒谁。」
见我们不说话,她又说:「你们年轻不懂事,以为我在偏袒黄心,其实我也在为你们考虑。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报警抓黄心,难道黄心就不会说出你们欺负她的事情?你们以后还想不想考公务员了,还想不想去好单位了?背一个案底,可是寸步难行。」
这是什么逻辑?
黄心胡搅蛮缠的功底,难道都是跟林导学的吗?
小 B 笑了笑:「您未免太小看警察了。警察办案都是讲证据的,不是谁有金主就听谁的。」
林导的表情一僵,眼神也不自然了:「你在瞎说什么,什么金主不金主的。小小年纪,说话真难听。」
黄心却神经质地尖叫一声:「你们是不是偷看我日记了,是不是偷听我电话了,你们两个***,太***了!我要撕了你们的脸!」
她说着就向我们扑过来,林导已经吓蒙了。
我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地挨了黄心一巴掌。
她涂着猩红颜色的长指甲刮在了我脸上,我疼得倒抽冷气,掐住她肩膀往外推。
这时,从门口转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个大喝一声:「干什么呢?!」
是警察,后头还跟着保安叔叔。
警察小哥一把摁住了黄心,另一个年长些的警察叔叔问:「是谁报的警?」
小 B 说:「是我。」
警察叔叔又说:「什么个情况,说说吧。」
我说:「我们刚下课回来,发现衣柜里的衣服都被人用刀子划破了。冬天的衣服都比较贵,初步怀疑是这位室友。所以我们报警了。」
警察还没说什么,黄心开始大喊大叫:「你们就是泼我脏水!谁说是我划的了,你们有证据吗?警察,你们别听她胡说,她嫉妒我很久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隔壁寝室的小姐妹)都过来看热闹了。
证据不证据的,反正监控都录下来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和监控相连的 APP,选定日期,点击回放——
凌晨一点五十多,我和小 A、小 B 还有辅导员和保安叔叔先后离开了寝室。
寝室归于安静。
没过多久,高跟鞋踩着地板的「笃笃」声响起。
漆黑一片的监控画面里突然涌入光亮,继而是晃动的衣服,和衣服的空隙中露出来的黄心的脸。
她背着光,神情并看不清楚。
偶尔几个角度有光照在她脸上,能看见她面无表情,眼线黝黑、嘴唇猩红。
她一下又一下用力地划着衣服:「去死吧,去死啊!」
然后她砰的一声关掉了我的衣柜门。
监控画面又恢复成漆黑一片,但仍能听见她打开另外两个室友衣柜门的声音和辱骂。
她的举动太神经质了,哪怕我是第二遍看了,依然觉得有点心里发毛。
全场沉默下来,只剩下手机里传出的黄心扭曲变调了的咒骂声。
我打破了沉默:「你要证据,是不是?证据就在这儿呢。我们统计了, 被划破的衣物价值总额已经超过了两万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条规定,故意毁坏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
小 B 淡淡补充:「在很多地方,两万元已经够得上『数额较大』的标准;即便够不上,你也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
我放下临时百度的手机,跟警察小哥说:「对了,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她打了我一巴掌,还用指甲划破了我的脸。刚才我查了,这种程度的伤虽然够不上法医鉴定的轻伤,不能算她违反刑法,但是她已经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第四十三条。我想把这个也一并报案,可以吗?」
警察小哥说:「只要是你们觉得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侵犯了的,当然可以报案。还有,刚才视频里出现的那种半夜拿刀的情况,你们其实也应该报警的。」
嗐,当时对人民警察的出警速度有误解来着,总觉得保卫处更熟悉地形会来得更快。
大家不要学我,要相信人民警察!
余光瞥见林导摸出手机,悄悄给谁发了微信过去。
我立刻说:「林导,在抬出谁谁谁压我们之前,建议您问问黄心有几个男朋友,把我们衣服割坏之后她视频的那位,是不是你们院友。」
林导皱眉看向黄心,问的话却是朝向我们的:「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字面上的意思。」
小 B 可能是没什么耐心了,对警察叔叔说:「监控证据就在这里了,我们不会接受和解,一定要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我们会配合到底。」
黄心这个时候才开始慌了,从包里拿出手机打电话:「不,你们不能抓我,我要找周奇!」
可能是没接通,她又再打,仍然没接通。
警察小哥说:「找谁都没用!」
另一边,年长些的警察叔叔公事公办地说:「我们是 xx 局 xx 所的民警,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口头传唤,请跟我们到派出所接受调查,否则我们将依法对你强制传唤。」
这是在走程序了。
黄心无力地握着手机,脸色发白。
派出所里,黄心终于不敢再发疯。
她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过来央求我们:「我会赔钱的,拜托了,我还是学生,我不想坐牢。」
小 B 平静地说:「你拿着刀子威胁我们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这样想,拜托了,我还是学生,我还想活下去。我们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知悔改。」
是这样的。
「如果当时你就同意换宿,而不是搬出周总来向辅导员施压,强迫我们跟你住在一起,事情未必会闹成今天这样。」
没过多久,校方代表陈副书记、林导、袁导以及一位我不认识但一看就很高级别的领导都过来了。
派出所跟我们学校是一个区的嘛,平时学校也会请民警来做反诈骗之类的讲座宣传,关系一直也不错。
派出所给我们倒腾了一间小办公室,在校方领导的示意下,我们都进了办公室。
学校来的这位领导姓方,几位老师都喊他方处长。
方处长坐下后,挺平和地问我们:「我正开着会,突然收到通知说学生报警了,会还没开完,我就过来了。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能简单说一下吗?」
我和小 B 刚要说话,林导抢先了:「方处,这件事儿呢,我们之前就已经跟学生沟通过了。她们之前答应得挺好的,不闹大不闹大,没想到最后还是报警了。」
???
