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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回道：“公孙姑娘今日出去了，现在还未曾回来。”

　　嬴政撑着额头凝思片刻，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宫人缓缓退后几步，而后转身离去。

　　片刻，宫殿又恢复了宁静。

　　嬴政总觉得心格外的忐忑，他不由的想，司徒芸为何要和兰知彰聊那么久？

　　他们有什么好叙旧的？

　　他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的生气，有的只是渐渐从心脏爬出的涩意。

第41章

　　这般纷乱的思绪，严重的干扰着嬴政。

　　与此同时，一阵脚步声自殿外响起。

　　嬴政听见动静，手中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即转过视线。

　　司徒芸远远的便行礼道：“陛下。”

　　秦国没有跪拜礼，她只是微微欠身。

　　嬴政没有理会，低着头看着书，不看来人。

　　直至司徒芸走到嬴政的跟前。

　　嬴政才抬起眸，看向她。

　　司徒芸身量细挑，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裳，发饰简单，偏偏她面色苍白，显露出了几丝颓倦之色，宛若冬日冻结的枝条，但凡有人稍稍用些力，便会将她捏碎。

　　“回来了？”他本来不想看她的，但还是忍不住，甚至把那话说了出来：“你和兰知彰在牢中可是足足叙了六个时辰的旧。”

　　司徒芸怔了怔，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陛下在说什么，阿陌只与师兄谈了片刻，而后便在咸阳城中逛了逛。”

　　她坐了下来，执起桌上的扇子缓缓给嬴政扇风。

　　嬴政心中的烦闷减轻了不少。

　　“哦？”

　　司徒芸心领神会，轻声道：“咸阳城中，出现了三种人。”

　　“第一种，是从六国逃亡而来的，他们认为秦法严苛，希望陛下能将法度再松松。”

　　“第二种，是老秦人，他们在秦国土生土长，并不认可改法。”

　　他们对秦的强大心知肚明，也经历过宽刑的岁月，在那段时间里，黔首们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贵族们看到法有可钻的漏洞，便开始收容黑户……

　　总而言之，他们飘了。

　　但黔首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法度严苛的时候，他们秦国赏罚贵贱同法，一视同仁。

　　法度疏松的时候，他们秦国却只对王公贵胄缓和刑罚。

　　好嘛，倒霉的只有庶民。

　　嬴政看着司徒芸，发现她竟然神情有些疲惫：“第三种呢？”

　　司徒芸道：“第三种，是六国派出来的探子。”

　　“何以见得？”嬴政挑眉道。

　　司徒芸神情有些一言难尽，顿了顿道：“原本我是没有发现他们的，只是在听老秦人闲谈的时候，发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

　　“他们在新秦人面前说秦法严苛。”

　　“在老秦人跟前说秦法不可更改。”

　　蓄意挑起争端，这样的手段，稍经历些朝堂纠纷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嬴政思考良久，转移话题道：“方才见你神情疲惫，可是身上的伤势加重了？”

　　他眼中的担忧都快溢出，可司徒芸并没有看见。

　　她只道：“是有些累了。”

　　她近日来都很累，她只当是因为伤势的缘故，没有多想。

　　说完，司徒芸起身，朝嬴政行礼告辞。

　　嬴政皱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就算受伤，怎会如此无精打采……

　　嬴政心底升起一抹疑窦，这样的疑惑中还夹杂着一丝担忧，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经想到多种可能，有人暗害司徒芸……

　　他自幼便在朱甍碧瓦中长大，也见了不少后宫之中争斗的手段……

　　有的时候，宫里的人还会勾结朝堂上的人，实施歹计。

　　嬴政的脸色逐渐变得暗沉。

　　这时，一名宦官低头躬身走进殿内，回禀道：“陛下，炼丹房来报，说夏姑娘练出来一颗雪白透亮的仙丹。”

第42章

　　嬴政原本有些想试药，但听到是夏玉房练出来的，不由想起了司徒芸曾经说过的“丹药有毒”。

　　一股烦闷在心底渲染开来。

　　“不必了，先让她把药收起来吧。”

　　嬴政吩咐下去。

　　历代的帝王都是这样，如果练出来的丹药只有一颗，那便会先存着，待日后再练出来一颗一样的，便先给宦官们试药。

　　毒死厚葬，不死继续干。

　　赢政又想到了司徒芸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存忧，补充道：“明日侧殿那位起来后，你们便去少府请个太医常，给她诊脉。”

