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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泊礼想，这天底下恐怕找不出比她更无耻的女子了。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更不甘心叫江氏好过……
“驸马，那时并非我本意，你……原谅一回我好不好？”
她仰起头，琥珀色水眸里泛起盈盈泪光，瞧着委实可怜。
只一眼，便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那种感觉，就像四年前初见时，叫人难以自持，忍不住的想要去疼惜。
虞溪普微微垂眼，盯着那张脸，脑子里不自觉回忆起了旧日的那些恩爱。
尽管知晓她又在骗人，仍是不觉的矛盾，希望她能解释些什么。
眸光里染上一丝复杂，无意识中，温柔滑动了指腹，落到了她的眉眼。
见状，沈泊礼心中一喜，抬手欲勾上男人的脖颈。
倏地，被狠狠推开了。
“戚嘉玉，自重些。”
脑袋清明的瞬间，虞溪普收回手，只片刻便恢复了适才疏冷。
眉目一冷，当下与沈泊礼隔开了半丈远。
对于虞溪普的反应，沈泊礼并不意外。
她有些失落的立在原地，尽量克制着情绪，佯装得一副恣意，满不在乎的姿态，柔声地又笑问他，“驸马现在就这样厌恶我？”
虞溪普没再答话，只冷然看了她一眼。
顿了下，然后上前握住了沈泊礼的手臂，拎着她便往外扔。
他的力道极大，被这样拽着，沈泊礼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想要挣脱，却被虞溪普攫得更紧。
哐当一声，脚踝与门槛碰撞的刹那，剧痛席卷，沈泊礼疼得哭出了声，“虞溪普你弄疼我了，你松开！”
她一贯不会大喊大叫，即使受伤，依旧温声细语。
娇滴滴的，叫人听了就很疼惜。
虞溪普心头没来由的紧了下，松开了手。
回过头时，见沈泊礼脚踝红了一片，皮肤表层更是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虞溪普，我好疼啊。”
她捂住脚腕，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掉眼泪。
沈泊礼相貌属艳丽的那一类，可偏又生了双极致清纯的眼眸，配上柔软无骨的身躯，活脱脱就是个病美人，叫人心疼得紧。
虞溪普在旁看着她，心情很是矛盾复杂，面上却是隐忍。
“自己止血，好了赶紧走。”
他蹙眉，丢给她一罐金疮药，不耐的赶人。
似有意强调的口吻，冷声道。
“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让舒萍误会。”
不想让舒萍误会？
沈泊礼心脏像是忽然被刺入了一把尖刀，腿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只觉胸口很疼。
她凝着他，唇角带笑，指甲掐得似要皲裂。
“驸马，你很爱江舒萍么？”
怯弱的姿态，无辜的眉眼。
偏就是这样一张脸，吐出了最歹毒的话语。
含着泪，笑语盈盈地又问。
“那我杀了她，你会不会很生气？”
“戚嘉玉！”
虞溪普喝断了她，眼底里浮上了一抹警告的阴郁。
那袒护的意味，实在太刺眼了……
沈泊礼心疼得更厉害了。
她的郎君啊，曾经要与她白首不相离的郎君，终是爱上了别人。
沈泊礼痴痴笑了声，未等虞溪普说话，又轻声开口，“我说笑罢了，驸马不必这副神情。”
“再说了江姐姐人那样好，又是萧家遗孀，是我二表兄最心爱的元妻，我怎会舍得伤害她呢？”
“戚嘉玉……”
虞溪普复杂地盯着她，想要警告，但最后，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还是温软了下来，劝慰的语气说道，“沈泊礼，萧家的事与舒萍无关，为了旁人，也为你自己好，别总拖无辜的人下水。”
无辜？江舒萍她无辜吗？
