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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红蹲下身，看着潘俊梅，又气又同情，“这种担惊受怕，挨骂挨打的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潘俊梅无神的眼睛移动到段云红脸上，“等轩轩长大，等他上大学去了，等他能逃离邹军，我一定要熬到那时候，一定要，一定要……”
段云红知道儿子是潘俊梅唯一的精神寄托，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轩轩，上次离婚诉讼中断也是因为邹军用孩子威胁她。

可段云红想不明白，上次是因为没想到邹军这个畜生为了逼潘俊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下得去手打，有了教训，这次把孩子保护好不就行了，为什么就完全不敢抗争了呢？

“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候，你可以尽早带着轩轩离开邹军这个畜生的。”
潘俊梅哭着摇头，“红姐，你不知道，我带不走轩轩的，带不走的……离了婚，我是解脱了，轩轩这辈子就毁了……”
听出潘俊梅话里藏着别的事，段云红想追问，可潘俊梅却不愿意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流泪。
段云红觉得很累，浑身的力气还没来得及使出来，就泄了个干干净净。
“轩轩快回来了，起来收拾收拾，给孩子做饭吧。”
段云红把人扶起来，想了想，还是再多说了一句，“轩轩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什么都懂，你以为的为他好，未必他也这么认为。”
“我们社区新来的那个年轻小姑娘，和轩轩才接触了几次，都看得出来轩轩胆小，敏感，自尊心很强，哪怕在写作业，也要把手缩在袖子里，怕别人看到他的伤。”
“这次邹军发疯，不仅打了你，也对孩子动手了吧？”
“潘俊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就算之后邹军只打你，不打孩子，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就算你们母子熬出头了，轩轩最后会长成什么样？”
潘俊梅听着段云红的话，没有开口，但是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攥紧了裤子，攥出狰狞的褶皱。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需要帮忙，姐一定帮，可如果你打算继续这样，没人帮得了你。”
“轩轩是未成年人，如果我们发现轩轩身上再有伤，社区和警察会强制介入，虐待被监护、看护人罪，照样能处理邹军，可那样会对孩子造成更大的伤害。你只要想想，对孩子来说，最后保护他的不是妈妈，是一群陌生的叔叔阿姨，这性质完全不一样！”
段云红的话，让潘俊梅身子一震。
“话我和你说得够多了，你好好想想吧。”
段云红说着，迈着疲惫又无奈的步子，离开潘俊梅家，回到社区的时候，发现邹宇轩还在。
想着潘俊梅现在状态，孩子回去看到也难受，段云红提议，“轩轩，饿了没有，红姨请你吃肯德基好不好？”
邹宇轩作业都写完了，一边把东西往书包里收，一边摇头，“不用了，谢谢红姨，我妈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
“红姨打电话跟她说！”
段云红一边拨着电话，一边朝明棠使眼色，明棠立马明白，帮着开口，“走嘛轩轩，就在你们你家小区门口，我们吃完就回去。”
潘俊梅需要想想段云红的话，接到电话自然是同意让儿子在外面吃饭的。
“走吧！”
明棠轻轻揽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等我一下，我锁门。”
邹宇轩跟在明棠旁边，纠结犹豫着，一直到走出社区，他才小心地开口，“明棠姐，以后如果我作业没写完，我能像今天一样，多留在后面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
明棠笑着点头，对她来说这个时间自己复习考研知识点，也不算加班。
听到明棠这么说，少年抿着唇不再说话，安静地跟在段云红和明棠身后，但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潘俊梅没有吃晚饭，一直躺在床上，想着段云红说的那些话。
衣柜的门开着，柜门内侧的镜子正好照在床上，潘俊梅看着如同烂肉一般瘫在床上的自己，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丑陋不堪，毫无生气的眼神，令人生厌，就连她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也厌恶这样逆来顺受，不敢反抗的自己。
卫生间传来的水声让潘俊梅回神，听动静应该是儿子洗漱准备睡觉了。
潘俊梅在床上挣扎好一会，犹豫半天，才从床头抽屉里拿了儿子卧室的房门钥匙，拖着步子，挪过去。
邹宇轩在家里的时候，房间门都是反锁起来的。
这道薄薄的门，这把小小的锁，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家里的最后一道保护墙。
保护墙的外面，是妈妈用自己的身体，挡下拳打脚踢，是用血肉建起的坚固城墙。
潘俊梅小心拧开门锁，进屋后又重新把门反锁上。
看着单人床上隆起的被子，从被子缝隙里透出来的光，让潘俊梅心里一阵酸涩。
其他孩子躲在被窝是为了玩游戏看小说，而她的儿子是为了看书学习，轩轩不敢开房间的灯，因为害怕光亮从门缝透出来，被晚回家的邹军看到。
潘俊梅坐在床边，拉开捂着的被子，“轩轩——”
“妈？”
邹宇轩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门口，“他回来了？”
潘俊梅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儿子捂得濡湿的小脸，温柔安慰，“放心，他有事去外地了，最近几天都不会回来。”
“太好了！”
邹宇轩松了一口气。
潘俊梅拉过儿子的手，胳膊上几道青紫，是前两天被邹军用皮带抽的。
潘俊梅挤了消肿化瘀的药膏，一边小心地涂，一边轻轻吹气，“没破皮，不会留疤的。”