　　他走向床榻，走了几步，然后又转身对宦官吩咐：“挑个医术好的。”

　　“另外，让尚食令把她的御食也换换。”

　　上次去侧殿的时候，赢政便发现司徒芸似乎口味变了。

　　那道鱼汤她几乎没有动过。

　　宦官讨好笑道：“是。”

　　说完，他恭敬地行礼转身离去。

　　宦官匆匆走在宫道上，巡逻军稳步走在两侧，发出嗒嗒的声响。

　　这个时候，他本来不应该光明正大的走在宫里的，但是他得了嬴政的令，自然是有人为他通行。

　　少府，太医令处。

　　太医们都很机警，听闻是秦王亲自吩咐，当即便挑了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常，推了出来。

　　……

　　翌日。

　　晴空万里。

　　皇宫里的很多花草都开得极其茂盛，在风中微微摇曳。

　　司徒芸一大早便起身了，与要给她诊脉的太医常正好错过。

　　她走在御花园里，看着池塘里的鱼。

　　那个池子很深，鱼也很大，池边的花也很肥，想到这里，她脑海中不由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个池子死过人。

　　司徒芸吓一跳，面色霎时白了起来。

　　宫人看她脸色不太好，担忧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司徒芸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缓了良久才道：“没事。”

　　过了一会，她看向宫人：“尚食令每天奉上的鱼汤，是从哪来的？”

　　倏然，一道声音如冷泉淌入司徒芸耳中。

　　“从民坊中买的。”嬴政自假山后走出。

　　司徒芸转身过去，看到是他，不禁心底微喜，轻声道：“怎么能在这碰见陛下？”

　　嬴政屏退周围的人，微笑着回应：“寡人不能来吗？”

　　司徒芸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想去哪，都可以去。

　　只是他被困在了咸阳，天下只要一日未安定，他便永远不可能出皇宫。

　　司徒芸抛弃了自己曾经的过往，只想陪着他，与他一同走往余生。

　　无憾亦无惧。

　　但是……嬴政却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也不可能只陪着她。

　　司徒芸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看向御花园中的池塘，轻声道：“陛下，您还记得赵国邯郸我们住所附近的那个湖泊吗？”

　　嬴政身子微微一顿，缓缓道：“记得。”

　　那时，他会在湖边学字。

　　司徒芸和赵姬的婢女一同在水底抓鱼，徒手抓鱼。

　　赵姬则坐在湖边的石块上补着衣裳，日光洒下，衬得她的脸庞宛若白玉。

　　可是，这些都不过是从前罢了，嬴政眼神有些晦涩，心中感叹。

　　他在叹世事无常。

　　他在叹母子反目。

　　他在叹他与司徒芸所遭历的一切。

第43章

　　嬴政想让司徒芸做王后，但他一把这事往外说，便遭受到了心腹大臣的劝戒。

　　他们说，王后只能是秦国人。

　　其实心腹大臣们听到他的打算，心里都在碎碎念：陛下，原本楚国与秦国是挺好的，也经常世代联姻，但是近些年来，秦国也是攻掠过楚国的城池的……

　　再者，眼见着陛下便要攻打六国了，陛下要在这个时候立楚国的女子为后，魏国可是会和秦国翻脸的……

　　朝堂上风云莫测，六国情势也在变。

　　是敌是友，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

　　嬴政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自己有愧于司徒芸。

　　他现在还娶不了她。

　　一股无力感从心底传来，他不自觉攥紧了大手。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司徒芸转头看向嬴政，温声唤道：“陛下？”

　　是了，陛下。

　　嬴政的心被这与他人并无不同的称呼灼烧了下，刺痛阵阵传来。

　　他只是想要一个王后，却无法圆满。

　　他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嬴政以为他们会殊途同归的。

　　却不曾想，他们现在只能岔道而行。

　　赢政从来不是个弯弯绕绕的人，他直接将他无法立司徒芸为后的事情，尽数告知于她。

　　过了好一会，司徒芸满不在意的笑了笑：‘’陛下，阿陌想要的，从来不是后位。”

　　她不想做王后，与嬴政举案齐眉。

　　但她想要的，是一颗真心，一颗只能在她身上的真心。

　　嬴政低头看着她，掩饰着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