二表兄待她那样好，她却恩将仇报。
若不是因为江舒萍，萧家怎会被灭门？自己当初又何苦被逼着与夫君和离？
可现在，她的夫君却将那恶毒之人当做宝贝一般。
沈泊礼笑了，她红着眼没有作答。
用了许久，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恨意。
然后抬起头，仿若没听到虞溪普的规劝，盈盈地向他嘤咛。
“驸马，我好像起不来了，你抱我好不好？”
血迹不知何时蔓延了许多……
虞溪普垂眸看去时，沈泊礼脚下红了一片，水青色的绣鞋被血腥染得触目惊心。
他心头一惊，稍迟疑了下，快步向她走去，小心将人抱了起来。
虞溪普心觉自己很可笑，分明恨极了这个女人，可见她受了伤，又禁不住在意，连包扎也生怕弄疼了她。
虞溪普的动作很轻，整个过程，沈泊礼没有遭太多罪。
只是结束时，街道上的夜鼓已轰隆作响。
“外头是宵禁了吗？”
街面已是一片昏暗，沈泊礼抬眼朝外望了下，从杌子上起身，怯怯地看着身侧正收拾纱布的虞溪普，娇滴滴问他道，“怎么办驸马？我好像回不去了？”
楚楚可怜的神光，小手试探性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桐油灯摇曳着几许朦胧，将女人精致的面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娇艳眉眼被衬得更显婀娜。
虞溪普垂眸，正好对上那双妩媚至纯的水眸。
四目相视，他手指微颤动了下，看着那双眼睛，脑子里竟是不自觉想起了从前那些孟浪与疯狂。
黑夜总是容易令人滋生欲望，尤是曾经尝过的那些好滋味……
一瞬间，虞溪普眼底掀起了千层波澜。
沈泊礼悄然入目，心中不由暗喜。
她咬着唇，眼圈当下更红了些，柔柔地又唤了他一声，“霄郎，我还疼得很……”
“霄郎。”
“霄郎你可在里头？”
小手抚上那温厚手掌，正欲引导，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道女声，那声音熟悉而令人厌恶，带着隐隐哭腔，急切地道，“霄郎，不好了，长公主不见了！我怕她又出什么事，你能不能让你那些手下帮忙去平康坊找找看？”
是江舒萍。
平康坊？长安城里有名的烟柳圣地。
呵？所以，江舒萍这是污蔑她去青楼？
暗示她招小倌儿寻花问柳？
冷嗤了声，沈泊礼笑了……
“唔…”
报复心起，沈泊礼无视了男人已然冷淡的眸光，倏地，猝不及防咬住了他的唇。
前一刻还可怜巴巴的菟丝花，突然狠厉霸道似蔷薇。
适才压下去的欲念再度被勾起，虞溪普胸腔里涌上了一阵燥热，倾身而下，狠狠将人欺压在柜面上，使了狠力的桎梏着她的腰，风卷残云的，贪婪掠夺…
突如其来的强势令沈泊礼有些措手不及，她拧眉盯着他，用力推着他的肩头，想要弄出些声响，好教外头人察觉。
可惜虞溪普并不给她机会。
他似一头饿狼，将她逼得无法喘息。
许久，门外逐渐沉寂，他的手才缓慢地从她腰间抽离。
黑暗中，沈泊礼大口大口喘着气儿。
虞溪普矮下身子，重新点燃了被打翻的桐油灯。
橘色光线照亮了周围，沈泊礼颤巍巍从柜面站起，她的唇角还残留着红肿的血腥，暗红眼眸里泛起愤怒的泪光。
忽地，她抓起手边砚台，狠狠朝着虞溪普砸过去。
砰的一声脆响，那澄泥石制成的墨盘被摔得四分五裂。
虞溪普侧身躲开，抬手轻抚着嘴唇，意犹未尽地，有些微妙地噙笑看她，一副无辜口吻，“不是殿下先起的头吗？怎么又不高兴了？”
高兴？
别以为她不清楚，他那般凶狠不令自己发出半点动静，不过就是怕江舒萍听了去。
沈泊礼突然觉得没意思，她面无表情擦去唇间血腥，无声的对虞溪普回了个‘脏’，转身走出了医馆……
黑暗中，沈泊礼跌跌撞撞地攀上路边早已候了许久的马车。
全然未曾注意，身后多了个人。
虞溪普步伐轻盈地紧跟其后，看见她坐上马车，才转身折回医馆。
再见面，已是三日后。
回到公主府的第二日，沈泊礼因‘逛窑子’被江舒萍一状告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挨了顿训斥不说，还被催促着去江府示好。
