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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西沉，学校迎来了放学的时刻，校门口的那间书店也迎来了一天中生意最好的点。
但书店的老板霍启望并不像往常一样高兴，只是坐在店门口看着远处的校门发呆，似是在思考些什么。对那些进店购书或看书的学生们，他也只是用尽可能简短的话语进行交流，言语间丝毫没有表现出和往常一样的热情。
不过因为霍启望脸上一直都没什么表情，所以学生们倒基本没有察觉到这个书店老板的异样，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在意，依旧是往来络绎不绝。
“老板，你这儿的生意挺不错的啊。”
一个豪放的声音打断了霍启望的思考。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霍启望发现一个大汉站在自己的店门口，有些粗犷的外表甚至吓到了一些想要进店的学生。
见霍启望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大汉也就顺势进到了店里，猫着腰越过那个已经被挂得很高的时钟，靠着墙站在了柜台边，用一种和熟人打交道时用的眼神看着霍启望。
在脑海中简单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后，霍启望便迅速组织了一些礼貌用语，想要弄清楚他找自己到底有什么意图：
“这位先生贵姓？找我有何贵干？”
而听见霍启望这么说，大汉脸上闪过了一丝明显的失落：“看样子我那小老弟是根本没有在你这儿提起过我了。”
言罢，大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始一脸庄重地介绍起了自己：“我就是你那小学弟杜廷先的大哥，杜子建。”
虽然确实没有从杜廷先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霍启望至少还是知道杜廷先有这么个做警察的大哥的。只是从来没有听杜廷先对此人有过任何一点描述，所以他对杜子建的形貌特征一无所知，一开始根本认出来罢了。
在知晓来人的身份之后，霍启望的措辞稍微平常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最基础的礼貌：“是杜廷先的大哥啊，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啥事，就是被领导停了职闲的，索性就到老弟经常光顾的书店里来转转。”杜子建云淡风轻地说着，但不一会儿就开始抱怨起来了，“你说不就是小老弟他被列为了重要参考人嘛，为啥我就不能参与案件侦办了？那帮老领导甚至都不愿意让我看看他，今天连人都是我那徒弟去请的。”
“说起我那徒弟啊，各方面其实都相当不错，就是人有点儿孬，一点儿不硬气。要是他克服一下这个毛病啊，将来指定是个比我厉害得多的警察。”杜子建抱怨到一半，又顺势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和他徒弟相关的事来。霍启望虽然很难从杜子建的话中抓住什么重点，但他还是很努力地在听，很努力地在消化。
“毕竟每个人都不一样嘛，而且好警察也有很多种，成不了杜大哥你这样的人也不妨碍他在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啊。”霍启望随声附和道。
见杜子建点头同意了自己这番总结陈词，霍启望暗自庆幸这一大段对白总算可以过去了。而刚才用于梳理杜子建那大段独白的脑子一空下来，霍启望就发现了一个被他选择性忽略了的，更为重要的事。
“廷先被当做重要关系人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反应过来的霍启望有些急切地向杜子建发问，只不过面色依旧平和，看上去有些别扭。
“就今早的事啊。”杜子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霍启望会这么问，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不过很快，杜子建就又开始针对自己因此没能参与调查一事向霍启望大倒苦水。
不过这一次，想要弄明白杜廷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的霍启望果断打断了杜子建的诉苦，插入了自己的问题：“廷先是因为什么才被你们带走的？他不像是会违法乱纪的人啊。”
“也不是我带走的啊，我也暂时被他们停了职。”杜子建苦笑，在稍微严肃了一些后才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我那老弟是个守法公民了，不过我们领导不这么想啊，就因为他先前和那个遇害人--就是对面学校那个校长之间可能有冲突，就给人请进局子去协助调查了。”
“不过警察做事自有分寸，是不会拿无罪的人怎么样的。我自己都不担心，你也不用太操心这件事。”杜子建安慰霍启望道。
霍启望点了点头，而由于自己今天那有些反常的迟钝，正准备说些什么的霍启望还未开口就注意到了另一个关键的细节，这让他有些生硬地更改了原本想好要说的话：
“校长遇害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杜子建依旧有些平淡地说着，然后态度一变，又开始抱怨起来，“明明我昨晚还在为这个案子熬夜，但今天凌晨他们发现我弟弟可能和这个案子有关后，立马就把我踢出来了，这叫什么事嘛。”
说罢，杜子建就跟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霍启望，眼神虽然随意，但仍如剑一般锐利：
“对了，我记得之前听小老弟说过，你昨天好像是要和校长去谈生意的是吧。”
