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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一诺有些诧异：“这么少？”

“姑娘有所不知，京城的尼姑庵有好几个，都建在寺庙边上，香火都比我们庵里好，很多人都愿意去那里出家。”

“为什么？”

“其实，像四太太这样的我见得太多，受了些刺激就想着出家当尼姑，说是清修，其实也就是找个地方避避世，心还在红尘里，静不下来的。”

褚一诺想到季家非要把四太太送到这里来，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

这世上，有真和尚，就有假和尚；有真尼姑，就有假尼姑。

假尼姑吃不得苦，耐不得贫，自然都奔着香火旺盛的地方去了。

“所以，能在水月庵呆下来的，都是真正看破红尘的人？”

“是。”

“那为什么静尘离世前，还要打扮自己？”

褚一诺突然问：“看破红尘的人，不应该如此吧！”

慧如一噎，脸色微微泛青。

褚一诺冷眼看着她，口气却很温和：“不急，你后面再慢慢告诉我答案。”

慧如默了默，点点头。

前面两人不再说话，后面跟着的两人却用眼神勾搭上了。

裴笑：谢五十，你有没有发现，晏神婆对男人和对女人，完全不一样。

薛知景：嗯！

裴笑：当初她对我大舅舅，可没个好脸色。

薛知景：噢！

裴笑：你说，她会不会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

薛知景：啊？

裴笑：啊什么啊，严肃点，这关系到我一辈子的事儿呢！

薛知景的忍耐已近极限，一把勾住裴笑的颈脖，压着声音。

“裴明亭，我很严肃的对你说，我放着一堆的事儿跑水月庵，不是来听你胡说八道的，给我好好看着人。”

人是指褚一诺。

徐晟那孙子几次三翻要动褚一诺，就是惦记上了。

男人的心思，男人懂，越是得不到的，越记挂在心上。

更何况那孙子是因为褚一诺而做了太监，这份惦记只怕早已经变质，成了刻骨铭心的恨。

裴笑无声翻他个白眼。

废话！

他要不是为了自家娘子的安危，能跑这鬼地方遭罪！

他裴大人这辈子最恨吃的，就是斋饭。

……

斋饭的确很简单，四个素菜，一碗薄粥，一人两个馒头。

吃完，慧如同身边的小尼姑交待了几句，提着一只白灯笼，引着诸人从水月庵的后门离开。

“墓地在半山腰，水月庵死了的尼姑都埋那边，清明上坟，中元烧纸也方便。”

褚一诺：“他们的家人会来上坟吗？”

慧如又一噎，她发现这个晏姑娘问的问题，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不会。”

“为什么不会？”

“有的孑然一生；有的与家里断绝来往，有的是被家人抛弃……”

慧如叹气：“晏姑娘，贫尼的那句都是苦命之人不是假话，没遇着些痛不欲生的事，又怎么能大彻大悟，遁入空门。”

由此可见，静尘的心魔应该在红尘里——褚一诺根据她这几句话，在心里做出判断。

小半个时辰后，水月庵的坟茔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回，不仅裴笑觉得头皮发麻，连素来胆大的薛知景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整整半片山坡，都是一座又一座的尼姑坟。

阿弥陀佛！

裴笑死死的拽着薛知景的胳膊。

幸好我今天五帝钱，金刚经，驱鬼符统统都带了，否则，就我这纯阳的身子，根本压不住邪。

在诸多旧坟中间，一座新坟显得十分的突兀。

褚一诺手一指：“可是那座？”

慧如：“是的。”

褚一诺与李不言交换一个眼神，李不言把手里的灯笼一吹，一灭，然后往薛知景那边一扔。

“三爷，接着。”

薛知景接过灯笼的同时，某位纯阳的大人已经跳在了他身上。

就这怂样，还想配褚一诺？

薛知景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心说：兄弟，我不和你抢，你自个知难而退吧！

“小姐，我先下。”

李不言纵身跳下去，手上一使劲，把原本就没合上的棺材板，索性打开来。

静尘的尸体袒露在淡淡的月色下，一身灰色的尼袍在惨淡的月色下，泛着幽幽冷光。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黑雾不像黑雾，黑烟不像黑烟的东西，生前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的观世音菩萨啊！

