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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风雪中，她的祖母身侧无竟一人搀扶。

这一刻，悔意啃噬心脏。

燕无尘道悔，她又何尝不悔！

悔深情错付，更悔忠爱成空！

她不禁回头，却见谢为宁二人正转身入殿。

楚笙然脚步微顿，迟疑一瞬，便再度去了养心殿。

她刚进大殿，就听谢为宁开口：“陛下，如今三道急诏发往边疆，她一道未应，恐是拥兵自重。”

燕无尘眼神凌厉：“朕已派登州守将前往边疆，缉拿楚笙然。”

楚笙然惨然一笑。

谢为宁再度开口：“此等逆贼，就该当场格杀，以震军纪。”

一直沉默的姜云昭却出声：“她是大燕皇后，自当幽禁冷宫，永世不得出。”

楚笙然目光寸寸扫过三人，只觉得讽刺。

“可惜，你们的谋算，注定要落空了。”

一个死人，如何再死？又如何幽禁！

她不愿再待，径直走出大殿，破开层层风雪往将军府去。

只是她刚进前厅，就听见楚远洲稚嫩的声音。

“曾祖母，为何要让远洲去道观？”

楚笙然瞬间被冻住脚步。

大燕信奉三清，三清座下弟子，无通敌叛国者，不杀。

可如此一来，远洲此生，只能吃斋念经，再无领兵出征的机会。

楚笙然狠狠闭眼，耳畔响起燕无尘那句，春风吹又生……

这的确是，唯一能保住远洲的办法。

正厅内，老人满眼不舍，却仍是强撑笑颜。

“好孩子，听曾祖母的话，好不好？”

楚远洲点头，抱住老人：“曾祖母莫要伤心，远洲听您的。”

楚笙然看着那两道相拥的身影，唇畔发颤。

是她连累了他们。

老太君将目光扫向府中亲兵，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我已让账房结算工钱与身契，他会妥善处理。”

“拿了钱，你们就离府，这里，我一人守着，足矣。”

“道观那边跟我有些交情，他们定会收下远洲，你们今夜便动身，路上风雪重tຊ，千万小心。”

楚笙然听着她如同安排后事一般的话语，心下钝痛不已。

她朝着祖母跪下：“祖母，我也会跟着远洲护佑他，您且放心。”

一行人走进将军府暗道时，楚笙然下意识回头看去。

却见风雪乱舞的通道口处，祖母的身影就如同一棵青松，寸步未移。

那不知何时早已佝偻的身形，狠狠刺进楚笙然眼里，疼的她满目血丝。

马车晃晃荡荡，直到半夜才停。

亲兵抱起睡眼惺忪的楚远洲踏入道观。

楚笙然正欲跟上，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她踉跄两步，却见正对面的三清画像正慈悯看着自己。

她恍然明白什么，她退后两步，于风雪中，行了跪拜大礼。

“愿三位天尊护佑远洲平安长大。”

“我楚氏一族此生无愧天地，但求天尊保住这最后一丝血脉。”

万籁俱静，谁也不知，这一夜，有人在三清前虔诚无声的磕了一整夜的头。

直至天光乍泄时，楚笙然才缓缓起身折返京中。

只是远远的，却见城门口围满御林军。

她心脏无端狂跳起来，她越过重重人群行至最前。

却见昨日还神情漠然的三人，尽皆红了眼，仰头看着上方。

楚笙然缓缓抬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厚重城墙之上，她的祖母……身穿诰命服饰，吊在半空，随风而动！

第8章

漫天风雪都化作血色，一滴滴落进楚笙然眼里。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喉间却像被什么堵住，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眼前好似闪过一幅幅画面。

儿时，祖母瞒着娘亲带她去东街买吃食的样子；

少时，祖母日夜不缀在火炉旁为她锻造寒铁枪头的样子；

燕无尘上门提亲时，祖母无视他储君身份，对他耳提面命的样子……

她说：“我家然然就该配世间一切美好之物。”

她说：“等你和陛下的孩儿出世，祖母便求个恩典，为他洗三礼。”

她还说：“然然，只要你平安顺遂，祖母再无他求。”

往日种种爱护，此时皆化作风雪中那一具冰冷的尸身！

祖母在赴死前，有没有遗憾没看到远洲长大，是不是还在期盼她平安归来？

昨夜门旁那道身影，究竟隐下了多少无奈与痛心？

祖母日日念经，没求到她的平安，她苦心谋算，也没护住将军府任何一人！

楚笙然骤然恸哭出声：“祖母！”

她跪倒在地，仰头哭的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求您睁眼看看我！”

这时，一样物事从半空直直垂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雍州军的印信就这样滚到了燕无尘面前。

