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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桐城的天依旧冷得牙颤。
桐安中学6楼高三三班。
柳木木抓着书包带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座位旁边的男生，有些挪不动脚。
燕木，桐安中学的校霸加校草。
在距离高考倒计时的第三个月。
从今天开始，就成了她的同桌。
可明明在这之前，两个人除了是同班同学外，没有任何交集。
柳木木还在磨蹭，燕木已经抬头看见了她。
他把包着书皮的漫画书大大方方的放下，抬手冲她招呼：“早上好啊，新同桌。”
柳木木愣了下，低声回了句：“好。”
接着便低着头，鼓起勇气从燕木身边回到自己的位置。
燕木单手撑住头，看着她说：“昨天老师还说你成绩好，让你有空的时候多帮帮我。”
柳木木往外拿书本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好。”
接连两个简短的“好”字，让燕木有些不悦的挑眉。
“你不愿意和我坐？”
他声音有些凉，柳木木不可遏制的想到他的那些事迹，有些怕：“没有。”
燕木眼中笑意加深：“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亲爱的柳木木同学。”
说这句话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看着柳木木抿紧的唇和面上的薄红，燕木的起床气也散了不少。
柳木木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熬，但出乎意料。
燕木本人很好相处，和传言中的校霸似乎是两个人似的。
半月后。
熬过晚自习第一节课，燕木翻把新出的蝙蝠侠英文漫画随意一扔。
书落在柳木木桌上，低头默写课文的她顿了顿。
随即又强迫自己不去注意燕木的事。
这时，燕木的小弟钱冶从教室后走上来。
隔着柳木木对燕木比划了个点火的动作：“屿哥，走啊。”
“不去。”燕木懒懒道。
钱冶眯了眯眼：“屿哥这是要从良？”
说着，他看向柳木木，哈哈笑道：“小嫂子，把屿哥借我们一会儿呗！”
“再乱叫动手了。”
燕木笑骂了句，目光却也落在了柳木木身上。
柳木木根本没有意识到钱冶口中的“小嫂子”是在说她。
直到燕木的声音响起：“柳木木。”
柳木木笔尖一顿，抬起头，看到不熟悉的钱冶，她下意识的往前躲了躲。
燕木看的清楚，站起身勾住了钱冶的脖颈。
把人拉开，才开口问：“我出去一趟，有什么想吃的？”
柳木木愣了下：“什么？”
看着她这副呆呆的模样，燕木有些想笑：“没事，你接着写吧。”
说完，就压着钱冶的脖子往外走去。
期间，钱冶的哀嚎不断传来：“屿哥，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柳木木呆呆看着渐渐消失的两人，想起钱冶口中的“媳妇儿”两字，微微皱了皱眉。
将异样的情绪压下，她刚要继续写作业。
前座的同学转过身，挤眉弄眼道：“柳木木，你和燕木是不是……”
她做了个比心的动作，嘻嘻笑着：“我听说，是他主动找老师要和你做同桌的哦。”
柳木木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顿时慌张不已：“别乱说了，我和他根本不熟。”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同学喊：“柳木木，有人找。”
班级门口。
柳木木看着眼前陌生时髦的漂亮女生：“你找我有事吗？”
那女生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轻蔑：“柳木木对吧？”
柳木木点了点头，还未开口，那女生冲着她便是一巴掌！
柳木木吓得闭紧了眼，可好一会儿，痛也没袭来。
她睁眼，就看到见燕木挡自己在身前，抓住了那女生的手。
他声音微凉：“你是不是有病？”
女生委屈极了：“燕木，你竟然护着她？！”
燕木面无表情：“她是我同桌，你是什么？”
“我……”是你女朋友。
女主嘴唇颤抖，可看着燕木冷漠不耐的神色，后面那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她气红了眼：“燕木，我恨你！”
女生转身跑走了。
燕木才转身看向身后的柳木木，眼中有些歉意：“你还好吧？”
柳木木沉默的摇了摇头。
然后转身回了班级。
燕木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烦躁。
晚自习的最后一个小时，柳木木保持沉默到了最后一刻。
她能感觉到燕木偶尔投向她的目光，可她没有回看一眼。
放学铃响。
钱冶跟上燕木，瞟着前面十几步远的柳木木：“屿哥，你不是吧？真能看上她？”
燕木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很闲？”