我的如来佛祖啊！

我的菩提大仙啊！

裴笑已经不敢再看，只在心里呼唤着各位神仙。

薛知景眼珠子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团黑雾。

并非他胆大，两次跟着褚一诺化念解魔，他忽然觉得，有时候鬼比人善良，至少不会害人。

“小姐！”李不言伸出手。

褚一诺握住了，借着她手上的劲儿，轻轻一跳。

落稳了，她挽起衣袖，将手探进棺材里。

原本盘踞在静尘脸上的黑雾，一下子缠绕在褚一诺的小臂上。

与季老太太的那团黑雾不同，静尘的这团黑雾似乎温柔一些，一点一点的将褚一诺笼罩在其中。

冰冷的血直冲上薛知景的脑顶。

上一回他和裴明亭躲得远，只看到了一个大概，这回离得这么近，那团黑雾在他眼里，就是要将褚一诺拖入无边的地狱。

他用力握住拳头，忍住不让自己发出惊呼声。

“静尘，别怕，是我来了。”

褚一诺的声音温柔如水，仿佛是情人间的呢喃，“来，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她把手覆盖在静尘的双眼之上，缓缓闭上了眼。

所有人硬生生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出去，目光死死的盯着褚一诺。

一息；

两息；

三息；

褚一诺原本舒展的眉头，越蹙越紧，蹙眉的同时，她的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

第二百二十章锣声

薛知景感觉自己心悸病又要犯了，赶紧抬眼去看一旁的李不言，想从她的神情中，探得一点东西。

哪知，李不言半张着嘴，整个脸上一片茫然。

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发慌，发颤，发狂。

就在这时，褚一诺蓦的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的同时，目光飞快地寻到了李不言的。

四目相对。

李不言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惊诧。

能让褚一诺惊诧的事情，李不言忙道：“迎雪，你看到了什么？”

“先把棺材合上一点。”

褚一诺一张脸白得跟鬼似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忽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大手。

“拉着我的手，快上来！”

薛知景蹲在墓边，眼中藏不住的担心，褚一诺吸了口气，把手伸过去。

薛知景轻轻一拽，将她稳稳的拽到身边。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褚一诺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背，“没事吧？”

“没事。”褚一诺轻轻抽出手。

这时，李不言一跃而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迫不及待地问。

“她的心魔是什么？”

“当，当，当，当，当！”

褚一诺有些虚弱的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裴笑：“……”

薛知景：“……”

慧如：“……”

“当，当，当，当，当……这是什么意思？”李不言问。

“她的心魔……”

褚一诺深吸一口气，“就是这样一段当当当的锣声。”

一段锣声？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瞪口呆。

李不言：“……”可真是稀罕!

裴笑：“……”比我外祖母的黑狗还稀罕！

薛知景：“……”这回，好像更难了！

“晏姑娘！”

慧如老尼姑的脸色十分难看，“她的心魔怎么会……”

“先回去再说，我这会……”

薛知景眼疾手快，迅速在她面前蹲下去，“快趴上来，我背你回去！”

李不言一怔，这人怎么又抢了我的活？

“不用！”

“三爷第二次背姑娘。”

薛知景语气十分的不正经，“褚一诺，你给点面子啊？”

褚一诺：“……”

薛知景：“第一次也是你。”

“这么不利索，不是你的个性。”

薛知景冷哼一声，“我反正坦坦荡荡的。”

我不坦荡？

褚一诺轻哼一声，身体往他后背一趴，眼睛一闭，已脱力的昏睡过去。

意识消失的刹那，有两个念头倏的涌上来：

这人的背的确是比不言的要舒服一些；

静尘的这个心魔，不简单！

“李不言。”这时，薛知景突然喊。

“啊？”

“不是非要抢你的活，你把软剑拿在手上，防着些。”

“这地方，防人还是防鬼啊？”

李不言一边嘀咕，一边拔出软剑四下看看，鬼影都没有一个，谢三爷谨慎过分了吧！

回程的路，除了虫鸣，再无一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十分沉重。

怎么会有人的心魔是一段锣声？

她从哪里听到的这段锣声？

锣声和尼姑不搭啊！

最沉重的要数裴明亭。

他看一眼谢五十背上的那个人，再看一眼自个不算强壮的身板，心情有些堵，有些酸，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早知道褚一诺是这个的干活，自己就跟着谢五十锻炼锻炼身体，强健强健筋骨，那么，现在背着娘子的人就是我。

还有他谢五十什么事儿！

谢五十这会也在胡思乱想。

每次感知死者的心魔，这丫头就像是被吸光了全身的阳气，也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