推了几回推不掉，只好出面应付。
入了江家，踏过游廊，再进听雨阁，隔着一道金丝楠屏风，远远的就听到了有女人在哭。
是那日跪在公主府外的婢女。
“世子，长公主这几日都没来看您，她是不是还在为您护着奴婢那事儿生气呀？”
“而且那日奴婢唤她姐姐，她似乎也不大高兴，想来是瞧不起奴婢这等……”
“长，长公主！”
婢女正伏在江奕床前诉苦，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回过头就看到沈泊礼，顿时便是一慌，心虚的躲进了江奕怀里。
说来，沈泊礼已有大半年没见过江奕了。
今日瞧着他仍是清隽秀气，只脸色有些憔悴。
不过，她并不关注。
她厌恶江奕，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倒是江奕，见到沈泊礼，忙抬起手，似有意的，紧搂着那婢女腰肢，有气无力地问她，“殿下怎么来了？”
沈泊礼弯唇，假笑回他。
“前几日听闻世子身体抱恙，原是要来探望的，不巧出门时伤了脚，便拖到了现在。”
神态温然，平淡得仿若他从不是她的未婚夫，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江奕眼神瞬时冷了下来，冷着脸推开了怀中婢女，“下去！”
突如其来的凶狠让那婢女当即愣住了，她红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江奕，还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却被他骇人的眼神吓得立刻退了出去。
沈泊礼在旁看着，心中并无起伏，面上仍是一副温和颜色。
“婢女不懂事，教给府里的嬷嬷调教便是，你且还伤着身子，莫要气着自个儿了。”
“太医院送来些骨碎补，你每日服些，很快便能痊愈。”
没有半个字是多余的。
话说完，她将药搁到春凳上，转身便要走。
抬脚之际，手却被人擒住了。
江奕摩挲着她的手心，低沉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
“沈泊礼，这么些年了，你还要同我赌气？”
赌气？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泊礼没答话，嫌恶地掰开了他的手。
见状，江奕也不生气，继续又说道。
“沈泊礼，我知道，你当初嫁给虞溪普是为了气我，可你去长安城里问问，哪家的世族子弟屋里没有几个通房婢女？我不过才要了两个，你便与我闹这样久……”
与他闹？他也配？
沈泊礼被气笑了，不想再搭理江奕。
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再做，抬脚就走。
然而，刚迈步，江奕不知抽了什么疯，忽然又拽了她一把。
猝不及防，脚下失去重心，沈泊礼身体往前猛地倾倒，脸，贴到了江奕怀中。
还未来得及发作，抬眼间，见两道身影步入眼底。
霎时间，恍然大悟。
“殿下同三弟还真是恩爱。”
“不过到底未成婚，还是要注意些。”
江舒萍笑着从屏风后走来，一副调侃的语气。
虞溪普提着药箱走在她身侧，那双黑眸淬着刀子一样的寒芒，一瞬不瞬盯着沈泊礼。
沈泊礼被他看得莫名慌，忙推开江奕，又悄然挪开视线。
江舒萍察觉到什么，与床上的江奕对视了眼，又扯了下虞溪普的袖口，说道，“霄郎你可要好好替三郎看看，可别耽误了他与公主成亲。你还不知道吧，三郎已经答应，等容嫣的孩子生下来，就娶公主过门了。”
过门？想得倒是美！
江奕那等腌臜货色，提鞋她都嫌脏。
沈泊礼狠狠剜了江奕一眼，没接江舒萍的茬。
只礼貌性的唤了她声二姐，又盈盈地冲虞溪普笑，道谢的唤他，“二姐夫，江奕的病就有劳你了。”
虞溪普依旧冷冷盯着她，没应声。
片刻，又上前为江奕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