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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子一僵，嘴里那口酒差点儿吐出来。

司命好笑的看向我：“我可听土地老儿说了，他心里一直对你有愧疚。每天晚上可对着你的坟墓日日为你诵经呢。”

“你说他会不会想到，他超度之人竟是一位上神。”

我没好气的将桌上桂花糕塞到他嘴里：“我之前怎地没发现，你说话夹枪带棒。看来，你这仙途是走得太顺了。”

司命一噎，慌忙拿起酒杯就着糕点囫囵吞下。

却猛地一吐，憋红了脸：“你这是趁人之危，你在我酒里做了什么手脚？”

未等他们反应，一身玄色衣衫，以木簪束发的男子便翩翩而来。

他俯身行礼：“雪凝神女。”

我偏过头，却似装作不在意，点头以示回应。

司命滞了一瞬，反复端凝着两人的神情，竟一丝不妥也无。

他轻咳两声，才道：“燕临上仙请先归位吧，天帝到了。”

燕临那双眼眸一直落在我身上，但只能先回到座位上。

天帝已半百了头发，此次宴会是贺他三万岁生辰。

天帝高举酒杯：“众仙家今日且吃好饮好，预贺万海生平，来年无灾。”

众仙家齐举酒杯，高呼：“万海生平，来年无灾。”

我拖着腮，心思却并不在这儿。

我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宴席，他与我虽已两清，可我亦曾说过愿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可没想到不过十年光景，他便能飞升上仙，倒是自己小看了他。

宴席匆匆结束，左右不过是仙子们绕在燕临身旁，问些人界的趣事儿。

燕临不愿说话，又不好得罪人，便只能一茬接一茬听着她们碎语。

我悠悠踱着步，却被一男子拦住了去路。

“雪凝神女若无婚配，嫁与本君如何？”

第13章

我身子一僵，这声音……莫不是知许？

回头一看，果真是他。

三步之远，燕临怔在那处，心里却莫名慌乱。

原，仙无情丝是假的。

原，与话本子不同，仙也不能摒弃七情六欲。

听见此般话，他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仙生冗长，他本想慢慢弥补于她，本想与她来日方长。

可竟不知第一位对手，便是天帝之子。

我轻轻一笑，淡淡道：“凭着狐族小公主日日给我送话本子那劲儿，我也不能平白夺了她那佳婿是与不是？”

“更何况，我还等着抱侄孙儿呢。你说是与不是，知许侄儿？”

闻言，知许那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我在冥界做了上万年的判官笔这事，除了司命与天帝无人知晓。

众仙只以为我是被母神封印了三万年，而今才刚刚苏醒。

我迈着步子走了过去，直到回到神女殿才松弛下来。

仙侍梦如是我极为亲近之人，这十年间便是多亏了她每天在自己身旁念话本子才能消磨时光。

与别些仙家不同，大抵都有职务在身。

我是这世间最为清闲的上神，但神力却很是微弱。

故而我平白得了这尊荣。

我常想，许是母神在我身上下了禁制，这才如此。

梦如刚拿上一本狐族公主汝凝送来的话本子，便被我冷冷打断：“今日不必念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梦如闻言行礼又退了下去。

我躺在神女殿那桃花庭院中，神思却莫名紊乱。

过往种种我虽不提，却历历在目。

我为了他毁去仙骨，却换来一句自己不过自己只是他历爱别离之苦的工具而已。

我历天劫，却被他夺走最后一颗救命药丸。

若不是我乃上神血脉，恐怕自己已然身死魂消了。

思及此处，心一瞬瞬静了下来。

那双眼眸冷寂如雪，人间愚不可及的我在那一日已死。

而今此后我只是天宫中的雪凝神女。

忽而一阵酒香传来，我蓦地睁开了眼眸。

好香！比桃花酒要浓得多！

我闻着味儿寻去，只见知许托着腮蹲在桃花树下。

“雪凝，今日我特意去了凡间一趟，听闻这状元红喝了便能考取功名。本君便为你搬了一箱来，你可要尝上一尝？”

