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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推迟。老爷子说叶家最近丧子，季家在节骨眼上大办不好，正巧人齐不了，就挪到年后再说。”季枭寒答，眉宇间笼着淡漠的气压，眼睫微垂，一副难以看出想法的模样。
“那你什么打算？”林维尧随手掸了掸烟灰，背往沙发上靠，顿了顿，试探着提：“阿寒，我那个便宜妹妹呢，你知道的，任性骄纵惯了，天天拿自己当公主惹事。”
“她跟苏学妹有矛盾，那肯定是她的问题，我替她道歉。不过，惩罚差不多就行了，毕竟叶家现在的情况，已经催着把她和病秧子的订婚典礼推上日程，这时候再赶回英国去，多麻烦。”
“为了一个玩玩而已的目标，不值当。”
“往坏里讲，说不定人家就是演一出欲擒故纵。”
林维尧说着，觉得周遭的气息不对，很有眼力见地声音渐小，讪讪笑了笑。季枭寒脸色微沉，虽未开口阻止，但明显并不愉快——
本来自从餐厅不欢而散后，他发去的信息一律没有回复，而到Z大计算机学科楼底下也堵不到人，他正憋闷。傲气上来了，想着晾苏染霜两天，又深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是什么拿乔的意思，不想见就是真不想见。
季枭寒难得生出些不知所措，好比什么未曾遇到过的商业难题，听到林维尧还这么喋喋不休，听得更厌烦。他蹙眉，刚想出去透口气，突然间手机震动，来电苏染霜。
蹙起的眉随之舒展开。季枭寒惊喜，气压莫名回暖一点，他接通，那句“霜霜”尚未脱口而出，就被对面的另一道声音打断。
耳熟，离得稍远，是林南欣。季枭寒立刻便意识到那边的状况，也猜出了苏染霜的意图。他安静听下去，听了几秒，神色微凛变幻莫测，忽而戏谑地勾起唇角。手机向上，季枭寒按了免提，那句“枭寒哥喜欢的是我，季家的东西以后也会是我的”，一字不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进林维尧的耳朵。
林维尧秒认出是自己妹妹的声音，嘴里的烟都吓掉了，神色紧绷。开玩笑，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提季枭寒，林南欣不知好歹地提到季家，还口出狂言，尽管无心，却确实牵连着电话这头的会面，切换成另一种家族身份。
“阿寒，她.......”林维尧语塞，不敢再多说什么辩护，眉宇同样沉了下来,正色。
季枭寒挂了电话，林南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挑着眉，不带半点笑意，音调平稳：“我不想在叶家办订婚仪式前，再见到她出现在我，以及苏染霜的身边。”
“我会亲自通知林家。可以做到吗？”
语调不容置喙，狠厉，透出浓浓的压迫感。在圈子里，林维尧凭借发小这个身份，能谈也敢谈的事多，但这不代表，可以过分逾越。亲兄弟还会为算清账自相残杀，更何况是朋友。为一个林南欣，去惹季枭寒，去踢季家这块铁板？捡芝麻还是要西瓜，该怎么权衡，不言而喻。
林维尧忙不迭点头，赔罪：“行，阿寒，你看在我面子上，别往心里去。我保证好好管教林南欣，绝对不会让她在你们面前出现。我让她去给苏学妹道歉......”
“她号码我删了。”季枭寒没接话，似笑非笑地摊开掌心，“把手机给我。”
林维尧照做，就听他拨了过去，吐出的字从牙齿和舌尖里摩擦着滚落出，傲慢的，紧扼住咽喉：“林南欣。你约我女朋友见面，说些有的没的，有没有经过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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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娱乐城往Z大开，有二十多公里。季枭寒开得急，一路压着限速，眉宇锋利大有玩赛车的架势，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到达了咖啡厅。
林南欣闯祸早被林家的人带走了，只有苏染霜一个人坐在那，面前一杯凉了的拿铁。她垂眼正思考什么，很认真且专注。
那么清冷那么纯粹的眼睛，在听到呼唤时扭头看过来，苏染霜有片刻怔愣，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季枭寒咬牙切齿，自以为地代入了苏染霜用来向林南欣示威的工具人角色，几乎要气笑了，“是你主动打电话过来。我不放心你，专门跑来看看。小没良心的。”
“小天才同学，还跟我闹别扭啊。”他气也只气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主动和好，打趣道，“讨厌林南欣的话，我已经叫她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前。有开心一点吗？”
“没有闹别扭。”苏染霜隔了会才淡淡回答，否定，“没有不开心。”
“没有讨厌。”
讨厌是什么？在苏染霜的世界里，对一个人有反感度的体现，仅指觉得对方吵闹或烦，而这也是极少会出现的情况。无价值的情绪，没有必要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
