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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点。

　　顾震锋去了部队训练场，孟心桐骑着自行车到了文物修复局。

　　她将自己的援疆入学报告交给叶局长，并说明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定。

　　叶局长叹了口气，万分惜才但又知道必须放手，才能让优秀的知识青年飞得更高。

　　他将孟心桐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局里所有同事。

　　“心桐同志此次投身边疆，以身报国，我们当以她为傲，让我们鼓掌祝她前途似锦，一路光明！”

　　同事们又惊讶又不舍。

　　“心桐，你过几天就要走，那你和顾连长的婚事怎么办？”

　　“是呀，顾连长跟着你一块儿去新疆吗？”

　　孟心桐微微抿唇：“他在沪市保家卫民，我在边疆以身报国，我们都会有更好的人生。”

　　众人隐约听出了些味道，但都不敢多想，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

　　“顾连长在这里为国为民奉献，你去新疆为那里的人民和文物筑就希望。这四千公里的山川平原距离，一定拦不住你们俩的感情！”

　　孟心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双向奔赴的两个人，隔山隔海都拦不住。

　　但她的爱情，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第8章

　　晚上。

　　孟心桐回到家，看到墙壁报纸上的“正”字，她如往常一般又添了一笔。

　　一笔一划，只有最后三天，她就要离开了。

　　孟心桐的眼底，隐隐有了期待和憧憬。

　　顾震锋没回来，她也没在意，而是洗漱完后早早入睡。

　　所有的工作交接都已经完成，现在的她就只等援疆的车来接自己。

　　9月29日，孟心桐的生日。

　　晚归的顾震锋还在酣睡，她没有打扰他，独自早早起床，煮了一碗长寿面。

　　“长命百岁，顺顺利利。”

　　孟心桐虔诚说着，埋头吃得干干净净。

　　等到日上三竿，太阳升到高空，顾震锋才起床。

　　看到坐在窗前悠闲看报纸的孟心桐，他语气有些复杂。

　　“心桐，今天是你生日，我们约好了要去松江老城区，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孟心桐将手中的报纸翻了个面，淡淡回应：“怕你太累，多睡会儿挺好的。”

　　顾震锋连忙说道：“我前几天忙也是想今天能请个假，特意陪你一整天。”

　　孟心桐一顿，轻轻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盼望过顾震锋能真带她去重游故地。

　　不期盼，就不会有失望。

　　现在他还记得，的确是有心。

　　但这份心意，不多。

　　顾震锋开着吉普车，带孟心桐到了松江老城区。1

　　萧条的城区人迹稀少，唯有荒废的各种军事训练场和老房子。

　　孟心桐踩着满地的银杏叶缓缓走着，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

　　“五年前，你在这个训练场带兵，我请了长假偷偷来看你，夏天给你送冰水，冬天给你送热汤。”

　　“那个时候，你的战友们总笑我傻，村里的大婶大妈也说我不矜持。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义无反顾的一件事。”

　　听她说起以前的事，顾震锋神情恍惚了几分，似乎也跟着陷入了回忆。

　　“当年在敦煌，石洞坍塌，是你以身护住了我，你说天塌了有你顶着，叫我不要害怕。”

　　“顾震锋，我不信神明，但我信你给我的安全感，所以才千里迢迢一路追随你。”

　　孟心桐说着说着，神色逐渐忧伤。

　　“我追着你跑了三年，可你对我依旧很冷漠。那个时候，我已经准备放弃你了，来松江训练场是见你最后一面。”

　　“但你却主动朝我走来，给我敬了一个军礼，对我求了婚。”

　　说着说着，顾震锋的脸上有了些许动容。

　　他的眼前浮现出与孟心桐相处的点点点滴滴，下意识的抓住孟心桐的手。

　　“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虽然我们的婚宴一切从简，但这里是我们感情的起点，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走走。”

　　感受到手中的温度，孟心桐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

　　就是在这个地方，顾震锋第一次牵住了她的手，并说要给她遮风挡雨。

　　但以后，她都不需要了。

　　“顾震锋，其实我们……”没有以后了。

　　她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顾连长！”

　　一个身穿军绿色训练服的联络员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

　　“连长，我终于找到您了！今早黄浦区出了车祸，夏雨柔同志为救人受了重伤，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情况很不稳定……”

