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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母亲留给她的。
那支簪子呀,先前落到沈淑人手里,后来落到沈尧手里,如今不过一日,又落在了裴孝廉手里。
这世间好似没有什么东西是一直属于姚小梧的。
可姚小梧呢,姚小梧都是被扔弃的人。
裴孝廉语声冷厉,“不交出布帛,你什么都别想要!”
那人翻遍包袱未果,又迫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口,咄咄逼问,“帛带在哪儿!”
小梧眼里凝着泪,盯着裴孝廉低声辩白,“将军......果真找不到了。”
裴孝廉喝道,“魏贼,你惯会撒谎!”
是了,在外人看来,她一贯是会撒谎的,光是扶风围杀便叫她清白不了。
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魏国细作。
因而她的辩白也就苍白无力,“我没有撒谎!”
那人心念一转,忽地明白过来,夜色里打量着她的衣袍,“魏贼,你藏在了身上!”
小梧心里一凛,“没有!”
那人持刀鞘抵着,愈发逼近。
他的斗笠压来,迫着她向后仰去,“自己交出来,别逼着裴某动手!”
小梧屏声息气,“将军不信,便去问良原君,也许扶风有人知道......”
“还敢提扶风!”
裴孝廉暴声打断了她,是了,他必是十分痛恨她,也必是十分痛恨扶风。若不是因了她在扶风撒谎,他们便不会身陷险境,又在脸上留下了骇人的疤。
怎会不恨。
怎能不恨。
话音旦落,那人已揪住领口将她压倒在地。
小梧低呼一声,脸与脖颈立时栽进了荒草里,戳得她身上骤起一层鸡皮疙瘩。
兰台的烟花仍旧高高升起,继而在暗黑的天幕里砰砰炸裂,爆出斑斓夺目的颜色。
乍然升起,而后归于寂灭。
她被摁在地上,不必仰头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问,“将军不怕公子知道?”
月色里裴孝廉扯下了脸上的蒙布,将那刀疤暴露出来,“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公子!”
小梧怅然失神。
大约是。
大约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了罢。
裴孝廉会杀她。
在这无人的荒野里,无人会知道一个叫姚小梧的人是怎么死的。
待到天明,也许有人会发现她早已僵直的尸首。
也许不会。
也许十天半月之后,她早被野兽撕扯干净,吞噬得只余下几块骨头。
可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数月劳累疲乏,昨夜又折腾一宿,巳时不过吃了半碗汤面,入夜咽下两只饼饵,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她没有力气再去反抗裴孝廉了。
她毫无挣扎,望着兰台的烟火滚下泪来。
这一夜,青瓦楼内必是金屋笙歌,洞房花烛。
公子有公子的清欢渡,小梧也有小梧的不归路。
夜色里那人搜了她的袍袖。
但她袍袖里什么都没有。
那人便又要搜她的身。
罢了。
她想。
裴孝廉寻不到帛带,便不会留她到天明。
那便罢了。
她与他们的旧仇宿怨,终将在他的大婚夜有一个了结。
那人的手拽紧了她的领口,正欲往下扯去。
小梧闭紧了眸子。
她认命了。
第163章我是查你的人
长夜未尽,满天清辉。
忽闻“咻”的一声,一把飞刀就叫那莽夫顿然停了手。
裴孝廉戒备地环顾周遭,喝问,“谁!”
但周遭并没有人。
没有脚步,没有人影,也无人说话。
裴孝廉的手压上了刀柄,“谁在装神弄鬼!”
依旧无人应他。
裴孝廉暗暗拔刀,他的弯刀在月色下闪着惊心夺目的寒光。
斗笠中的双目警觉着四下,另一只搜身的手却并没有停下。
又是“咻”地一声,第二把飞刀击中了他的刀鞘。
又快又准。
撞出“砰”得一声,继而发出嗡嗡的颤响。
“娘的!”
裴孝廉暗骂一声。
但到底他在明处,扔飞刀的人在暗处,怕吃了闷亏,终究是不敢再有什么举动,朝草里的人低低喝了一声,“魏贼,不交出帛带,你我不算完!”