她可真会移花接木啊。
当时是说了不闹大,那是在没发现衣服被弄破了的情况下!
何况当时不闹大,也完全是看在了袁导的面子上。
怎么,现在变成我们的错了是吗?
我冷冷反驳:「林导,黄心当时酒喝多了,拿刀在我们面前挥舞,那时候我们说了要换宿舍,您不同意,说没人要和她住,只能委屈我们。我们听从学院安排了,结果发现黄心把我们衣柜里的衣服全部划破了。」
小 B 补充:「两次事情您都在场,您所谓的『沟通』,就是不听我们的诉求,一味护着黄心。我们对学校的处理态度实在失望,迫不得已才报的警。」
方处长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林导身上。
她好像有点挂不住,立刻说:「唐悦啊,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我是考虑过你们的。说难听点,非要把同学送进监狱,传出去对你们的名声也不好,是不是?」
即便一开始我和小 B 就想好要走调解的路、不会真起诉黄心,但林导这样说话,实在让人非常不舒服。
什么叫「非要把同学送进监狱」?
搞得好像都是我们的错,完全在模糊重点。
见我们沉默,林导又说:「你们年纪小,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长远。老师是在设身处地为你们考虑。你们把她送进去了,固然很快意,但以后其他同学会怎么看你们呢?会不会觉得你们俩非常不好相处、动不动就报警抓同学呢?」
看见我们俩都低着头,林导越发乘胜追击:「老师没有什么坏心眼。你们跟黄心和解了,我就立刻给你们安排换宿。你们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呵,实在好笑。
之前百般推脱,一会儿说要找主要学生干部跟黄心住,一会儿说学校换宿要走流程需要等待。
现在闹到公安机关了,直接就说「立刻安排」。
我冷笑着刚要说话,突然被人抢先了。
是袁导。
袁导其实是刚毕业的研究生学姐,是今年才开始做辅导员的。
是以在领导出现后,她一直默默地听着,没说过话。
此刻,她攥着水杯的手都收紧了,好像有点紧张,又好像逼着自己要发言。
「方处,我是唐悦的辅导员,我想说一下我的看法。」
方处长点了点头。
林导和陈副书记都吃惊地看向袁导。
但她没有理会他们的视线。
「这件事情一开始的处理就是不正确的。黄心酒后拿刀威胁室友,这件事情发生后,其实就应该满足唐悦她们的诉求,及时更换宿舍。但是林导联系我,说黄心的男朋友是她们学院的院友,惹怒了院友对他们没有好处。」
方处长的眼神变了。
「维护院友关系跟保护学生是两码事,不能把学生当做维护关系的工具,对吗?」
方处长点了点头。
陈副书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很严厉地说:「袁导,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干什么?!」
袁导看向他,声音有点抖:「这是无关紧要的吗?您真的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吗?身为老师,是可以把学生推出去做利益交换的吗?」
我想起来了,她以前有多害怕这位副书记。
可是现在,她虽然声线不稳,握住水杯的手指都快变形,却仍然鼓足勇气在和陈副书记争辩。
「岗前培训里说,老师首先要做到敬业爱生。我以为每个老师都应该这样,把学生放在第一位。但是从那天您告诉我听从林导的安排开始,我就开始怀疑这份职业的意义了。」
「身为老师,如果不能保护学生,那我还做什么老师?!」
她的眼圈有点儿红,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但是这不妨碍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她的话。
方处长沉默片刻,倒了一杯热水给她:「你姓袁,是吧?袁导,你先坐下喝水。」
陈副书记急了:「方处,我们院的年轻人不懂事,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方处打断了。
「怎么不懂事,我看比好多人都懂事。什么是教师队伍的初心?陈书记,我看咱们都要再好好想一想。」
陈副书记哑巴了。
方处看向我们,继续说:「现在教师队伍里呢,出现了一股急功近利的风气。只占一小部分,但是影响非常恶劣。如果事情真的像你们袁导说的这样,那么我该向你们说声对不起。」
陈副书记和林导都愣在原地,林导张了张嘴,试图辩解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方处看也没看他们,继续说:「宿舍矛盾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之所以会闹到今天这么大,我们老师肯定是有责任的。这个时候,我们不推卸责任,也不和稀泥。事实是什么、法律怎么说,我们尊重学生的意见,也完全支持公安机关的处理。」
