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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上”宦官见他捂着额一脸痛苦，连忙上前来扶，“已经卯时了，您今日是否要向圣上告假？”

“不必。”

他下意识回答着，站起身任由侍女围上来替他更衣。

铜镜中倒映出男人尚且单薄的身形，他的晨袍在摇晃烛火中显现出凌凌光彩，而那盘旋于腰间胸前的，赫然是一条四爪蟒！

并非龙袍。

此时此刻如当头棒喝，刚清醒时宦官在他耳边的称呼，也并非陛下，而是——“家上”。

沈墨尧的手发着抖，一把攥住了侍女的肩。

“现在是什么年份？”

侍女痛呼一声，扑通跪下，即使害怕她还是强撑着恐惧，瑟瑟发抖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沈墨尧彻底愣住了。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杀尽整座姜府，而现在，却是他还身为太子的时刻！

他回到了过去！

沈墨尧并非没有看过志怪故事、民间话本，只是他从未想过此等奇遇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不是说明，盛昭欢并没有死？！

他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此时的处境，这是沈墨尧人生中无比痛苦的那个关头。

他即将要被亲皇兄污蔑，流放至苦寒之地，受尽心酸折辱。

而盛昭欢，会在这时被迫嫁给他的皇兄，最后成为皇后。

可他不在乎。

第13章

他不在乎名分和他人的闲言碎语，只要盛昭欢是爱他的，而不是背叛，沈墨尧就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狂喜之后，他稍稍平静了些，转头对宦官道：“今日我有急事出宫，你替我向父皇告假。”

宦官神色中闪过一丝忧虑，躬身道：“家上，若非身体不适，您还是尽量避免在此关头徒增忧患……”

沈墨尧知道，今天是他和盛昭欢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无论他上不上朝，他亲爱的皇兄都会在今日狠狠地参他一笔，随后便下达流放的命令。

所以他神色冷静，低声道：“我都知晓。”

如今皇帝厌恶他，他哪怕据理力争，也毫无作用。

不如趁此机会去见盛昭欢。

他翻身上马，拉紧缰绳猛地一抖，在众人忧愁的目光中，奔向他心爱之人。

卯时天方才微亮，他一路疾驰，停在姜府门前不过一刻钟时间。

门房还低着头打盹，一点一点，好不瞌睡。

直到沈墨尧敲了敲他面前桌板，他才惊呼一声，慌张站起身。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是找大小姐吗？”

“是，”他心情极好，眉眼中带着浓郁的爱恋和思念，心中那膨发的感情快要抑制不住，“开门。”

“小姐恐怕还未睡醒，”门房嘟囔道，“您也太早了。”

一时间，沈墨尧仿佛回到当初自己还是青葱少年郎的日子，他疾步跑向盛昭欢的院子，没有一刻停顿。

未曾料想的是，盛昭欢竟也是醒着的。

两人站在满院花藤前遥遥对视，沈墨尧红了眼眶，猛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昭欢，”沈墨尧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昭欢……”

他心绪激荡，竟忽略了怀中之人僵直的身体，直到盛昭欢用力推搡了他一把，他才想起她还怀有身孕。

不疑有他，沈墨尧迅速放开手，焦急地说：“没事吧？”

却不想此时盛昭欢怔了怔：“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阿宴，你怎么来了。”

沈墨尧陡然想起此时此刻自己前来的目的，一把攥住了盛昭欢的手，低声道：“今日过后，宫中会下令对我进行惩处，届时你父母会强要你嫁给我皇兄……昭欢，你莫怕，他们说什么你做什么便是！”

他看见盛昭欢眼底的惊诧，却只以为那是她对此消息的恐惧和震惊，他俯首轻柔吻她鬓发，安慰道：“早晚有一日，我会接你回来。”

“昭欢，我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尊贵的新娘。”

第14章

沈墨尧的时间不多，说完他便匆匆离去，临走前他恋恋不舍吻了很多次盛昭欢的唇，手掌抚在她尚且平缓的肚皮上，温柔又可靠。

只有盛昭欢知道，自己在一阵阵地发抖。

原来不只是她回来了。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玩弄她和她的冬冬，盛昭欢在刺杀失败后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待字闺中的那段时日。