我凝着他那真诚的眼眸，却只觉刺眼。

为何会像极了那时的燕临呢。

我苦笑一瞬，翻身下来：“那就多谢侄儿的孝敬啦！”

知许的脸霎时青青绿绿很是有趣，我捏了捏他的脸蛋。

终是才几千岁，这肌肤竟是如此的好，活像一坨团子。

知许一把攥过我的手，将我压在树上，步步逼近。

我忽而闻见了知许身上那股浓烈的酒味，他的脸颊上蓦然腾起两团红晕。

他的呼吸声渐沉，他用力覆身过来时我却无法反抗。

我tຊ陡然一震：“知许，别闹。”

他那双阴楘的眼一时柔光沉沉：“以前你便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你说知许，别闹。”

话落，他便踉跄着走开，摇摇摆摆走出了神女殿。

知许，别闹。

这句话，我是真的觉得很熟。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呢，我真的记不清了。

我总是觉得，在自己漫长的仙生中好像确实丢失了一块记忆。

第14章

翌日，司命来到桃花殿时只剩下一地的状元红和瘫倒在吊椅上的我。

司命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我的脑门：“本君做仙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到过你这么懒散的上神。”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散落的桃花花瓣儿落了我一脸。

睡意朦胧，我怔了一瞬，才道：“司命，我好像找到我要做的事了。”

司命愣了一瞬，这十年，我不是看话本子就是喝酒。

再不是就是到处听八卦，这是第一次我说我有想做的事。

司命问我：“说来听听。”

我挺直了脊背，盘腿坐在吊椅上：“我丢失了一块记忆，我想找回它，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

司命沉思了片刻，大手一挥，一本天书跃然眼前。

“你丢的不能被称作记忆，只能说是神思。天书上说了，神思若是丢失，便只能倚靠于三生石。”

“可三生石于万年前便已破碎，现散落于四海八荒。若是你要去找寻，便须得下界。”

我那双沉寂了数年的眼眸终是星光点点：“下界也是件趣事儿，我在这天宫中待了不过十年，便已经觉得心烦意乱了。”

司命愣了一瞬，又道：“我是仙官，须得恪尽职守。我不能陪同你去，可你一人去，我又放心不下。”

忽而身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去！”

“我去！”

一道是来自知许的，而另一道是来自燕临的。

知许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看穿。

我笑着伸出手摸了摸知许的头：“我侄儿心疼姑母，姑母是知情的。”

“也罢，有个孩童在身边总归是热闹些。我慢些时候去和天帝知会一声，你便同我一起去吧。”

知许笑了笑，轻佻眉眼似乎是像燕临宣战。

燕临怔了一瞬，说：“雪凝神女，请允我一同前往，总归孤男寡女在一处不好。”

司命咳了咳：“燕临仙君的意思是两男一女同在一处就无妨？”

我愕然，轻轻一笑：“燕临仙君刚飞升上仙，恐怕对三界之事所知甚少。何况，天帝或许即日便要任职于你。”

“你还是多看看古籍、天书吧。”

燕临怔了一瞬，我的态度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他时常怀疑，他的雪凝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只是她们生了一副同样的面容罢了。

燕临拉住她的手，哽了声：“雪凝，你听我解释，就一次。”

我默了一瞬：“知许你先收拾些物品，我们很快便要出发的。”

“司命，你且先去忙吧，我心里是有数的。”

知许刚想说话，司命便拉住他：“走吧，知许小殿下。”

燕临眼角似是染了胭脂，殷红一片。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润的双目让他看起来天生就怀着一颗慈悲之心。

但过去，他确是如此。

他是人人称赞的王爷，独独不是陛下心仪的继承人。

他路遇乞丐，都会再三施以援手，教他们谋生技能。

可偏是这样温和待人的他，却独独剥夺了我存活的机会。

思及此处，心似乎还会隐隐作痛。

恨他吗？大抵是恨的。

恨他作践了我一腔真诚。

“雪凝，我们认识，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