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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道：“顾衔玉，原来你当真没有心。”

对面，太傅亦是一口血喷出，晕死过去。

顾衔玉冷漠地瞥了一眼：“跟谢家余孽关在一起。”

我眼睁睁看着太傅被带走，眼眶几欲滴血。

漫无边际的恨意如瀑布冲刷全身，疼得我经脉剧裂，骨头都仿佛碾成齑粉。

就连知道顾衔玉想让我死的时候，我也没这么恨过。

我冲上去拉他，拽他，扑打他，都没用。

只是一遍遍从顾衔玉身上穿梭而过。

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用过。

双膝骤然跪下，我痛哭失声。

哀悖席卷我浑身最后一丝温度。

我心中第一次生出后悔。

后悔爱上顾衔玉。

太和殿。

顾衔玉在看折子，似乎太傅的事对他没有分毫影响。

我坐在能离他最远的地方，背对着。

我离不开顾衔玉，却也不想再看见他。

这时，卫明进到殿内。

“禀报陛下，南浔世子今日出了城。”

说到这里他一顿，神色忐忑：“臣的人跟丢了，初步怀疑南浔世子往西疆去了。”

顾衔玉抬眸。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我的心亦提起。

半晌后顾衔玉开口：“那个废物想来是去找沈知非告状，无妨，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从前的我，最欣赏他这份自信在握的模样。6

如今，却明白，他不是自信，而是自负。

自负到看不起这天下所有人。

深夜。

顾衔玉入寝后，我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也只有此刻，我才能从那安静睡颜中看出几分曾经的影子。

突然间，顾衔玉眉头拧紧。

他无意识地抬手朝我抓来，我站着没动，知道他根本触碰不到我。

谁知，那手竟真的触碰到我的魂魄！

一阵天旋地转间，我竟已出现在了谢家。

我警惕地打量四周。

周围积森*晚*整*理着一层薄雪，周遭寂静无比。

“雪薇！”

顾衔玉蓦然出现。

我一愣，顾衔玉却径直穿过我。

我随之转身，便看见了他正紧紧抱着另一个人。

他怀中的人露出半张含笑的脸。

我一惊。

那是，第一次从战场上归来的，十七岁的我？

顾衔玉声音沙哑：“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才意识到，我似乎来到了……顾衔玉的梦中。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我凝眸看向梦里的自己，明明满身血污，却因面前之人而露出笑意。

“我不会丢下你的。”

顾衔玉顿时将我抱得更紧。

这人一向有洁癖，能做到这步。

我露出一个嘲讽又悲凉地笑：“也是难为你了”

只是一瞬，那画面又一转，我看见了自己被绑在木架上。

那是我死之前。

我来不及多想顾衔玉为何会梦见这场景，便亲眼见敌人用刀将我的最后一根骨头剔出，我彻底瘫软，如一堆会呼吸的烂肉。

我站在顾衔玉身旁，看见他愣在原地，神色有些茫然。

我自嘲地笑了，认不出来了吗？

若不是那每一刀都是我自己硬生生受下来的，我也不会相信，那堆烂肉竟是我自己。

剜骨那人放下刀，狞笑嘲讽：“大周战神沈知非，不过如此。”

我还没反应，顾衔玉却猛地冲上前一把将那人推开。

看着地上没有一块好肉的‘沈知非’，他想碰不敢碰。

那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

想说什么亦说不出，他慌乱地只从喉咙发出破碎的嘶喊。

我站在一旁看着，反倒迷惘起来。

我看不懂顾衔玉了。

他不是一直想我死，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地上那个‘沈知非’望着天空，瞳孔已经涣散。

似乎看见了顾衔玉，她轻不可闻地唤了一句：“阿云。”

而后眼眸一点点闭上。

顾衔玉不可置信，瞳仁猩红，像个孩子般无助。

他喉咙里发出如垂死的野兽般的凄厉喊声。

就在我怔愣时，这天地间倏然一片墨色，所有场景一寸寸化成雾霭。

是梦境在崩塌。

下一瞬，我猛地被抛出梦境。

我站在床边，看见顾衔玉已然惊醒，衣衫已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无比。

想到梦中场景，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顾衔玉揉了揉眉心。

这时，卫明急匆匆来报。

“陛下，西疆密道千里急报，沈知非为救边城百姓，落入敌国之手！”