她最后悔之事，就是太早与沈墨尧私交甚密，甚至为他怀了个孩子。

明明重来是一件好事，为何不让她再提前些时间，最好在这个孩子降生之前。

盛昭欢抚摸着肚子，嘴里泛起一阵苦楚。

人间实在太苦，她不想冬冬再来。

如今沈墨尧也重活一世，盛昭欢清楚，他此番态度转变，或许只是知道冬冬的身世。

可前世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犹在心口浮现，她的阿宴合该是这世上最为意气风发、聪慧纯善的人，可就算冬冬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不能赶尽杀绝、虐待致死，做出如此残虐之事！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托付终身么？

盛昭欢不禁打了个寒噤，面色已苍白如雪。

还好、还好，她还来得及。

她抚摸腹中孩子，苦笑一声，眼中泪水滑落。

“冬冬，”盛昭欢温柔地，凄苦地笑了，“你我母子情分，止于此便好。”

盛昭欢不知沈墨尧回宫后做了什么，与前世不相同的是，他被流放的时间进程甚至都加快了许多。

如今，他已经在前往苦寒之地的路上。

她知晓沈墨尧带兵返回宫中不过三年时间，而老皇帝驾崩是明年之事，沈墨尧若是想要堂堂正正夺得皇位而不是谋反，只有一年之内集齐他上一世花了三年才集齐的兵。

或许这是登天一样的难事，可盛昭欢更清楚，沈墨尧做得到。

这一世的盛昭欢不会再如前世那般，受尽心酸苦楚只为让沈墨尧好过些许，她心中的怨恨和怒火已经不知不觉欲燃欲旺，灼烧得肚腹焦郁、坐立难安。

她恨沈墨尧，更恨姜清玥。

冬冬的死状犹在眼前晃动，宫人的话语也仍旧回荡在耳畔，几乎每日每夜，盛昭欢都咬牙切齿，泪如雨下。

她可怜的、苦命的孩子。

所以在姜母笑眯眯地走近屋内，对满脸青白交加的盛昭欢说：“二皇子钦点你为正妃，如今大太监正在外头等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我嫁，”盛昭欢的声音清亮冷冽，“这回你们高兴了么？”

第15章

前世的姜家被她搅得鸡犬不宁，只因二皇子要娶盛昭欢时，她几乎以死相逼拒绝。

直到搬出沈墨尧，盛昭欢才答应了这桩婚事。

如今她答应得干脆利落，姜母反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片刻后嗤笑一声：“还当你有多爱太子，原来也是个趋利避害的。知趣就行，如今府上只有你年龄合适，嫁于二皇子，也算得上美事一桩。”

盛昭欢还不知道这对夫妻打的什么心思？

姜清玥年纪不过比她小两岁，谈婚论嫁也不算太早，只不过是外头对二皇子的流言甚嚣尘上，他们不敢用心爱的女儿以身试险。

所以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出去，被辜负，被欺辱。

眼见盛昭欢毫无回话之意，冷着秀丽容貌便要出院门接旨，姜母声音尖锐起来：“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你娘跟你说话！”

“娘？”盛昭欢嗤笑一声，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锋锐无比，“我嫁于二皇子，已是王妃身份，回家省亲时你们还要于我下跪！这便是我最后唤你一声娘，好好听着罢。”

这话无可挑剔之处，句句属实，只是往日性子向来柔然可欺的盛昭欢如今开口便是刺人意味，姜母气了个仰倒。

盛昭欢一转过身，还是那个明眸皓齿、温婉如玉的大家闺秀，她看着等待已久却丝毫不恼的大太监，微微福身行礼。

“有劳公公了。”

接旨时，一枚镶金玉簪塞进了大太监手掌，对方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姜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女孩柔软掌心，“放心吧，这是一桩好姻缘呢。”

实际上，回想起从前那些日子，盛昭欢并不恨二皇子。

除去逼嫁时他手段尖锐，其余时间，盛昭欢并没有被一丝一毫怠慢。自从娶了她后，二皇子便再无纳妃纳妾之意。

直到登上皇位，她也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如此种种，令她回忆起来，竟觉得要比沈墨尧好上许多。

盛昭欢有时会想，明明自己从未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