话音将落,竟在夜色里遁了。
周遭很快安静下来,促织低鸣,叫得人心慌意乱,走兽的低嚎好似不远不近,惊得马蹄慌张。
但方才掷飞刀的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不知那人是谁。
小梧仍趴在荒草里,城内的焰火刺出了她的眼泪来。
那里有多沸腾,多吉庆,此处便有多萧瑟,多荒寒。
满目凄凉。
寂然不动。
就如死透了一般。
良久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有人用小石头扔她,“死了吗?”
清冷冷的声音十分陌生,小梧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她没有动,那人便又扔来一块小石头。
轻重拿捏得好,打在身上也并不疼。
小梧动了一下,问他,“你是兰台的人吗?”
她的声音不高,但那人依旧听了个清楚,回道,“不是。”
“那你是谁?”
“过路的。”
连过路的都能使一把好刀。
这便是胡话了。
小梧笑叹,她这样的人,大抵只有路人还愿意帮一把了,“多谢你救我。”
那人道,“前面有座山神庙,不怕被狼吃了,就去那里落脚。”
听着树枝一颤,那人再没有声音了。
兰台烟花渐消,蓟城逐渐安静下来,这漫漫长夜也不知何时才能终结。
她想,她该赶紧离开这里。
裴孝廉是个记仇的人,他睚眦必报,不会善罢甘休,这一次没有拿到的东西,但若寻到了机会就必定很快追来。
也许不久之后,也许就在明夜。
小梧打起精神来强撑着起了身,小包袱依旧敞着,只剩了匕首与几件被抖得七零八落的袍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簪子没了,药草没了,刀币没了,玺绂也没了。
摸了摸怀里的木梳子,万幸木梳还在。
马被走兽所惊,不敢低头吃草。
她该感激裴孝廉,感激他的良心还没有丧尽,还给她留下了一匹马。
捡起小包袱,把匕首与衣袍都归拢了起来,昏昏沉沉地爬上了马背。
她该去找那处山神庙,先在庙里落脚。待天色一明,再做打算。虽不知到底要去哪里,但总是该离开蓟城,去往裴孝廉追杀不到的地方。
促织的夜鸣愈发清晰,那走兽的肉垫也愈发逼近,骇得人脊背发凉,骇得马惊惶不定。
这一夜月朗星疏,看不见北斗,辨不明方向,但为了避开走兽,只是驱马跑着。
好在并没有走多远,约莫二里路的模样,竟果真见到了方才那人说的山神庙。
月色下的山神庙破破烂烂,看来已经废弃了许久。
隐约可见火光,想必庙里有人。
小梧牵着马悄悄在门外观望,庙里有人正生火烤肉,一股焦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顿时把秋夜的寒凉扫去五分。
凝神一看,是个男子。
但低头戴着斗笠,正津津有味地啃鸡腿,看不清模样。
想必不是裴孝廉那狗东西。
这时候的裴孝廉定是夹着尾巴逃回了兰台。
尚在门口犹豫的工夫,却听那人开了口,“吃吗?”
没有杀气。
再细细分辨,话声好似正是方才救她那人。
她抬眸去看,那人正冲她伸着一只鸡腿。
斗笠将火光挡了出去,在那人脸上打下一片青黑的影子,只看得见那人清晰的下颌线,隐约露出的嘴巴上尚沾着些许烤鸡的油渍。
荒郊野岭的,但若离开这里,一时半会儿可再寻不见落脚之地了。她在营中三年,同袍皆是男子,没什么可避讳的。
吃。
自然要吃。
头都饿昏了,为何不吃。
小梧牵马进了庙,接过鸡腿坐在墙角。
那人手上青筋可见,亦是习武的人。
那人见她坐得远,便问,“你不冷?”
自然冷。
燕国的鬼天气,九月就已这般冷。
小梧背着小包袱便也挪到了火堆旁。
夜里生凉,正好烤火取暖。
火堆上还烤着一只残缺不全的鸡,一条腿在她手里,另一条腿在那人嘴里。
鸡肉烤得很香,此时正滋滋冒着香气,那人甚至还洒了盐巴与胡椒,配料齐全,一看便知是惯常在外行走的。
吞咽了口水,像那人一样大口撕吧着吃了起来。
小梧已有数月不曾大口吃过肉了。
成日的清粥寡菜,快把她熬成仙了。
这山野外的烤鸡腿怎么就那么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