“是啊，那个是我们之前就通过电话确认好了的。”对杜子建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有所预期的霍启望语气变得有些冰冷起来，不过倒是很配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杜警官不会是打算只凭这一点把我带回警察局里喝茶吧。”

但杜子建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哪里的话，我现在都被停职了，哪有那个权力，所以今天就只是来找和我弟弟很熟的老板你闲聊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不过说实话，连我弟弟都被带进局子里面去了，按我的经验来判断的话，这案子查到你头上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说笑后，杜子建有些严肃地掷出了这一现实。
明白杜子建所言非虚的霍启望沉默了，没有对这些话作出任何反驳，许久之后才出言打破了两人间那有些尴尬的寂静：“看来不管你是来套我话的还是真的只是想和我聊会儿，我都有必要把这件事和你谈一谈了。”
“倒不用勉强。”杜子建用和他有些不相符的淡然语气说道，“毕竟和不和我说这些事用处也不大，我现在又没有调查的权限，而且就算是之后我可以把你告诉我的内容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我的徒弟，或者直接告诉领导，因为取证过程并不正规，所以他们也会再找你走一遍正常流程的，改不了什么本质上的东西。”
“但至少那时我不会太过被动吧。”霍启望有些无奈而生硬地笑了笑，随后开始向杜子建讲述他那天的经历。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那天确实是去找过校长谈生意，这一点不管是廷先告诉你的还是你那徒弟告诉你的都无所谓。至于时间，我记得我大概是五点多不到六点到他家里的。”
“等一下，我先问几个无关的问题。”杜子建插嘴道，“第一，他们学校明明就有分管这部分的人，校长为什么还要亲自和你谈生意呢？第二，为什么不在公共场合谈，而是要在他家里去谈呢？”
“这两个问题我很快就可以回答。”和杜廷先不同，霍启望不在意自己的话被人唐突打断，“因为郭为民校长曾经是我所就读的高中的校长，是方氏集团把那所学校的主控权卖掉之后才被另一方返聘进来的，所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更密切一些，直接和我谈对他的生意自然就有些好处。”
“就是他可以用这层关系压你低价，从现在这个集团那里吃点回扣的意思吧。”在以前在和方文打交道的时候，杜子建就已经知道了这所学校的主控权几经转手，以及这所私立学校内学生的资料费是由集团直接出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他对此并没有多问，“而且这种事没办法在公共区域谈，所以他就让你去他家里谈。我大概明白了。”
“差不多吧，反正跟他谈这些我是赚不了几个钱的。”霍启望再次挤出了那个奇怪的笑容，但表情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平静，“不过杜大哥你的推断有一点不太对，我现在和学校的协议是之前和方氏集团签的，还没有到期，所以按道理来讲那个郭校长现在黑的是方氏的钱。”
“方氏集团？”杜子建对这样的说法显然非常疑惑，“它不是没有对学校的主控权了吗？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一并转让给现在的集团呢？”
而霍启望也预料到了这个肯定会被问出的问题，所以他便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接着这个话茬继续说了下去：“因为现在这个集团根本不想在这些本来就不应该是自己出的钱上破费，所以他们当时设法将转让之前，学校和包括我在内的社会各方之间所签订的那些尚未到期的协议全都留在了方氏集团。”
“至于当时的主事人方为山为什么会同意这种不太公平的成交条件，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在方为山，钟敬和王文龙这几个铁哥们还没有离世时，这些协议对应的资金是由那三个人的公司轮流出的，但现在三个人都死了，另外两位所创办的公司和方氏的关系就没那么密切了，现在估计就只有方氏集团一家出这些钱了吧。”
“这些事大多都是我从一个在招标上帮过我忙的书店老主顾那里了解到的，也有一部分是我的猜测，但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大概是那老头被人捏了什么把柄在手上吧。”杜子建猜测道，但随后他便将话题引回了正轨，“那你当时去和校长谈的时候中途有发现什么异常吗？走的时候呢？”
“没有。”霍启望稍加思索后便果断地予以回答，“我去的时候他还在那里一个人喝小酒，滋润得很。然后我们就针对协议谈了一些相关的事情，确定了交货和付款的期限，中途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个过程大概也就两个多小时吧，毕竟我是不到六点去的，走的时候也就八点出头。”
“至于我走的时候，应该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吧。”霍启望陷入沉思，但不久后他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始继续补充，“不过我好像记得我走的时候校长和我提起过，他一会儿还要去找别人说些什么‘生意上’的事情，所以他送了我一程，要说值得注意的话也就只有这一个而已。”
“这校长还挺忙的嘛。”杜子建感慨了一番，“他在路上有和你说起过一会儿他要去找谁吗？”
霍启望在回忆中搜寻了一番，确认了答案后才回答道：“我记得是有，毕竟这两个人我都认识。”
“哦，那是谁啊？”杜子建半好奇，半职业病般地问道。
“就是方氏集团的前账务部高管，我以前的同学武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