第9章

我清晰看见顾衔玉身躯一僵。

瞬息后，他眼眸又恢复成平静无波的墨色，衬得那脸色越发苍白。

他冷声下令：“将人救回来，朕不许她死。”

卫明抬头惊讶地望向他。

我也怔住，细细凝眸看他。

顾衔玉回神，薄唇微抿：“就算死，也要死在朕的手里。”

惘然散去，我凄凉地笑了。

痛意仿佛与心脏共生，那痛意久了，便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为何还会掉泪？

我苦中作乐地回答他：“顾衔玉，来不及了。”

从前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但你想亲手杀我这件事，大概是我唯一无法满足你的心愿了！

封后之日渐近。

但我死亡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回来，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反倒是我之前担心赶不回来，提前为顾衔玉准备的生辰礼先送到了。

我最信任的属下之一，琴夙此刻正跪在太和殿下。

她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神色恭敬。

“三月前，主子闻东海之畔有陨星坠落，亲自从西疆赶去，日夜兼程取回来的。”

“主子令属下片刻不停送来，恭贺陛下生辰！”

曾有传言，陨星是天外圣物，得之者承天之佑，吉无不利。

我回魂后脑子混沌不已，几乎已经快忘了这件事。

这生辰礼，不过是源于顾衔玉一句玩笑话。

“纵使朕贵为天子，却也有无能为力之事，如这天上的星星，便望之不可得。”

他的一句戏言，我却放在了心上。

正怔然时，琴夙又多了一句嘴：“为了夺得这陨星，主子还受了伤。”

我闭上眼低声叹息：“何必多言呢？”7

这人没有心，并不会为此感到半分愧疚或难过。

顾衔玉一摆手，太监总管刘敬便接过那东西呈上来。

他看着盒子中的陨星。

那陨星如墨石一般，表面淡淡红蓝交织。

我也在一旁看，看完陨星又看他。

他眸子中是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有心了。”他将盒子关上，面无表情道，“将人关入天牢。”

琴夙神色愕然又震惊，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押了下去。

我攥紧手，偏过头去不忍看。

只盼我死的消息传回后，顾衔玉能留下他们一条命。

顾衔玉屏退左右，沉默无言地看了那盒子半晌。

突然，他唤了一声：“卫明。”

卫明如鬼魅般出现。

“陛下，臣在。”

顾衔玉语气难得有些烦躁：“还没有沈知非的消息吗？”

卫明头垂的更低：“臣下无能。”

我麻木地望向天边。

明日，便是顾衔玉的二十一岁生辰，亦是他的立后大典。

明明只比他大上三岁，我却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老迈苍凉至极。

……

第二日，凤鸣朝阳。

新君立后，百官共贺。

顾衔玉一身明黄衣服立于金銮殿前。

我抬眸看他无悲无喜的神色，心情平静到悲凉。

然而就在严月瑶刚站在阶梯下时，卫明突然神情凝重地出现。

“陛下，谢氏王军与南浔世子一同回来了。”

“众人正聚在谢家祠堂，说是，沈知非与南浔……正在成婚。”

顾衔玉脸色骤然一变。

一旁的我闻言也呆住。

我与南浔成婚，怎么可能？

顾衔玉一拂袖：“立后大典取消！”

说完他不顾众臣难看脸色，即刻赶往谢家祠堂。

顾衔玉刚到谢家祠堂，我便看见一身喜服的南浔匆匆走出祠堂，挡在门前。

南浔看着他，唇边泛出一个嘲讽笑意：“陛下今日不是立后，真巧，臣亦娶新妇，与陛下同喜。”

顾衔玉脸色黑沉，瞳仁却泛红。

他冷喝：“滚开！”

南浔似乎忘了君臣之仪，动也不动。

顾衔玉发了狠，一掌打去，南浔倏地退开吐出一口血。

我担心地看过去时，顾衔玉猛地将门推开。

眼前只映入一片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