但她却无法向季枭寒解释打电话的原因，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赴林南欣的约，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了季枭寒，这是事实。
光线正好，温暖地透过窗口，弥散出满室金色。季枭寒盯着她漂亮的眼睛端详片刻，最终率先认输，叹口气：
“好，不讨厌。”他执着要得到一个肯定答案，反问：“那你之前在餐厅时状态不对，就是单纯吃醋了，对吗？”
安静了半秒。苏染霜没来得及回答，也不等她回答。季枭寒低头，倾身，蜻蜓点水般带着克制地轻吻上她的唇。
他身上冷冽的气息袭来，这个吻单单只是皮肤触摸，很快便移开。季枭寒的指腹蹭着她的脸颊，下移，右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雪白的后颈。他察觉苏染霜的肩线，正有些细密的抖，于是眸光安抚地停在她的嘴唇和鼻尖上，桃花眼上扬，暧昧明显，好一副矜贵绝色的皮相：
“霜霜，我早说在追你，是不是该给个答复了？”
苏染霜与他僵持着，良久垂眼，却没有再躲。她声音低低的，有些闷：“我在考虑。”
叶家为叶成办的葬礼，就定在周六。
天很阴沉，却不是将要下雨的预告，而是一种如网织般的窒息积压在空气中。但这种压抑氛围只止于灵堂——白玫瑰和绣球铺满花海，场地的造价豪华，葬礼风光。或真或假地，管家和仆人们不住地抹眼泪，叶老爷子身体不适，被先带下去休息，叶夫人一个人扑在棺材前，由哽咽转为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短短几天间，她像苍老了十岁，昔日的雍容不在，头发胡乱披在肩膀上。
前来悼念的人，路过总要道一句“节哀”。
而另一边，专为来宾包下的休息大厅内，则是全然不同的氛围。
“节哀”当真仅轻飘飘一句，悼念完，走出门换个房间，就换副社交笑脸：
“诶，这葬礼是叶家那个上位的私生子一手操办的吧，有意思。他也是够忍辱负重的，听说从出生起就被养在外面，不被叶家承认。小时候还能在京都上学，后来听说被正牌夫人发现了，直接给赶回了老家A市.......”有人低声八卦道。
“葬礼他肯定办得高兴。叶成的死，我看就跟他脱不了干系。怎么偏偏就那么巧？正巧那天下小雨路滑，正巧公墓位于小山上，还正巧在监控死角，没有任何证据？”旁边一人接，“不过，抛开他的嫌疑不谈，就单单看私生子现在这出，够厉害，有点意思啊。”
“葬礼办得外界挑不出错处，但在叶家自己人眼里，就是明面上恶心人，却不好说，”
好端端的葬礼，被设计成生意场的模样。
宾客阵容豪华，唯独将叶家的各种亲戚单独隔绝，来宾们聚在一起，放眼望去，不少政商界的大腕。
司马昭之心。季枭寒挑着眉上下打量片刻，心里冷冷评价道。
不惜用自己兄弟的葬礼铺路，以方便攀附人脉、稳脚跟。很精于算计。
之前季枭寒将叶成之死的消息故意透给媒体后，还给叶家留了余地，并未操控风向。坐等叶家狗咬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是在测试那位私生子的能力。没想到，对方为扭转外界议论，花了大价钱雇水军带评论，塑造起“手足情深”和“大孝子”的人设。很聪明。
这是季枭寒对他的第一印象。
厅内交谈议论间，那位传闻中的私生子，终于压轴出面。叶鹤一身黑服，袖章和白花未摘，脸色仍显苍白，倒是在现场灯光的衬照下，稍微有点血色。他低低鞠了躬，声音清润：“家父身体不适，就由我代为招待。”
“鄙人叶鹤,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我长兄的葬礼。”
“长兄叶成，为人爽朗善良，一生正直.......没想到，天妒英才，一场意外竟将他从我们身边夺走，叶家上下，无不痛心。”
他似乎不能太高声说话，每半句略轻微咳嗽，字句都吐得清楚。也正因为清楚，那些几乎与叶成本人截然相反的描述词，便分外尴尬。偏偏叶鹤给人的感觉温和，举止谦礼，文绉绉的感觉扑面，台下一时竟听不出这是故意讽刺，还是在被迫朗读违心之话。
善于伪装。这是季枭寒对他的第二印象。
季枭寒似笑非笑，眼神淡漠地看向叶鹤的同时，叶鹤也正关注他。叶鹤结束发言，端起杯托盘上新的酒，迈步，率先朝季枭寒的方向走来。
对众人的唏嘘声充耳不闻，季枭寒挑眉，饶有兴致地微举了下酒杯示意：“叶小公子仪表堂堂。”
他有意戏弄对方，一句“小公子”刻意提醒身份，虽给足面子却满满讽刺。叶成没死的时候，上流圈都称叶成为叶公子，现在叶成死了，季家若只认新继位者为“小”，那外界的态度，也可想而知。
叶鹤思及此，抿了下唇。他早有准备，没恼，自觉先放低姿态：
“季少才是，京都万口称赞的天之骄子，百闻不如一见。”
“季少，之前生意上的小打小闹，多有得罪之处，是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丢了叶家的面子。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叶鹤语调恳切，看得出是真心实意：“城郊的那块地皮，我愿意免费让一半出来给季家开发。往后生意场上，希望季少不计前嫌，能多帮助。”
旧事重提。
城郊被叶家抢走的那块地皮，当初季枭寒看中它，就是因为其投资价值高，如果利用得好，每年收益将成倍攀升。他原计划是开发它变为高级楼盘，专为名流人士打造，流水线富人区。
被暗算失手后，该计划便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