　　听到这话，顾震锋握着孟心桐的手倏地一松。

　　看着顾震锋紧张的样子，孟心桐的心钝了一瞬，一点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离出来。

　　“心桐……”顾震锋一时间难以抉择。

　　孟心桐静静看着他：“你是想去照顾夏雨柔，还是想陪我过生日？”

　　这是第一次，她明明白白地让顾震锋做出选择。

　　顾震锋脸上涌现几分愧疚神色：“我答应过建国同志要好好照顾雨柔……”

　　他的话刚出口，孟心桐心底已经清楚。

　　这场为爱落幕的故地重游，没了。

　　“去吧，军军需要母亲，雨柔同志现在也很需要你。”

　　顾震锋的喉咙似被棉花卡住：“说好陪你过生日……我又食言了……”

　　孟心桐声音平静：“没关系，来年还有生日。”

　　听到她平淡地说出这样善解人意的话，顾震锋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了下来。

　　“下次我一定带你再来好好逛这个老城区，重走我们以前的路。”

　　孟心桐没有应下这句话。

　　顾震锋，我们早就没有下次了啊。

　　看着顾震锋匆匆离开的背影，孟心桐下意识的叫住了他：“顾震锋。”

　　“什么事？”顾震锋连忙顿住。

　　孟心桐蜷紧手心，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路小心，别走回头路。”

第9章

　　顾震锋走后，孟心桐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她花了一个下午，将这些年对顾震锋的追逐之路全都走了一遍。

　　直到日落西山，孟心桐坐上开往沪市的末班车，回了家。

　　从此以后，这个有关她那些年青春和爱恋的回忆，从她心底统统抹掉了。

　　家属大院，空荡荡的家里，一室冷清。

　　孟心桐又在报纸上画了一条竖线，只差一笔，三个完整的“正”字就写完了。

　　这时，书房的电话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孟心桐走过去，拿起手柄。

　　“你好，是孟心桐同志吗？”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是招生办的王老师。

　　孟心桐立即打起精神：“是。”

　　“援疆知青车会在明天早上六点来家属大院接你，你准备好了吗？”

　　孟心桐握着电话柄的手紧了紧，认真回道：“孟心桐已整装待发，期待和组织汇合！”

　　王老师又交代了几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孟心桐心底微微涟漪了几分，这些天冰冷的血液都逐渐沸腾发热。

　　能跟随父亲的脚步以身报国，是她两辈子的梦想。

　　如今终于盼到头。

　　从书房出来，孟心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整。

　　离她出发的时间，还有最后十小时。

　　孟心桐将家里上上下下全部打扫了一遍，再从书柜里拿出珍藏许久的小铁盒，摆在了桌上。

　　铁盒里，放着这些年顾震锋给她的工资和购物票。1

　　这些东西，她一分都没有用过。

　　既然要走，她就要走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顾震锋，她不要了；

　　他的东西，自己也统统不要了。

　　晚上10点，离开倒计时八小时。

　　孟心桐正要回卧房去休息，电话再次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这么晚，会是谁？

　　孟心桐疑惑着，还是接通了电话。

　　“心桐？”听筒那端，传来的是顾震锋刻意压低的声音，“雨柔情况还没稳定，我还要在医院守着她，晚点才回家。”

　　孟心桐看了看挂钟，问道：“你大概几点回？”

　　他要是能在明天早上六点前回来，他们还能再见最后一面，真正告个别。

　　顾震锋语气缓和了几分：“可能要凌晨才能到家，你给我留灯，先睡吧。”

　　孟心桐顿了顿，还是应了声。

　　“好，我给你留灯，等你回。”

　　“嗯，我一定回！”顾震锋信誓旦旦地说着，随即挂断了电话。

　　“顾震锋，这是我最后一次等你了。”

　　孟心桐打开客厅的壁灯，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白，直到第一抹朝阳爬上云端。

　　直到凌晨五点，顾震锋都没有回来。

　　他再一次食言了。

　　孟心桐起了身，在报纸上给最后一个“正”字添了最后一笔。

　　随后，她将整个家里自己仅剩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没留一丝痕迹。

　　5点30分。

　　孟心桐在抽屉最底层找到被她亲手撕碎的结婚报告，放在了铁盒旁。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