柳木木因为他差点挨打，现在送她回家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
路走到一半，钱冶几人都回了家。
燕木站在巷子口，看着慢慢走远的柳木木，自觉不会再有人找她麻烦，便转身离开了。
只走在路上，想着她的一言不发，有些烦躁的踢开了几颗石头。
而在他离开后，柳木木最后走进了一个破烂的院子。
院子口堆叠着乱七八糟的纸壳，装着塑料瓶的袋子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即便天气寒冷，仍然弥漫着股酸臭难闻的气味。
柳木木视而不见的走进屋里，换上早就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帮奶奶整理捡回来的纸壳和塑料瓶子。
柳奶奶见了，忙从她手上拿过东西：“奶奶自己来，你快去读书。”
柳木木不肯：“奶奶，我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把这些卖掉。”
柳奶奶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奶奶对不起你。”
闻言，柳木木一愣：“奶奶你说什么呢，不是您养我，我也不能长这么大！”
她永远忘不了，小学六年级那年的冬天，父母带她出去玩，半路却出了车祸。
为了保护她，父母双双身亡。
所有亲戚都说她是灾星，祸害，就连外公外婆那边都拒绝收养。
是奶奶没有嫌弃她，将她带在身边，仅靠着卖废品这点微薄的收入将她养育到现在！
冬夜寒冷，但只要握着奶奶的手，柳木木就不怕冷。
第二天，柳木木和往常一个时间到了教室。
燕木比她还早。
柳木木有些纳闷，这人以前天天逃课，怎么搬到这儿，比自己来的都要早？
柳木木想着，习惯性的走进了座位。
一个精致的牛皮纸袋子递到她面前。
燕木好似不在意的说：“给你带的早餐，快吃，我帮你看着老师。”
柳木木往外掏课本的手抖了抖，没有接：“谢谢，我吃过了。”
她当然没有吃。
可是她知道，吃过了这一次，那以后早上可能就挨不住饿了。
燕木原本好好的心情瞬间变糟：“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说完，就直接将包子扔进了垃圾桶。
柳木木吓了一跳，连忙从垃圾桶捡了起来。
燕木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伸手阻拦：“垃圾桶的东西，你捡它干嘛？”
“不能浪费粮食，我留着中午吃。”
柳木木低着头，拿纸擦干净袋子上的脏污，将其放进了桌里。
燕木看着她一系列动作：“送你你不要，非要在垃圾桶里捡，柳木木你是不是有病？”
柳木木身子一颤，拿着书的手不断捏紧，低着头没有说话。
燕木从来没见过像柳木木这样的人。
看着她的侧脸，心里越发烦躁，教室里嗡嗡的读书声更是让他觉得吵得不行。
燕木倏然起身，凳子剐蹭着瓷砖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也不理，大步往外走。
班里的人都习以为常，毕竟这才是校霸的常态。
柳木木看着他背影，呆了一阵儿也知道恐怕是自己惹他生气了。
这时，后背传来一阵刺痛。
柳木木回头，就见钱冶手里捏着根笔，一下一下戳着她。
她有些害怕的躲了躲：“有事吗？”
钱冶朝燕木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颚：“屿哥怎么了？”
听到燕木三个字，柳木木思绪不由慢了半拍：“……不知道。”
钱冶闻言，有些不高兴：“不说算了。”
就不再理柳木木。
而柳木木转回身之际，余光看到钱冶将那支刚刚碰过自己的笔，毫不犹豫的扫进了垃圾桶，像面对什么脏东西一样。
柳木木眼中的光黯了黯。
她早就知道班里人对自己的厌弃，但怎么也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僵硬的拿出书，手却碰到桌肚里的纸袋。
那一瞬间，柳木木竟好像感知到袋子中残留的温度，顺着指尖一点点淌进心里。
她想，燕木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而燕木这一走，直到第二节课间操才回来。
不想刚坐到位置上，就听到旁边人轻若蚊啼的声音：“燕木。”
燕木转头看去，就瞧见柳木木将一沓写满了字的纸放在自己桌上。
他挑了挑眉：“什么？情书？”
柳木木耳尖一红：“不是，是笔记。”
燕木愣了下，看着纸上整齐排列的字迹，却怎么也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柳木木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局促：“这是前两节课老师讲的重点，以后要是有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
说这些话时，柳木木视线半低，不敢看他。
