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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站在角落中，两颊冻的通红，嘴唇却渐渐泛了白。
她望着门檐上的牌匾，稍显憔悴的脸漾起一抹浅笑。
还有三个月，足够她陪着他。
午时过半，太学院的门终于开了。
年幼的皇弟们还有宗师子弟尽数离去后，花枝才瞧见与友人相携而出的顾长夜。
她黯淡的双眸霎时燃起了一束光，胜过日下的莹莹白雪。
花枝忙裹紧衣领，将身上的伤痕遮住后，迎了上去，笑唤：“先生，我在这儿！”
顾长夜闻声，眉头一蹙。

再看花枝褴褛的衣衫，斥声道：“公主这般穿戴，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花枝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又看了看顾长夜洁白的袄氅，强扯着嘴角：“我不受宠，除了先生，谁当我是公主。”
说罢，突将怀里一直捂着的滚烫红薯献宝似的递到顾长夜面前：“这是上次先生未吃到的烤红薯，就是京城东角那家，先生快尝尝。”
那家店子客如流水，价也高出一大截，花枝替冷宫宫女守了十多日的夜才得以换来买一个红薯的钱。
然而顾长夜只是扫了一眼，她讨好的笑更是刺的他烦躁：“长夜受不起。”
话落，他转身便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花枝忙追上去，一边小跑着一边掀开车帘：“先生，你当真不尝尝？我等了很久才买到的。”
也不管顾长夜接不接，直接将红薯塞进他手里，却将他的衣袖蹭出一片黑灰。
花枝有些懊恼，想着下次一定要记得让店家包的紧实些。
“公主以后莫要再做此等自降身份的事，回宫吧。”顾长夜的声音清冷。
花枝神色一变，脑海中不断闪过她被棍棒痛打的画面，脸上的笑渐渐褪去。
要回去吗？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我知道了，先生也早些休息，我改日……”
花枝话还未说完，顾长夜的马车已经到了几丈外，只留下雪中两道深深的车辙。
她怔怔地看着马车，想像往常那样朝它笑笑。
突然，红薯像腌臜一样被人从车窗中扔了出来，砸落在雪中碎成了一滩泥。
花枝愣了片刻，顺着车辙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戳着只剩一丝余温的“泥”，眼眶渐渐泛了红。
风雪又至，花枝回了宫。
过路的宫女无一人向她行礼，自顾自地谈论着关于宫中之事。
花枝无心理会，却在听见“顾太傅”三字后，腿仿佛就被冰固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开。
“皇上刚下了赐婚圣旨，七公主与太学院太傅顾长夜不日完婚！”
花枝想上前追问，宫女却像是躲瘟神般一哄而散，无人多看她一眼。
红墙绿瓦，白雪枯枝。
花枝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心因她们的举动泛起阵阵酸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这么对自己？只因自己是冷宫妃子的女儿吗？
花枝落寞地走到华清宫，这里是抚养她的欣贵妃的宫院。
未等她请安，欣贵妃见她狼狈模样，劈头盖脸斥骂道：“你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是想让人瞧见说本宫苛待了你吗？”
痛骂过后，花枝又被罚跪在院中的青石路上。
雪地寒凉，况青石本就是纳凉之物，单薄的衣衫挡不住严寒，凉意似是穿透了骨缝儿钉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花枝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听见太监传信儿说皇上要来，欣贵妃嫌她碍眼，让她滚了。
她垂眸掩去心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宫。
她虽养在欣贵妃膝下，但冷宫的一隅，才是她安歇之所。
深夜，风雪未停。
花枝浑身滚烫，伺候她的宫女阿兰见她脸色不对，忙去请老太医。
然而半个时辰都不到，阿兰就独自回来了。
“太医说‘公主所用之药可解热毒’，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阿兰看着花枝眼底满是担心。
花枝眼神一暗，知晓老太医是何意。
她先前服下的药本就是毒，以毒攻毒，很快会痊愈，只不过会受些苦罢了。
“没事，你下去歇息吧。”
花枝打发走了阿兰，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榻上。
冰天雪地，她身下只垫着一块不过半指厚的破烂夏席，没有一丝暖意。
花枝迷蒙地半眯着眼，全身都好似被冻得麻木，仅存些许丝丝缕缕的痒痛，可偏生脑袋像是埋进沸水中，烫的她昏涨。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她与顾长夜相遇那天。
那日，顾长夜随顾父入宫，碰上了七岁且正与宫女争食的她。
在被宫女们围打下，顾长夜像是神仙一样出现救了她，给了她糕点，还让教她识字念书。
他就像一抹温暖的光，照进了她阴冷黑暗的心底，那一抹温暖，她记了十年。
可现在，那温暖要离开了。
积在眼眶中的泪终究是承受不住，堪堪落下。
花枝以为自己还能陪顾长夜三个月，却不想先离开的，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