可他的目光却紧紧钉在那方锦帕上。7

上面，唯有七个字——我以我血忠大燕！

他瞳孔一缩，旋即双拳紧攥。

“将老太君遗体存放于宫中地库，皇后率军在外，莫让此事让她忧愁分心。”

“传朕令，对外宣称老太君身体抱恙，入宫养病。”

“任何人不得传出老太君死讯，违者，斩！”

楚笙然看着他冷厉侧脸，心底仿佛有什么轰然破碎。

她凄然笑开，眼泪却一直往下落。

“燕无尘，我楚家为大燕征战百年，凡及冠者，无一善终！”

“将军府代代相传，每一代男丁从未超过两人！”

“燕无尘！你睁开眼看看，他们怎会反！我又怎会反——！”

可她凄厉的指责，只能随风散入天地，残留呜咽。

楚笙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着祖母走进寒窖的。

这里冰冷昏暗，楚笙然就这么跪在那里，满眼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却响起姜云昭与谢为宁的争执声。

“谢为宁，老太君尸骨未寒，你怎就如此迫不及待向陛下进言收回将军府一切权利！”

“有何不可？若楚笙然主动上交兵权，将军府又怎会落的如此地步！”

谢为宁声音寒凉：“世子爷！别忘了将军府如今的困境皆是因她而起！”

“但凡她楚笙然有一分悔意，陛下也不会答应我！”

楚笙然心口一抽。

出征前夕，她明明在崇和殿准备了燕无尘爱吃的菜肴，派人去寻他。

她想告诉他，雍州军桀骜不驯的真相。

她想跟他说，待她归来，想与他长谈一次。

可她看着外面的黑渐渐变白，也没等到他。

她等到的是那日的城门口，威严帝王冰冷的眼神。

等到的是他逼死自己祖母，流放她的子侄。

等到的是！所有人都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的错。

外头声音悄然远去。

楚笙然看着眼前冰冷无声的老人，泪倏然滑落。

“祖母您看，我错的，多离谱……”

寒窖的门被推开，姜云昭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楚笙然微怔，他来做什么？

姜云昭垂首站在她祖母面前，嗓音低沉。

“将军府的困境，我早已派人秘密送去边疆。”

他紧了紧手：“若她愿归，晚辈会护住她，若她未归……”

他的话，却断在宫人急促的呼喊中。

“姜世子，城郊突发山火，据说皇后侄儿栖身的三清观，就在其上！”

第9章

楚笙然冲出去时，刚好瞥见燕无尘从养心殿走出的身影。

她无暇顾及他什么神情，疯了一般朝城郊奔去。

等她冲到道观所在时，心脏直直沉入谷底。

火势几乎蔓延到半山腰，就连风雪也被烈火吞噬。

山脚下围满了百姓与守城军，可他们对于这漫山遍野的火，却也毫无办法。

楚笙然抬脚就往道观方向冲去。

火焰似乎灼烧她的魂魄，疼的她浑身发颤。

她几欲呼吸不得，却硬撑着走到了道观门口。

她瞳孔倒映着火焰，灼的她眼眶赤红，她朝大门冲了过去。

咚！

楚笙然重重摔在地上，一股仿佛震碎魂魄的痛瞬间传遍全身。

恍惚中，她好似听见道观里发出痛呼，以及稚童的哭声。

“曾祖母！远洲好痛！”

楚笙然近乎肝胆俱裂，她跪在道观门口，痛声哀求。

“天尊，求您高抬贵手，求您护佑那个孩子！”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啊！”

可她的恸哭，却被火焰及倒塌之声掩埋。

楚笙然爬起来，一次次撞击在那道屏障上。

她只有一个念头：要救远洲！一定要救下远洲！

她不知疲倦的撞击时，却见两个人冲了出来。

那是……府中亲兵！他们带出了远洲！

楚笙然心头骤然燃起希望。

可她看见那两人身上被烧的血肉模糊，踉跄着狠狠摔倒在地！1

其中一人将满脸惊惶的楚远洲重重一推，声嘶力竭的吼道。

“小少爷，跑……跑啊！”

楚笙然死死咬着牙，朝楚远洲伸出手：“远洲！快出来！”

她心知自己这声呼喊只是徒劳，可楚远洲却猛然转头，朝她看来！

“姑姑！”

楚笙然停在半空的手重重一颤，看着那个抬步冲来的小小身影，眼前一片模糊。

可下一刻，大门上的横梁呼啸着落下，将稚嫩的孩童重重压在身下！

“不！远洲！”

楚笙然看着楚远洲吐血，听着楚远洲的凄厉哭声，几乎目眦欲裂！

她几近疯魔，一下下撞着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