半响，燕木笑了声：“你知道上一个送我笔记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柳木木一愣，摇了摇头。
熟料，燕木却突然凑上前。
两人间的距离呼吸可闻，柳木木吓得整个人往后一缩，后脑勺磕在了窗框上。
‘嘭’的一声，响亮至极，她疼的有些发懵。
“怎么胆子这么小？”
燕木也没想到会这样，没了逗弄的心思。
“笔记我收下了，作为以后每天我给你带早餐的报答，你每天都抄一份笔记给我。”
柳木木想说他这样做学习是不会进步的。
可不知为何，看着他脸上肆意的笑，话却说不出，只能捂着脑袋点了点头：“好。”
燕木很满意：“那你还要管着我，不准我再逃课。”
闻言，柳木木有些迟疑，但在他不悦的催促目光下，还是开口：“好。”
燕木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笔记。
连着打了两节课篮球都没消下去的火气，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但看了没多久，他就有些头疼，习惯性的走神到了窗外。
可看着看着，视线慢慢就落在了练习习题的柳木木身上。
半响，燕木突然凑了上前，低声问：“同桌，比起题目，我好像更有趣吧？”
这句话，柳木木像是没听到般，直接忽略。
之后，她按着燕木的要求监管他学习，整整一周，燕木愣是一节课没逃。
下午课间。
柳木木正写着数学作业，就听一同学说：“燕木也太牛了，他家又给学校捐了座楼！”
这时，钱冶得意的插嘴道：“这都是洒洒水啦，我屿哥一辆跑车就不止这几百万了！”
柳木木笔一顿，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燕木不只是校霸校草，家里更不得了。
没一会儿，燕木回了教室。
他懒洋洋地看着努力学习的柳木木，突然问：“高考以后，你要报考哪个学校？”
柳木木毫不犹豫的回答：“京都医科大，那里学费低，毕业就能有很好很稳定的工作。”
燕木轻‘啧’一声：“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小小年纪这么市侩。”
市侩两个字，无论在什么时候听起来都很伤人。
柳木木抓紧笔，沉默很久却是说：“还有五分钟上晚自习，你再复习一下醉翁亭记。”
燕木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按着她说的打开了语文课本。
后座的钱冶将两人间的互动都看在眼里，无言的翻了个白眼。
这不都被管得服服帖帖的了，还敢说自己没看上。
……
很快，又是新的一周。
从进入四月，天气像换了脸，一天内就从裹着棉衣喊冷变成穿着短袖喊热。
高三的早自习读书声朗朗，中文英文各类杂烩。
燕木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随意转着笔，有点怀念坐在最后一排时的悠哉生活。
那时候，哪有人会一直抓着他学习！
想着，他的视线不自觉移到正专心致志背英文范文的柳木木身上。
土黄色的校服外套在她身上格外宽大，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明明很难看的颜色，不知为何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乖巧。
燕木看着，不由得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柳木木余光瞥到，心里不由发慌。
他又想做什么？
柳木木读着课文，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上句不接下句。
燕木听着，眼中带笑，慢慢靠近了她。
柳木木的心也随着他靠近一点点提起。
紧接着就听到他说：“柳木木，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你了？”
柳木木懵了一瞬，等反应过来，脸到脖子红了一大片。
正逢这时，上课铃声响起，老师从外面走进来。
柳木木磕磕绊绊道：“老师来了，你，你好好上课。”
然后转回了头。
讲台上，老师打开投影仪：“打开书，今天我们从《关雎》开始复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柳木木机械的张嘴念着，眼睛死死盯着课本上的文字，脑袋却是一片浆糊。
她能感受到，燕木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时，一张纸条从旁而来盖住了书本。
其上，少年人的字迹有些稚嫩潦草，话却戳人心肺。
“哎，柳木木，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喜欢我？”
柳木木瞳孔一缩，下意识将纸条攥成了一团。
她头埋得更低，似乎是怕谁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
“叮铃铃！”
下课铃响。
所有人都往外冲，马上要举行升旗仪式了。