此刻,风向完全逆转,最着急的就变成了黄心。
「林导,你也听见唐悦说的话了,她说要让我坐牢……我才十九岁,我不想坐牢。」
在好几双眼睛的注目下,林导拿出了为人师表的严肃气势:「黄心,不是我说你,同学之间拌两句嘴也就算了,你怎么能破坏人家的衣服呢?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学生学生,一定是学着怎么去生活。跟同学都相处不好,以后你还怎么走入社会?」
我和小 B 越发目瞪口呆。
这个变脸速度……林导真是牛批。
这一番话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本来吧,作为黄心的辅导员,学生出了这种事儿,她肯定是有责任的。
更何况,她明明知道黄心做得不对,却为了巴结院友,任由黄心撒泼,把我们仨当成炮灰去填黄心。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固然跟黄心本人有非常大的关系。
但林导的默许甚至推波助澜,何尝不是在助推黄心的气焰?
她倒是挺会避重就轻。
这番话说出来,其实是在表示自己不止一次地劝说过黄心跟室友搞好关系,黄心今天干出这样的事儿跟她没有关系。
说得难听点,她之前把我们当成讨好院友的工具,现在把黄心当成讨好领导的工具。
但是大家都不傻,都看得出来她在做什么。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犯了错总是要挨打的。
这一点,她早就该知道了。
看见林导这种态度,黄心居然扑通跪了下来,跪在我们俩面前,啪啪地打自己耳光。
「是我贱,是我恶心,是我做错了。我给你们跪下行吗,或者你们打回来,我绝对不还手。拜托了,我不想坐牢。」
她说着就膝行过来,拉扯我和小 B,抓着我的手要打她的脸。
??
她真的好吓人啊!
警察叔叔立刻拖开她:「你干嘛呢?这里是派出所!」
林导飞速地偷瞄领导们的表情,非常有教师担当地冲上去拉她:「黄心你这像什么样子,快起来,多难看!」
鸡飞狗跳中,我们说:「我们还有两句话想说。」
小 B 说:「我们可以和解,也可以删帖。但是黄心必须搬走,也必须受到惩罚,公安机关的处罚和学校的纪律处分,她总得背一个吧。」
我从书包里拿出《学生手册》,逐条讲解:「根据我校《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六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未造成严重伤害的,给予严重警告以下处分;第二十九条规定,故意损坏公私财物,情节严重的,要给予警告以上处分;第四十二条规定,违反学生住宿管理规定,妨碍他人入住且屡教不改的,给予警告以上处分。」
小 B 接话:「黄心同时违反多条规定,我们可以不起诉,但是学校不能不整肃风气吧?」
其实吧,从一开始,我和小 B 就是奔着和解去的。
真要立案起诉了,我们难免奔波。
我们还想好好学习拿奖学金呢,可不愿意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之前在黄心面前咬死了不和解,是为了让她长个记性,狠狠地吓她一吓。
还有一层隐含意味叫作立威,是为了让学校明白,我们并不是软柿子,后续再有不公平的事情,我们会直接诉诸法律。
最终尘埃落定,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黄心调离了宿舍,同时赔偿了我们两万八。
学校的纪律处分也及时下来了。
黄心同时违反了多条校规,直接给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
老师还特意强调,在留校察看期间,如果再违反学校的相关规定,可能会被开除学籍。
如此一来,黄心直接休学了。
哦对了,还有林导。
据说林导是受了严厉批评,具体是怎么内部处理的倒是不清楚,总之她日后再想行政晋升,恐怕没那么简单。
陈副书记调了岗,不再担任学院的党委副书记,而是平调到了校内某行政岗。
我爸说这种属于「明升暗降」,我也不太懂。
与他们形成对比的是袁导。
袁导本来打算辞职的,她说想回家考公务员。
她的原话是:「我那天有点莽撞了,得罪了领导,可能在学校不好待下去了。」
但恰恰相反,学校的年度评优里,她是唯一一个入职不满一年就受到表彰的教师。
朋友圈照片里,她捧着证书,笑得阳光灿烂。
我们给袁导送了花,花束里放着一张明信片,一笔一划,非常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