柳木木起身，她不敢看燕木一眼，快速随着人流出了教室。
燕木看着那兔子一样的背影，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笑，优哉游哉的走在最后。
升旗仪式后是演讲环节。
柳木木早就被选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
她心神不宁，深深鞠了一躬，拿出早就准备的演讲稿。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三班的柳木木，今天我要讲话的主题是《青春》。”
她顺着稿子往下念：“我从高一开始暗恋了一个人……”
随着广播喇叭，声音传遍全校。
如同一滴冷水泵入油锅。
全校哗然。
柳木木喉咙像被塞了块火红的碳。
不知何时，她的演讲稿竟然被替换成了一封露骨情书！
羞耻、无措、难堪……
柳木木如同被处刑的犯人一般，茫然而窘迫的呆站在台上。
这时，一只手抽走了她手中的情书。
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暗恋的人，他有着俊朗的面容，挺拔的身姿……”
柳木木呆呆的看着燕木宽厚的背，只听他一句一句念着，甚至到最后念出自己的名字，也丝毫不觉得难堪。
他不以为然地轻啧了声：“可以啊，哪位文笔这么好，有胆子写，没胆子送给我，还错塞进我同桌的桌里？”
台下一片哄笑。
燕木淡淡的看着台下：“不过下次我还是希望你能当面交给我，毕竟这样更方便我直接拒绝。好了，今天的演讲到此结束。”
升旗仪式上闹出这么大的事，燕木直接被请到了教务处。
出来时，钱冶几人正等在门口。
看他出来，纷纷起哄：“可以啊屿哥，英雄救美！”
燕木淡淡看着眼前几个人：“今天的事你们比我清楚，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
扔下这句话，他也没管他们骤然难看的脸色，转身径直回了班级。
回到位置上，迎着柳木木像小动物一般的眼神，燕木挑了挑眉，拿出一本英文书扔在她眼前。
“同桌，教我念念这篇文章。”
柳木木眼神微微一颤，最后还是低下头，小声给他讲解着。
但没过多久，燕木就再次被教导主任叫走。
这一次，他哥直接来了学校。
学校领导格外客气，在大佬的威严下，只说叫燕木下次注意。
出了办公室，他哥只一句“别再给我找麻烦。”便离开了。
却让燕木整个人如同即将被扎破的气球般。
冷着脸走进班级。
他眼睛危险一眯。
只见柳木木一个人一张桌坐在窗边。
而原本坐在她周围的同学都搬着桌子挪到了别的地方。
燕木走上前：“怎么回事？”
他在问柳木木，但她只是紧抓着衣服，低头不语。
燕木刚要再问，钱冶就跑上前将他拉开了两步：“屿哥，她身上有股臭味，大家都受不了了。”
柳木木的脸苍白了瞬。
她低下头，好像只要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她，也不会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突然，一件宽大的外套从她头上罩下。
遮挡了光，也遮挡了所有的目光。
燕木一脚踢在离他最近的桌子上，‘嘭’的一声！钱冶抖了抖。
“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你们一个个是狗吗？鼻子那么灵！”
他的话等于把全班的人都骂了，但全班此刻没人敢吱一声。
燕木看了眼腕表：“我去打球，在我回来前要是有人没回到原位，或者被我听到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他话没有说完，但没人不懂他的意思。
燕木离开了，所有人面面相觑。
埋在燕木校服里的柳木木，听到外面桌腿摩擦地砖的刺耳声音逐渐响起。
她喘了口气，鼻间满是皂香。
另一边篮球场上。
钱冶瘫在地上，看着还在打篮球的燕木，满心绝望。
三十多度的天气，有室内篮球场不用，非要打室外，弄得满身臭汗难闻的要死，还不能洗澡。
钱冶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怀念教室内的风扇。
终于，燕木喊了声：“热死了，回教室。”
钱冶立马从地上起来，追了上去。
五分钟后，等到他们回到教室内，汗味霎时充斥了一整个教室。
“这什么味啊？”
不知从哪儿响起的一道低声抱怨，在寂静的教室清晰至极。
钱冶看了眼燕木，忙说：“什么味？男人的味道，来多闻闻！”
教室内顿时哄笑不已。
柳木木偷眼望着一脸平静的燕木，将外套悄悄递给他。
“别着凉了。”
她声音很轻。
可燕木听得清楚，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容。
夏天来了，伴随夏风，这抹笑容倏地在柳木木心里种了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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